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为什么会用口或手攻击你呢?那是因为对方心中累积很多怨恨,在恰当的时候就会借题发作出来。要避免“易口而自毁”“代手以自殴”,必须不断地自我反省,自我责问,自我批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为什么争强好胜之心永远不会休止?原因有二,一是怨恨别人轻视自己;一是嫉妒别人胜过自己。其实这种好强争胜之心毫无意义,因为:
一、若是由于自己能力不足而被人轻视,那么是自己的过错而不在别人,这种轻视是理所当然的。
二、若是自己很有才能而别人不知,因此被人轻视,那么错在对方而不在我,这根本不值得怨恨。
三、若是别人贤能处于自己之前,也就是说自己才德不如人,所以处于人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四、若是彼此才德相等,而别人处在自己的前面,那是因为年次上的差别,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再说,两位才德相当的人,能够谦让的人必定是个才智出众的人。举例来说,战国时代赵国上卿蔺相如三次回车退避的方式,使廉颇负荆请罪;东汉时代的大将寇恂,坚持不与同僚贾复争斗而获得贤名。
由此可知,两位才德相等的人,如果两人争强好胜,终必使自己陷入困顿的境地。
因此,情势的逆转是君子处事的常道,就像蛇要靠冬眠才会过冬存身一样。所以,君子深知现在居人下以后还有机会居人上,故能欣然接纳屈辱;深知一时的卑贱可以得到最后的胜利,故能居于人下而不加怀疑,到最后会转祸害为福泽,让仇敌变成友好,使仇恨不延到后代,获得美名永久传颂。君子谦让之道,实在太丰裕了。
君子与小人对小间隙、小愤怒的态度完全不同,因此其结果当然也就完全相反了。君子知道大讼起于小嫌,大事起源于小事,故谨慎处理,能忍受细微的间隙,所以小嫌不会变成斗争的大讼;小人认为小恶不会起大风浪,或者不能忍受小愤怒,终于罪大不可解,恶积不可救,造成严重挫败的后果。
假如彼此的怨恨还很微小时,还可以用互相谦让加以化解;假如怨恨扩大,演变为激烈斗争时,则祸害已成定局。有如漏水翻船,无法解救了。举例来说,陈馀因张耳的变节而投降汉,心中老是充满报复的激情,终致身灭而绝后;彭宠因怨恨朱浮督导指责这种小小嫌隙,违背了最初定下的大计,终致满门诛灭的大祸。由此观之,祸福之间的契机,实在不能不谨慎啊!
君子采用推辞与谦让作为攻击别人的手段,以沉潜自修作为自己防身的工具,静则沉默消失,动则履正而后进,这是君子的求胜之道。由于动静有节,相互结合,不以力争,因此没有斗争的形态,使敌人心胜口服,不会发生怨恨之情。这么一来,言辞与神色就不会出现悔恨与吝借;色貌都不变的话,当然不会有矛盾激化的情况了。
那些明显争强好胜的人,自以为是贤能的人,但别人却认为他是奸诈、行为极端的人,这种情形下自然会发生争斗。如果自己没有奸诈的思想,则别人就无诋毁之义;如果明知对方为人奸诈,又有什么地方值得跟他争斗的呢?明知对方险诈,仍和他斗争,就像故意触犯虎熊一样,把他们激怒以后,必定会伤人害命的。
《周易》说:“言辞险诈,行为偏颇之人,必定会与人争讼;既然与人争讼,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气愤。”《老子》说:“正因为某人不跟别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跟他争。”君子深知斗争这条路不可走,因此超越普通人的情感,崇尚高义,独行于三等之上。
何谓三等呢?就是上等、中等、下等三种人。
一、上等人:功劳很大,但不显耀自己;贤能而能够谦虚相让;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二、中等人:有功劳,但会自传自己才能,自我满足,自我显耀;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
三、下等人:毫无功劳,却夸耀自己的才能;愚笨又喜欢跟人争;宽以责己,严以待人。上述三种人,乃是从谦让与争胜的角度加以区分的。小人愚笨却好胜,无功自夸,是下等人;一般人有才能就自鸣得意、自我显耀,是中等人;君子圣贤却又能谦让,功大却不显耀,是上等人。
这种情形,是由于质性不一而产生的,下等的小人,必须努力把自己从下等变为中等,再从中等人变为上等人,才算获得正道。奈何一般小人都安其下等,不思进取,因此上等的正道变成可望不可及的空话。
总之,只有深明道理,善于变通的人,才能够处于上等位置而不会被淘汰,就像春秋鲁国的孟之反,虽殿后抗敌有功却从不夸耀其功劳。因此获得孔子的赞美;春秋齐国的管仲,虽平定戎有功,却推辞上卿之礼的赏赐,因而获得天下人的称赞;春秋齐国的鲍叔牙虽辅佐齐桓公立大功,但自知自己并非相国之才,就推辞不当丞相,并推荐管仲为相,因而子孙十几代在齐国享有封地与俸禄。他们所得到的美誉与福禄,不用狡诈,而用正当手段获得,这是纯德的人自然会得到的结果,善有善终。
君子明白自己贬低自己反而对自己有益,所以常因谦虚退让最后事业名利都获得成功;小人不知自我膨胀反而对自己有害,所以常因争强好胜导致事业名利都丧失。由此可知,不夸耀的方式反而是得到大名的良策;不争胜的方式,反而是争胜的上策;让敌的人,反而嬴得胜利;故意居众人之下的人,其实是在众人之上。君子能够看出争胜这条路的危险,单独逍遥做上等人,那么事业上就会光彩夺目、名利上将会一增再增,地位上将会一升再升,因而他的德行将光耀今古为世人所传颂。
谦让是泯除相争、转祸为福、屈仇为友、化干戈为玉帛的有效手段,同时又是以屈为伸、以退为进、以不争为争的处世方法。所谓“不伐者,伐之也;不争者,争之也”,方是不伐不争的妙谛所在。
显而易见,主张“谦让”,尚是儒家的内容,“不争”则是地道的道家思想。《老子》曰:“夫唯不争,故无尤”(第八章)。“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第六十六章)。“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第六十八章)。“天之道,不争而善胜”(第七十三章)。与“不争”相关的尚有贵柔、守弱、处下等等,“不争”不是示弱,“不争”也不是无能,“不争”的根本目的是达到大争,这种“争”是无形的“争”,是“战胜而争不形”。老子的目的仍然在“争”,刘邵也是。“不争”只是种应该有的态度,以这种态度自然达到必然达到的目的。这也是刘邵反复强调的“聪明”“智慧”的具体表现,而这种“聪明”必须以“平淡”为其根基,也就是“不争”。
“不争”之道行于用人识人,即可生出“容人”
之说。这是“不争”之论给予我们的启迪。
世人皆论容人之短,其实最难者莫过于容人之长。因为,容人之短,既体现了自己的宽宏大量,又使身具短缺者感恩戴德,实是两全齐美之事。而容人之长却不同,即使是用了,第一,是该用;第二,“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很有对我“取而代之”的危险。因此,容人之长需要有更大的“度量”。
容人之长的天敌是嫉妒,嫉妒使同僚不容,使伙伴相拼,使领导者对部属贤能如临险敌。隋朝昏君杨广,历来“不欲人出其右”,据史载,杨广曾写一首《燕行歌》让文人学生唱和。应召者很多人抱着应付一下的态度,唯有王胃,不肯居杨广之下。于是,不久就被杨广借故杀死,除掉了出于已右的王肖。据记载,杨广还杀过一个比他诗作得好的薛道衔,其名句为“空梁落燕泥”。战国时期,魏人庞涓和齐人孙膑,皆拜鬼谷子为师。庞涓先出山去见魏惠王,因军功连败卫、宋诸国而升大将。不久,孙膑经人推荐亦到魏国。魏惠王见孙膑很有学问,精于兵法,又是春秋时期大军事家孙武之后代,便要拜他为副军师。庞涓自知才能不及孙膑,深恐孙膑的到来会对己不利,便私下进见魏惠王说:“孙为齐人,恐不能为大王所用,还是先任以客卿为好。”客卿,是以礼相待的官职,无实权。半年以后,庞涓又设计栽孙膑为“通敌”之罪,使孙膑被处以极刑,则去膝盖骨,又在脸上刺字。但是,庞涓虽不容孙膑,却又想骗取失传已久的《孙子兵法》,阴谋骗取孙膑信任,令其回忆记述《孙子兵法》,后经人点破,孙膑才恍然大悟,于是装疯卖傻偷逃至齐国,被齐威王委任军师,在攻魏救韩的马陵战役中,一举击败魏军,迫使庞涓自杀。庞涓不能容人,妒贤嫉能,终至自杀身亡。
古人对容人之长历来比较重视。《晏子春秋·内篇问上二十》曰:“睹贤不居其上。”《管子·立政》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好问则裕,自用则小。”某一现代企业家也曾指出:“用一个能力强的人,只会提高你自己的地位;条件好的人不但增进整个部门的工作成效,更使你因为容人之长而声名大噪,何乐不为。”可见,容人之长已为多数智能之士所共知。
容人之长包括用“贤者”之长和用“愚者”之长两个方面。容“贤者”之长固然不易,而容“愚者”之长也很难。因为,“愚者”智力一般,甚至不及一般,常受人鄙视、轻待,对其“长”处,一为不信,二为不屑,因而为人们承认、重视、容纳确不容易。但是,恰恰“下下人”常有“上上智”,所以,古人说:“智者之所短,不如愚者之所长。”知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长;不用其所拙,而用愚人之所工。”
“人之才性,各有长短”,容人之短是必要的。那么,怎样容人之短呢?
第一,不以己长格物。古人曰:“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即不以己之好恶定别人长短,不以己之长来否定人之长,不以己之情感待人之短。否则,必致长短界限混淆不清,必然伤害部分贤能之上,甚至造成人才的重大损失。《三国演义》记述,曹操豪爽刚正,对蔡瑁、张允弃主来降十分反感,总认为他们是“谄佞之徒”,极其憎恶,只是因曹军不习水战,才暂时留用了二人,而在水军训练中,又疑心蔡、张怠慢,不够效力,因此,一看蒋于盗来的假书信。便当机立断,将蔡瑁、张允立刻处死。后终因水军失去良将而致赤壁一战,全军覆没。可见,曹操从个人感情出发,不能容人之短所带来的危害之大。但如果曹操“不以己长格物”,容蔡、张“谄佞”之短,而用其谙熟水战之长,大概赤壁之战也不至于如此之惨。
第二,“无害之疵不可灼”。古人曰:“目中有疵,不害于视,不可灼也。喉中有病,无害于息,不可凿也。”意为眼睛里有小暇赘,不妨害视觉,就不应烧灼它;嗓子里有了病,不妨碍呼吸,就不能刺穿它。
同理,“人贵适用,慎物多苛求。”人之缺点、弱点只要不碍其用,可以不予考虑,曹操曾说过:“若必廉士而后用,则齐桓公何以霸世!”“陈平岂骂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
士有偏短,庸可废乎!”他认为“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未必能为将守,而“贪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春秋时,魏文侯一次问翟磺,谁能镇守军事要地西河,翟磺答道:“我举一人,姓吴名起,此人有大将之才,现在从鲁国来魏,你如要用,赶快将他召来。”文侯却说:“吴起这人品德不行,且性情残忍,难以委托重任。”翟演说:
“我所荐之人,是取其能为国王成一日之功的,其品行我看就不必计较了。”曹操、翟磺之言正是容人之短的真知灼见。
第三,具体之“短”,具体对待。宽人之短也当具体分析,根据不同之“短”而采取相应的对策。如果是不影响长处之短,则可以任其存在,不必苛求;如果是长处与短处相伴而生,且有一定影响,则应大胆使用其长,同时帮助克服其短,以利于充分发挥其长处的效用;如果其短处有明显的危害,则应首先帮助其迅速克服缺点,同时尽量发挥其长处。
第四,使长短各得其宜。因人而任,使长短各得其宜,是容人之短的最主要的体现。而且,这样做也是可能的。因为,某些缺点在此处是为“短”,在彼处则可能是为“长”,反之,也一样。着名数学家陈景润,教书时两腿“筛糠”,怯场得连学生都不敢见,可是一旦改行从事数学研究,却成果辉煌;《水浒》中的李逵在水中力不缚鸡,可让其担任陆战先锋,却凶猛如虎,力大如牛;而浪里白条张顺陆战不及一普通武夫,而使其任水军头领,却“踏浪如履”。某厂一女工年青、爱美、爱打扮,不安心干操作工,可是,当厂长安排其从事新产品的开发设计工作,却正投其所好,把爱美的天性和悟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搞出许多新样式,产品供不应求,可见,只要领导者因人而异,用心安排,必能使长、短各得其所,而这恰恰正是容人之短的关键。
古人曰:“建大事者,不忌小怨。”是说大凡在事业上欲求进取,以事业为重的领导得,必须“不忌小怨”,容人之隙。因为:
第一,容人之隙,可以“化怨为谊”,获取人心。
周定王元年,楚庄王平定叛乱后,大宴群臣,并让爱妾许姬为大臣们敬酒,一阵轻风,吹灭了厅堂内的灯烛。黑暗中,有个人拉着许姬的衣抽调情。许姬不从,顺手扯下了他的帽缨,并告诉庄王,要求掌灯后立即下令查出帽子上没有缨的人,庄王哈哈大笑,当即发话:“请众官都把帽缨去掉,以尽情痛饮。”待大家都把帽缨扯下,庄王才下令点灯。这样,究竟谁是行为不轨者,已无法分辨,许姬不理解,庄王说:酒后狂态,人常有之,倘若治罪,必伤国士之心。后来,在吴兵伐楚的战争中,有个人奋不顾身,英勇杀敌,为保卫楚国立了大功。此人名叫唐狡,他就是“先殿上绝缨者也”。后人有诗赞道:“暗中牵抉醉情中,玉手如风已绝缨;尽说君王江海量,畜鱼水忌十分情。”
第二,容人之隙可安定情绪,稳定军心。俗话说:“小怨不赦,则大怨必生。”领导者与部属常在一起,难免矛盾,甚至可能产生怨恨,作为领导者若能容人之隙,不计小怨,则能迅速化解;但若记恨在心,伺机报复,则小怨必成大怨,甚至反目为仇,刀枪相见,《三国演义》第三十四回讲道,官渡之战结束后,曹军打扫战场时,从袁绍的图书案卷中,捡出一束书信,皆是曹营里的人暗中写给袁绍的投降书。当时有人向曹操建议,要严肃追查这件事,凡是写了黑信的人统统抓起来杀掉。然而,曹操的认识与众不同,他说:“当绍之强,孤也不能自保,况他人乎?”于是下令把这些密信付之一炬,一概不予追查,从而稳定了军心。汉光武帝刘秀在攻克邯郸平定王朗之乱后,也曾缴获郡县吏民同王朗往来文书“数千章”,刘秀不屑一顾,让人全部烧毁,并说:“令反侧子自安”,结果立即安定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