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溶心擎玉画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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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推门进入寝殿,果见地上已遗了很大一滩鲜红的血迹,地上黛玉与李常禄正低声儿啜泣着,青冉则正与龙榻上一张脸子已白得没有了丝毫儿血色的水百川施针,以期能稍稍减轻他的痛苦。

瞧得水溶推门进来,李常禄先便迎上前失声儿哭道:“六王爷,您可算是来了,方才皇上一直念叨着您,说是有许多话儿要与您说呢!”

水溶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儿,强自稳住慌乱的心神,方越过李常禄,径自走向青冉哑声儿问道:“父皇这会子情况如何了?”

青冉摇摇头,低声儿道:“情况很不好,先前已吐过三次血,方才又昏迷过去了,若非惦记要见爷儿最后一面儿,只怕……,这会子爷儿既已来了,属下便施针先将皇上救活过来,容他与爷儿说说最后的体己话儿罢。”

闻言水溶的身子禁不住剧烈一晃,片刻方闭上眼睛几不可闻的道:“那你便施针罢。”对水百川这个父亲的失而复得与得而复失,让他瞧起来霎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落寞寂寥悲伤得竟像是攸地换了一个人一半,让人看过第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尤其黛玉,更是瞧得心疼的无以复加,却亦知道现下任何安慰开解的话儿对他来讲,都是苍白无力的,遂只是上前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不拘什么时候,他至少还有一个她!

水百川在青冉的银针扎向他穴引起全身剧烈的疼痛下,终于醒转了过来,因见水溶来了,不由咧开白得像纸一样儿的嘴唇,笑道:“溶儿你来了?朕才与玉儿丫头和常禄念叨你呢,可巧儿你就来了,咱们父子整好儿可以说说体己话儿。”又命李常禄,“还不与你六爷沏滚滚的茶来?”

水溶见他不过说了这短短几句话儿,便喘得像是拉风箱一般了,再衬上他这几日来尤其显得花白的头发与瘦弱的身板儿,那里还有往日丝毫儿的雄姿英发与高贵霸气?心下禁不住一酸,眼角儿亦有了泪意,但他忙强自忍住了,笑道:“父皇见天与儿臣说体己话儿,难道还未说够的?依儿臣说,还是留着明儿父皇身子好点子后,再命人烫上一壶好酒,炒上几个小菜儿,咱们爷儿俩一面吃酒一面说话儿,来个一醉方休,岂不更好?”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一席话儿说得水百川满脸的向往与憧憬,但他的神色旋即又黯淡了下来,叹道:“只是父皇的身子,只怕是再熬不到那一日了!”

说毕见水溶正欲接话儿,他忙又摆手打断,喘道:“你也不必说那安慰的话儿来开解朕了,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最清楚,只怕是熬不了多久的。朕虽不若先皇们那般长寿,此生能有你这般优秀的儿子,能在有生之年得到你的谅解,看见你与玉儿丫头相亲相爱,朕心里已是再无遗憾。趁着朕这会子还是清醒的,朕有几句要紧话儿要说与你知晓,你可听好了。”

话音刚落,黛玉与李常禄忙齐齐行了个礼,便要回避,却被水百川出声儿唤住,摆手道:“朕素未拿玉儿丫头你当过外人,更未拿常禄你当过外人,你们都是朕最亲近之人,有什么话儿是听不得的?将来整好儿还可以为溶儿作个见证呢,且都留下罢。”

唤住二人后,他又示意青冉扶了他坐起来,摆手令她退了出去,方正色道:“朕已拟好遗诏了,待朕驾崩之后,常禄自会拿出来奉与你,有了朕亲笔所书的遗诏,将来你行起事儿来,必定名正言顺许多,具体细节,朕都已交代过常禄了,明儿你只管问他便是。朕今儿个主要要说的,便是你的性子问题,朕虽与你相处时日不多,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你的性子,朕现在还是大致了解的,那便是太过重情义!”

“这是你的优点,是你让跟你接触过的人,敬服你的最大依据;但是,你的这一优点,却亦是一把双刃剑,他会在让人敬服你的同时,被有心人抓住你这个优点,利用你去作那你不愿意或是最终会对你造成巨大伤害之事儿,因此朕希望你能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不要再让自己的这个优点,成为别人拿捏你的七寸了,该狠该决绝之时,一定要狠一点,决绝一点!譬如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手心亦是肉,手背亦是肉,且‘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朕所能作的,不过是趁现在尚还算清醒之时,给你一点子忠告罢了,亦算是为朕这么多年对你的亏欠,作个最后的补偿了,你可一定要谨记朕这一番话儿才是,咳咳咳……”

一席话儿说毕,水百川已是喘得随时都像要接不上下一口气儿一般了,李常禄见状,忙忍泪上前,轻轻抚着他的胸口,与他顺起气儿来。

待紊乱的气息稍稍平复了一些儿后,他又摆手令李常禄退下后,方苦笑着继续与水溶说道:“说来朕亦真个矛盾,心里既盼着你能听进去朕的忠告,以后能狠点子决绝点子,能少吃些儿亏;又盼着你将来一旦得了势,能与你那一众皇兄们一条生路走,至少要丰其衣食,毕竟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实在不忍他们不得善终……”说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水溶未料到水百川竟对他这么久以来,缘何要那般不遗余力为太子奔走的原因知道得这般清楚,还这般推心置腹的忠告他,希望他以后能少吃点儿亏,心下禁不住一阵感动。亦顾不得去深究他缘何会那般奇怪的叮嘱自己要‘放众皇兄们一条生路走’了,毕竟那只是新任皇帝才有的权利,只是红着眼圈儿频频点头道:“父皇只管放心,您的话儿臣都谨记在心了,你且先歇息一会子,有什么话儿,明儿再一一说与儿臣听不迟。”伸手便要扶他躺下。

水百川却不愿就此躺下,反而招手唤了黛玉上前,微喘着气儿断断续续说道:“玉儿丫头,你虽年纪儿尚小,行事儿却稳妥,又有主见,朕今儿个就把溶儿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爱护他、帮助他、包容他、理解他,你可愿意不愿意?”顿了一顿,不容黛玉答话儿,他又继续说道,“溶儿这孩子,打小儿便因着我的疏忽,缺乏关爱,偏我又悔悟得太迟,已来不及一一补偿他,说不得只能将这个任务,托付于你了,请你无论如何亦要做到,好吗?”

他说后面儿这番话儿时,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的近乎哀求的诚挚语气,不独让黛玉颇为感动,眼里泛起了泪花儿,亦让水溶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猛地滑落了下来,他忙背转过了头去。

黛玉忙微仰起头将眼里未成形的眼泪都逼了回去,方强笑着向水百川点头道:“黛玉一定不负皇上所托,会爱护包容帮助理解无尘哥哥一生一世的,皇上只管放心罢!”

水百川点头欣慰一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又叹道,“朕是没有福气儿瞧着你与溶儿拜堂,受你那碗媳妇儿茶了……”话未说完,就见黛玉已退后两步,“噗通”一声儿跪在了他跟前儿,又向李常禄轻声儿道:“可否劳烦李公公与我斟一碗茶来?”

见状水溶立时便明白过来了黛玉的用意,因忙向李常禄说了一句:“李公公斟两碗茶罢。”亦跟着跪到了黛玉左侧。

见状水溶立时便明白过来了黛玉的用意,心下不由对黛玉越发的爱怜及感激,因忙向李常禄说了一句:“李公公斟两碗茶罢。”亦跟着跪到了黛玉左侧。

彼时李常禄亦已明白过来了他二人的用意,因忙且悲且喜的应了一句:“老奴理会得了。”便一行拭着泪,一行至一旁桌前斟茶去了。很快他便托着两碗茶过来了,水溶与黛玉对视一眼,先与上首龙榻上的水百川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方分别接过李常禄奉上的茶,齐声儿道:“恭请父皇用茶!”

水百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一懵,待回过神儿来,立时便几乎要忍不住喜极而泣了,还是李常禄斗胆上前轻触了他一下儿,又说:“地上凉,皇上且先接了茶,让王爷王妃先起身后,再说他话儿不迟。”,方使他回过了神儿来,因忙含泪笑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朕今儿个真真太高兴了!”一面接过二人奉上的茶,分别浅啜了一口,算是吃过黛玉的媳妇儿茶了;一面又命李常禄去御书房取他平日里用惯了的那块儿经年流传下来的砚台与镇纸来与二人作贺仪。

常禄知道水百川素来珍爱他那一套砚台镇纸,先前大皇子水澈最得圣宠时讨要过几次亦未得,今儿个却主动提出要赐于水溶与黛玉,显然是真看重他二人,不敢怠慢,忙亲自往御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