第二部第八章 (3)
“亲爱的爱玛,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怎么想到了这一点。我并不希望他们的匹配——我也不想伤害可爱的小亨利——这想法是各种现象让我想到的。假如奈特利先生真的想要结婚,亨利不是个障碍,一个六岁的男孩根本不懂这种事。”
“不,我认为不行。我不能容忍亨利被人取而代之。奈特利先生要结婚!不行,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现在也不能接受它。另外,还有简?费尔法克斯,哪个女人结婚都轮不到她。”
“唉呀,你知道得很清楚,她是他最喜欢的女子。”
“但这是多么唐突的婚配!”
“我说的不是这桩婚姻是不是唐突,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如果你拿不出比刚才这些更为可靠的证据,我可看不出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天性,以及我刚才对你说过的他的人道精神,就是他准备马匹的原因。他对贝茨一家非常尊敬,这你是知道的,完全与简?费尔法克斯无关。他从来都喜欢对她们表示关注。我亲爱的韦斯顿太太,别染上做媒的嗜好。你在这方面根本不在行。简?费尔法克斯作唐沃尔宅子的女主人?噢!不行,不行。让人的每一根神经都产生反感。为了他自己的缘故,我不能同意他做这种疯狂的事情。”
“请你用唐突这个字眼,但是别说疯狂。他们财富方面不相称,或许年纪还稍有些悬殊,除此之外,我看不出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但是,奈特利先生并不想结婚。我能肯定,他根本没有一点这种想法。别往他脑袋里硬塞这个念头。他为什么要结婚?他独自在农场与他的羊和书籍在一起生活,还有整个教区需要管理,他对他兄弟的孩子们尤其喜爱,这一切足够让他感到幸福了。他没有任何理由结婚,既不需要靠婚姻填充自己的时间,也不需要婚姻满足自己的情感要求。”
“我亲爱的爱玛,如果他自己真的这么考虑,那这一切都是事实。但是,假如他真的爱简?费尔法克斯……”
“胡说!他才不会关心简?费尔法克斯呢。要是说起爱,我敢肯定他没有那种想法。他会为她和她的家庭做任何好事,但是……”
“哎哟,”韦斯顿太太笑道,“他对她们做的最大的好事也许就是赠给简一个值得人们敬重的家。”
“如果那样对她有好处的话,我能肯定那对他自己准有害。那是个非常丢脸,非常屈辱的联姻。他怎么能受得了贝茨小姐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容忍她不断地打扰他的唐沃尔宅子,听她整天感谢他娶了她家的简?‘你太好心,太乐于助人啦!你从来都是个这么好心的邻居!’一句话还没说完,话题立刻就飞到她母亲的旧衬裙上:‘那衬裙并不十分旧,它还能穿很长时间呢,真的,我感到幸运的是,这些衬裙全都非常结实。’”
“多不好意思,爱玛!别摹仿人家。你让我觉得良心不安了。我能保证,我认为奈特利先生并不觉得贝茨小姐太打扰他。他不会让小事激怒的。她或许会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假如他自己想要说什么话,只需提高声音,压倒她的音量就成了。问题不在于这桩婚姻对他是不是糟糕,而在于他是否愿意,我认为他愿意。我听他谈起过,你也一定听到过,他对简?费尔法克斯评价很高!他对她非常感兴趣,对她的健康感到担忧,对她没有更好的未来而感到关切!我听到过他热情地谈论这些方面!他是那样崇拜她弹钢琴的本领以及她优美的歌喉!我还听到他说过,他能永远听她的声音而不会感到厌倦。啊!我几乎忘记曾经想到过的一个念头了——这架钢琴是某个人送给她的——虽然大家都以为那是坎贝尔上校送的礼物,难道就不可能是奈特利先生送的?我禁不住要怀疑是他送的。我认为他正是做这种事的人,就是没有爱情也会送。”
“那我们就没有必要靠争论去证明他在恋爱了。不过我可不认为他有可能做这种事。奈特利先生从不做神秘的事情。”
“我听到过他一再用惋惜的腔调说她没有钢琴。听到的次数太多了,我于是觉得一件平凡琐事让他如此挂记,未免超过了限度。”
“就算这样,假如他有意送她一架钢琴,那他也会告诉她的。”
“我亲爱的爱玛,或许有微妙的考虑。我有一种强烈的印象——那琴是他送的。我确实注意到,科尔太太在晚宴上对我们讲起这事以后,他异乎寻常地缄口不语。”
“韦斯顿太太,你经常责备我说,我一旦脑子里形成一个想法,就固执己见,可你现在也是这样。我看不出有什么恋情的迹象,也不相信钢琴的说法,只有确凿证据才能让我相信奈特利先生真的有意与简?费尔法克斯结婚。”
她们以这种方式继续争论了一段时间。爱玛在精神上稍稍占了上风,因为韦斯顿太太是两人中比较习惯于让步的一个。屋子里的一阵走动提醒她们,茶点已经结束,正在准备钢琴。与此同时,科尔先生走上前来,请求伍德豪斯小姐赏光表演一曲。她刚才与韦斯顿太太热烈交谈的时候,除了看到弗兰克?邱吉尔在费尔法克斯小姐身旁就坐之外,没有注意到其他事情,这时,只见他也随着科尔先生走上前来,帮着鼓励她,请求她。爱玛在任何方面都喜欢独占头筹,于是便非常得体地欣然接受。
她对自己的能力限度有很清楚的认识,除了拿手的曲子之外,并不打算尝试太难的东西。在大家都能接受的曲子中,她既不想添加品味,也不想增加神韵,只想尽量为自己的歌唱伴奏好而已。她的一首自伴奏歌唱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第二首开始后,弗兰克?邱吉尔轻声准确地附和。歌曲结束时,他请求她原谅,接下来是自然会有的反应。她“指责”他的音色令人喜悦,并且有着完美的音乐知识。对此,他断然否认,声称自己根本不懂音乐,也没有唱歌的嗓子。他们再次合唱一曲,然后,爱玛将琴座让给费尔法克斯小姐。她绝对不想掩饰自己的感觉,费尔法克斯小姐的弹奏和歌唱水平都远远高出自己。
爱玛怀着复杂的心情,在一个稍稍远离钢琴周围人群的位子上坐下来,倾听着。弗兰克?邱吉尔再次歌唱。他们两人似乎在韦茅斯齐唱过一两回。但是爱玛在精力最集中的人中间看到奈特利先生后,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住,围绕着韦斯顿太太谈起的话题,她开始了一系列沉思,男女重唱的优美嗓音仅仅偶然打断她的思绪。她反对奈特利先生结婚的初衷丝毫也没有改变。对这桩婚姻,她只能从中看到恶果。约翰?奈特利先生将对此深感失望,伊莎贝拉也会有同样的感情。对孩子们将是真正的伤害——那对全体孩子们来说,是最羞耻的变化,最重大的损失——她父亲的日常舒适也会因此大受损害。至于对她本人来说,她简直无法忍受简?费尔法克斯入主唐沃尔宅子的想法。大家都为这么个奈特利太太让位!不行。奈特利先生绝对不能结婚。必须保证让小亨利继承唐沃尔。
不久,奈特利先生朝后面望了一眼,朝她走来,在她身旁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他们起初仅仅谈论表演的话题。他的崇拜之情当然十分热烈。然而,她觉得,假如没有韦斯顿太太的说法,那个想法并不会让她感到吃惊。她开始夸奖他送那位姨妈和外甥女来所表示出的好意,想以此建立某种检验标准。他的回答简短而直截了当,她便相信这显示出他不愿意多谈他自己的好意。
“我常常感到十分担心,”她说,“在这种场合,我不敢让我们的马车发挥更大的用处。这倒并不是我没有这种愿望,可是,你知道,我父亲会认为,这样做会让詹姆士受折磨。”
“根本不会有这种问题,根本不会有这种问题,”他回答道,“不过,我肯定,你一定常常希望他会有这种想法。”他似乎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喜悦,她便认为有必要逼进一步。
“坎贝尔家送的这个礼物,”她说,“这架钢琴真是件充满善意的礼品。”
“是啊,”他回答道,言谈中丝毫没有窘态。“但是,假如他们附上一封信就更好了。想搞个出其不意其实是愚蠢的。愉快心情并不能因此得到加强,不舒适的感觉倒反而很强烈。我原以为坎贝尔上校的判断能力不至于如此呢。”
从那一刻起,爱玛可以发誓说,奈特利先生与赠送钢琴的事无关。不过,究竟他对她是不是毫无恋情,是不是真正没有考虑过与她的关系,这仍然有待于在较长的时间中证实。简唱第二首歌的时候,音色变得沙哑了。
“好啦,”歌声停止后,他说。然后他自言自语道:“在一个晚上,你唱得已经够多了,现在安静下来吧。”
然而,人们很快便要求她再唱一首。“再来一首——费尔法克斯小姐反正不会累坏的,只要再来一首。”大家还听见弗兰克?邱吉尔的声音在说:“我看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唱完这一首。前半部分轻而易举,这首歌吃力的部分主要集中在后一半。”
奈特利先生生气了。
“那家伙,”他愤慨地说道,“一心想表现自己的嗓子。这可不成。”他轻轻碰了一下此刻正从他身边经过的贝茨小姐:“贝茨小姐,你疯了吗?怎么能让你的外甥女哑着嗓子唱歌?去阻止她。他们根本不同情她。”
贝茨小姐出于对简的真正关心,甚至来不及驻足道谢,便走上前去制止她再唱。晚会的歌唱也就到此终止了。演出的年轻女士只有伍德豪斯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两人。但是,不出五分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跳舞的提议,科尔先生和科尔太太立即对大家热情鼓励,于是,立刻便进行清理,腾出空场地。韦斯顿太太非常擅长演奏乡村舞曲,坐在琴凳上开始弹一曲非常富有魅力的华尔兹。弗兰克?邱吉尔走到爱玛身边,以最殷勤的姿势向她发出邀请,稳稳托住她的手,带她来到舞池上首。
等待其他年轻人找舞伴搭配的时候,爱玛在她刚才的歌唱和情趣受到恭维的时候,寻找机会朝周围扫视,想看看奈特利先生准备如何作为。这将是个考验。他一般来说不会跳舞。如果他现在非常渴望与简?费尔法克斯搭成舞伴,或许能揭示出某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结果。他正在一边与科尔太太交谈,一边漠不关心地旁观着。简受到另外一个男人的邀请,而他仍然在与科尔太太交谈。
爱玛不再为亨利担惊受怕。他的利益还很安全。她开始跳舞,情绪愉快地享受着乐趣。能够召集起来的只有区区五对舞伴,然而,这种突如其来的罕有活动让大家觉得非常欣喜,她发觉自己与舞伴配合相当默契。他们是值得大家观望的一对。
不幸的是只能跳两支曲子。时间已经不早了,贝茨小姐为了母亲的缘故急于回家。大家要求过几次,希望重新开始弹奏,可是最后不得不向韦斯顿太太致谢,大家面露惋惜的神色,结束了舞蹈。
“也许我还应该邀请费尔法克斯小姐,”弗兰克?邱吉尔送爱玛走向马车时说,“可是,跟你跳过之后,她无精打采的步伐根本不会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