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十章 (2)
“我已经逃了出来,而且应该逃避出来,对你们来说这或许是件值得庆幸的奇迹。不过韦斯顿太太,他并不能因此逃避责任。我必须说,我认为他应该受到严厉的责备。他作为一个已经订婚的人,有什么权利到我们中间来,装出一副没有承担责任的模样,献爱情卖忠诚?他有什么权利竭力取悦于人——他真的那么作过;有什么权利专注执着地对一位年轻女子表示关心,而他已经属于另外一位女子——这也正是他做过的事情。他怎么能预料到他的行为不会造成恶果?他怎么知道不会搞得我爱上他?非常错误,实在是大错特错。” “从他的话里,我亲爱的爱玛,我可以想象到……”
“她怎么能忍受得了那样的行为哪!旁观时那么镇定自若!旁观他一再向另外一位女子献殷勤,就当着她的面,还不显出厌恶?那种了不起的平静,我既无法理解,也不敢恭维。”
“他们之间有误解,他强调过这一点。他没有时间作详细解释。他在这儿只呆了一刻钟,而且情绪激越,所以在这儿停留的时候也没有充分利用时间。不过他确实说过,他们之间有过误解。目前的危机似乎就是由于那些误解引起的,而且非常可能是由于他的不恰当行为导致的。”
“不恰当行为?啊!韦斯顿太太——这说法太轻描淡写了。远远不止是不恰当!那行为损坏了他的名誉,我简直无法说出他的名誉在我的看法中跌落到什么程度。根本不像一个男人应有的举止!丝毫没有正直的气质,丝毫也不尊重事实,不坚守原则,不蔑视卑鄙的诡计,而一个男人在生活的每一个转折时期应该显示出这些品质才对。”
“不,亲爱的爱玛,我必须站在他的立场上说话。尽管他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对,可是我了解他已经很长时间了,知道他有许多、非常多的优秀品质。另外……”
“老天爷呀!”爱玛不顾她的话,喊道,“还有斯莫里奇太太!简就要去作家庭女教师!他这种可怕的下流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与她订婚却让她遭受苦难,即使考虑一下这个安排,也是让她忍受痛苦!”
“他根本不知道这种安排,爱玛。在这个问题上我完全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那是她自己的决定,没有与他进行过联系。至少没有取得他的同意。他说过,直到昨天他对她的计划还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的,他突然得知,也许是通过书面信件或者口信。正是因为了解到她的活动,他这才决定立刻前来。是按照他好心的舅舅的意思,将那种保持了这么久的可悲秘密揭示出来。”
爱玛此时能比较冷静地倾听了。
“我很快就能听到他的消息,”韦斯顿太太说,“他分别的时候告诉我,很快要写信来。他的态度看上去是向我提出保证,要将当时不能说的种种理由都讲给我听。所以,我们等他的信吧。信中会带给我们许多减轻疑虑的东西。许多现在还不能理解的东西,都会在信中解释清楚,许多事情都情有可原。我们现在别太严厉,别急着谴责他。有点耐心,我不能不爱他。既然我对这一点已经感到满意,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所以我也希望一切结果都很圆满。希望一切都可以圆满解决。他们两人在那种保密情况下一定都吃了不少苦头。”
“他吃苦头?”爱玛冷冰冰地说,“别显出让他受过伤害的样子吧!哦,邱吉尔先生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
“态度对他外甥极为有利。毫无阻碍地表示了同意。想想一个星期来,那个家庭发生的事情吧!可怜的邱吉尔太太活着的时候,我猜想,他们丝毫不敢心存希望,既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性。不过她的遗体刚刚在家族的墓地里下葬,她丈夫就在劝说下采取完全不同于她的作法。没有受到死人意志的左右,真该说是一种福气!他没有经过什么周折就爽快地答应了。”
“啊!”爱玛想道,“他几乎害了哈里特。”
“这是昨天晚上决定的,弗兰克今天早上天一亮就出发。他在海伯里下的车,我猜想是停在贝茨家,过了一会儿才到这儿来。不过,他急着要回到舅舅那里去,因为对他舅舅来说,现在他比什么时候都重要。所以,我刚才对你说过,他在这儿跟我们只停留了一刻钟。他情绪不安,激动得厉害,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我都快认不出他了。除了其他问题之外,他感到震惊的是,她的身体那么糟糕。可他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事。他的表情显得百感交集。”
“你真的相信这事完全保密?就连坎贝尔一家和狄克逊夫妇也不知道他们订婚?”
爱玛提到狄克逊的名字不禁稍感脸颊发热。
“全都不知道。他保证说,世界上除了他们俩之外谁也不了解。”
“那么,”爱玛说,“我猜想我们会逐渐接受这个现实,并祝他们幸福。不过我会永远认为那是个非常可鄙的行为。除了彻头彻尾的虚假和欺骗,它还能算是什么呢?难道那不算间谍和叛逆行为?——装出一副开朗质朴的外表,到我们中间来,然而却结成秘密联盟来裁判我们!我们大家整整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都跟他们混在一起,完全受到愚弄,自以为跟他们处在同等地位,有同样的身份和荣誉,而他们两人在我们中间,来回比较、裁判我们的感情和我们说的话,然而这些感情和这些话对他们全都毫无意义。假如他们听到关于对方的不愉快、不完美的评论,却可以利用这结果!”
“我在这方面感到相当平静,”韦斯顿太太说,“我保证从来没有当着一个人的面私下评论过另一个。”
“你算幸运。你只有当着我的面才会随便说话,不过你猜测过我们的某一位朋友爱上了那位女士。”
“对,不过,由于我对费尔法克斯小姐的看法从来是完美的,所以在任何私下交谈中,都绝对不会说她的坏话。至于不说他的坏话,我更是非常保险。”
这时,韦斯顿先生出现在窗外不远的地方,显然在警惕地注意她们。她妻子给他丢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进来。他绕过屋子进门的过程中,她补充说:“哎,亲爱的爱玛,我恳求你,说话和讨论一切的时候让他放心吧,让他倾向于对他们的结合表示满意。我们尽最大努力吧。其实我们谈的事情大半都是为她着想。这事当然跟满意不沾边,不过,假如邱吉尔先生都没有感到不快,我们还有什么呢?这对他是个非常幸运的事,我的意思是说对弗兰克,因为他能与一位性格那么坚定,判断能力那么好的姑娘相爱,我从来都很赞赏她的种种优点,尽管犯了这样严重偏离正直的错误,我现在仍然喜欢她的那些优点。再说,即使犯了那种错误,可又该责怪她多少呢?”
“当然很多了!”爱玛反感地嚷道,“如果一个女人由于只考虑自己该受责怪的话,那就是处在简?费尔法克斯地位上的人。处在她那种地位上的人会说:‘既然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不必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
韦斯顿先生进门的时候,她微笑着朝他望了一眼,感叹道:
“你跟我玩了个很妙的把戏,真的!这是个卖关子吊人胃口的游戏,为的是要我使出猜测的天赋。不过你当真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你至少损失了半数家产。结果呢,不是个让人悲伤的事,反而是件值得祝贺的喜事。我衷心向你祝贺,韦斯顿先生,英格兰最可爱、最有才能的年轻女子将要作你的儿媳了。”
他与妻子交换了一两个眼色,这才相信这是一番真心话,他精神上的愉快效果立刻产生了。他恢复了往常的轻快神色和音调,热情而感激地握她的手,然后以打算确认的态度开始谈论起那桩订婚,他现在只需要一段时间外加人们的劝说就会认为那桩婚事其实并不坏。他的同伴们只对他提出可以缓和冲突,避免反对的建议,后来三个人一起把这事反复商量一遍,他又在送爱玛回哈特费尔德宅子的途中跟爱玛又谈论了一遍,他终于感到完全满意了,几乎认为这弗兰克做的一件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