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见,忙几步上前自王嬷嬷手里抓过那块玉牌,又细细看了片刻,方轻轻舒了一口气,“可不就是这一块儿!”一面将其放到桌上,一面命青冉,“还不拿衣衫来我换?”
青冉虽仍是满心疑虑,仍是依言至里间取了衣衫来与黛玉换好,又重新与她梳头妆点了,方扶了她往前面儿后。
半道儿上,王嬷嬷几个到底忍不住问道:“姑娘这般紧张这块儿玉牌,到究是什么缘故?”
黛玉见问,犹豫了一瞬,方轻轻说道:“这是当年一位故人赠予我娘亲的,爹爹临终前悄悄儿与了我,让我在遇上自己实在应付不过来之事时,凭这块儿玉牌去向那位故人求助!”那位故人,不用说正是水百川了。同为男人,如海深知水百川对贾敏的情谊,自然能想来当他看到这块儿当年自己赠予贾敏的玉牌儿时,必定会念及旧情,护得黛玉周全的。
原本在当日如海与这块儿玉牌与黛玉时,她便已在心底下定决心,凭是遇上什么为难事儿,都一辈子不动用它的,她不能打着娘亲的旗号儿去为自己谋好处,那怕是一次亦不能,因为那实实是对娘亲的亵渎与侮辱!
可是,面对贾府与大皇子府的步步紧逼,她又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做,方能护得自己的周全了。如今水溶不在,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为了她和水溶的未来,她只能动用这块儿玉牌,只能靠自己去为他们的将来战斗了!想来娘亲在天上得知了此事,亦会原谅她的罢?
不紧不慢的回至正厅,还未进门,远远儿的便见贾府众人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了,黛玉与王嬷嬷几个俱纳罕不已,青冉因冷笑道:“方才劝也劝不走,赶也赶不走,怎么这会子倒自己先走了,难道又想到其他弄银子的门道儿了?”
黛玉与王嬷嬷都未接话儿,只是拉了一个方才一直伺候在门外的小丫头子过来问。小丫头子摇头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恍惚听得那位贾老太君说要‘赶紧家去换朝服’、‘方便进宫’什么的,然后就急匆匆去了……”
虽则小丫头子说得没头没尾,黛玉还是自这只言片语中,猜到了贾母等人之所以这般急匆匆的离开,必是回去换好朝服旋即进宫了。看来先前水澈那番要进宫求皇上指婚的话儿,不独只有黛玉生气恐慌,贾母等人只怕更甚,毕竟水澈来提亲很可能只是为了杀贤妃和贾府的锐气,而贾府来提亲可就不是为了赌气,而是因为火已经烧到眉毛儿了!
也罢,今儿个就让她一次性将他们都“杀退”,让他们都彻底死了这条心罢!
款款行至厅里,黛玉先是向太子妃福了一福,说了一句:“娘娘今儿个的大恩大德,黛玉只有明儿再报答的,这会子黛玉要随大皇子进宫面圣去,不能留在家里陪娘娘吃茶说话儿了,请娘娘先回府罢。”
便又转头向坐在另一旁的水澈道:“大皇子,咱们这就动身儿罢。”
水澈听说,一面起身,一面点头笑道:“那就动身罢,本王先出去命人与姑娘备车轿去。”抬脚便要先出去。
“大皇兄且慢。”却被太子妃出声儿唤住,笑道:“本宫也好几日未进宫去与各宫娘娘们请安说话儿了,不如就让林妹妹坐了本宫的车,一块儿进宫罢,倒也极便宜。”
水澈闻言,淡淡一笑,道:“难得太子妃有此雅意,本王再无不可的,太子妃请,林姑娘请。”说毕先行出去了。
余下太子妃见他走远了,方几步上前附耳与黛玉道:“才我已悄悄儿打发人去与太子爷儿送信儿,让他也赶着进宫去了,待会儿一定尽力护得妹妹周全。”
黛玉听说,虽明知他夫妇二人之所以这般极力保护自己,一多半儿是为了水溶回来好交代,心里仍是升腾起了几分淡淡的感动,因点头道:“我相信娘娘。”
当下黛玉又命了王嬷嬷与云娟留下来看家后,方带了青冉一人,同着太子妃一块儿,行至外面儿,一块儿坐了太子妃的辇车,缓缓跟在骑着高头大马的水澈后面儿,往进宫的方向去了。
许是因为一路上都沉吟在自己的思绪中,黛玉才只觉着过了一瞬,便已听得人在外面儿道:“回娘娘,已经到锦华门了,请娘娘下辇。”
太子妃向外应了一声儿:“嗯”以示自己知道了后,又压低声音与黛玉道:“过会子妹妹千万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黛玉点点头,正欲说两句什么,便听得外面儿又有一个声音在呵斥下人:“怎么还不请太子妃与林姑娘下辇?”
太子妃闻言,忙示意同车的婆子掀开了车帘儿,方笑道:“这么多年了,大皇兄倒还是这般急性子。”一面就着底下婆子的手下了车,又命其好生扶了黛玉下车,方扶了婆子,仪态万方的进了锦华门。后面儿黛玉有样儿学样儿,扶了青冉的手,亦跟着进了宫门。
后面儿水澈见状,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儿,方抬脚跟了上去。
沿途不时有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太监宫女们经过,瞧得太子妃与水澈,忙都垂首就地跪到了路边儿。
虽说这是黛玉第一次来皇宫这个全天下最富丽尊贵最美不胜收的所在,然因着心里有事儿,她亦没有心情观赏景色,只是目不斜视的跟在太子妃后面儿一直往前走。
穿回廊、过抄手、经甬道,太子妃仍刻未暂歇的在往前走,显然还未到达其最终目的地。然水澈显然不想让她如愿,终于在行至一个月洞门前时,几步上前挡在了太子妃跟前儿,似笑非笑道:“太子妃不是说要去与各宫娘娘们请安说话儿的?这会子都快到奉天殿了,不敢再有劳太子妃相送,太子妃请自便罢。”
太子妃听说,淡淡一笑,道:“本宫的妹子第一次进宫,规矩礼仪难免欠缺,万一冒撞了父皇,可就不好了,倒是本宫跟在身边儿,凡事提点她一二的好。所谓‘长兄如父,长姊如母’,大皇兄身为咱们所有人的长兄,当能体会本宫这份心情才是。”说毕不再理会他,招呼着黛玉又继续往前走。
水澈被她这番话儿堵了个半死,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忙又撵了上去。
待又绕过了一个巨大的琉璃影壁后,一座由金黄琉璃瓦作顶的壮观大殿便映入了黛玉的眼帘,其正门上还有一匾,上书“奉天殿”几个遒劲飘逸的大字儿,黛玉便知自己离当今皇上水百川已近在咫尺了,心下不由涌上几分小小的紧张与期待来。
又往前行了不多远,便有几个守门的小太监迎了上来,跪下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大皇子。”
行罢礼后,其中一个头目模样儿的太监又赔笑说道:“皇上正批阅奏章呢,奴才这就进去与太子妃大皇子通传去?”便又行了个礼,一溜烟儿去了。
很快,方才那个太监便回来了,满脸堆笑道:“皇上传太子妃与大皇子了,太子妃大皇子请随奴才来。”
行了几步,因见黛玉亦跟在身后,那太监因回头拖长声音说道:“敢问这位姑娘是那家千金?皇上并未传姑娘,姑娘还是侯在这里,容奴才再进去请示皇上?”虽则知道能由太子妃与大皇子一块儿带进宫来的姑娘,必定不简单,定时非富即贵,但一应该走的程序,他亦当走完才是,不然让李大公公知道了,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黛玉听说,缓缓抬起头来,正欲开口,却见那太监已然呆住了,张大着嘴巴,半日说不出话儿来,还是水澈踹了他一脚,又笑骂了一句:“没见过世面儿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姑娘的容颜,亦是你能直视的?”方使其回过来神儿来,亦想不起再要让黛玉侯在外面儿再去请示,忙忙便要往前带路。
却被水澈在后面儿唤住,道:“本王瞧你慌慌张张的,连件小事儿办不好,竟不用你进去通传,还是本王亲自走一遭儿罢。”又向太子妃笑道,“待本王先进去请示过父皇的意思后,再出来与太子妃林姑娘送信儿罢。”说毕便要抬脚进去。
“本宫与妹妹何德何能,岂敢劳烦大皇兄亲自去通传的?”太子妃紧着几步挡至他面前,笑道,“横竖都不是外人,不如咱们直接进去罢,想来父皇当不会怪责才是。”彼时太子妃仍对水澈先在林府时曾说过的已将求娶黛玉之事回与了水百川知晓而心存疑虑,这会子自然不会给他先单独面见水百川的机会,不然果真任他先进去,再花言巧语骗得了指婚圣旨,到时事情才真真是再无丝毫儿转寰的余地了!
太子妃说完,也不容水澈点头或摇头,便伸手拉了黛玉,率先往里行去。待水澈反应过来时,二人已快行至奉天殿正殿门口儿了,水澈无奈,只能恨恨的撵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