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道:“那就依你之言行事,到时候生米成了熟饭,咱们又是家大业大的正经人家,琴丫头一来就是主子,我想她也没有理由不愿意的。”
薛姨妈说了一回极是,方带着宝琴回去。
一路上宝琴问道:“婶婶,你可与老祖宗说清楚了我与梅哥哥订亲之事?”
薛姨妈搂着她道:“好孩子,我都说清楚了,况且梅家前两天命人过来说就在这一月准备来迎亲,要你好好准备准备。”
宝琴不觉红了面,低下头心里甜滋滋的暗喜。却不薛姨妈这老货不安好心。宝琴自从父亲去世后,哥哥薛科又是个不懂理财管家的文弱书生,一应财产都交于婶婶帮忙打点,薛姨妈早将她父亲留下的东西变卖成现银落入了自己腰包。此事被宝琴之母发现后,急怒之下,痰堵心窍,一口气上不来竟伸腿走了,可怜宝琴兄妹反以薛姨妈为靠,跟着她过活。
贾母命人选了黄道吉日,便通知薛姨妈准备好一切。宝琴见婶婶忙前忙后的准备嫁妆,内心暗暗高兴,但一连半月不见梅郎,自是相思难捺,便要溜出去探望。
不料刚一出门,便被小丫头拦住,另有一人忙去通知薛姨妈,薛姨妈将她推到院内道:“定了日子以后,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便要触霉头,不吉利的。”
宝琴无奈,只得在房内苦等着,但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实在无聊了便时常出来张望一番,只盼时间快点过,让她的梅哥哥来接她。
宝琴正在张望,忽见香菱端着一盘面果子经过院子,忙道:“小嫂子,小嫂子,你这是干吗去呀?”
香菱自开了脸后便留在薛蟠房里服侍,宝琴每每打趣她总爱叫她小嫂子。香菱面薄,说了几次,宝琴不改,只得由着她胡乱叫了。
此时听到宝琴叫她,面飞红晕,道:“琴姑娘都要大喜了,还像个小孩一样爱闹着玩。”
这一次宝琴也红了脸道:“小嫂子,我这一走,以后再见你可难了。”
香菱奇道:“为什么难?你嫁给宝二爷后,是亲上加亲,我们还是能经常见面的。”
香菱的一番话吓了宝琴一跳,忙拉住她的手道:“你说我要嫁给谁?”
香菱道:“合府都知道了呀,你不是准备嫁给宝二爷还能有谁?日子都定了,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
宝琴顿觉五雷轰顶,手扶着一个巨石喘了半晌方理清了头绪,问道:“我和梅哥哥早有婚约,你这呆嫂子,莫不是弄错了吧?”
香菱道:“平是你说我糊涂我不怨,但这种大事怎么会错?那梅家太太已经给了五千两银子,说是退了亲。”
宝琴细想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越发觉得可疑,要立时寻薛姨妈问个清楚,但冷静下来一想,若是真的,只怕她更拘紧了自己,于是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屋里,慢慢的想计策。
自己独坐在房内,眼看着乌金西沉,新月初升,夜色变暗,竟毫无主意,不由得心急如焚,欲命贴身的小丫头碧儿送个信,这才发现碧儿早被遣走,此刻身边竟无一个知心之人。
想了一回,愁了一回,又哭了一会,晚饭也没吃,只呆呆的坐着发愁,细想与梅哥哥的种种甜蜜时光,再想想他他竟为了银子退亲,不由得又爱又恨,几乎将肝肠儿揉碎。
宝琴毕竟是个生性开朗倔强的女孩子,哭了一会知道无用,便要设法见一面梅郎,问清楚了他的心意,看他是否真是见钱眼开的小人。
宝琴待夜深人静之时,将枕头塞入被中伴作入睡的模样,自己换了一身干净利索的衣服,打扮成丫环的模样,挑着偏僻的道儿避了人眼,向后院行去。
路过婶婶的住室时忽然听到有人隐隐约约的说话,心中一动,忙驻足听了两句,只听到说什么梅家的死活不同意退婚,将五千银子退了回了。亏得贾家带了人立逼着他们收下,请太太放心安排琴姑娘明日出嫁的事情云云。
宝琴听了又是气又是痛又是怜,气得是贾家仗势欺人,痛得婶婶竟瞒天过海,怜得是梅郎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一时间百般滋味交织,不留神触到了一盆秋菊,咣一声掉在地上。
薛姨妈听到忙厉声道:“谁?”
宝琴猛然惊醒,慌慌张张的行后院跑去,薛姨妈开门看到一个丫头的身影隐入密林中,啐了一口道:“这府里越发没规矩了,连下人也敢偷听主子说话了,香菱,跟你家爷交待一下,多安排些上夜的人去。”
香菱应了一声出去安排,宝琴已经来到了后角门上。守门的婆子已经将院门落锁,听到有人敲门叽叽歪歪的披衣起来道:“急你娘个脚,三更半夜,大冬天的,又不是死了人等着发丧,敲什么敲?”
宝琴压低声音道:“琴姑娘身子不舒服,太太打发我去请大夫来瞧一瞧。”
守门的婆子一想明天就宝琴的好日子,万一病了可麻烦了,赶紧提着灯笼来开了院门。宝琴道了谢,刚跨出去,那婆子疑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面生?”
宝琴心中一慌,拔脚就跑,那婆子是老管家,府里的丫环婆子没有她不认识的,当下扯开嗓子叫道:“来人呐,有贼啦!”
这一喊合府皆惊,四处都点了灯笼,薛姨妈心中一惊,忙命人去看宝琴在不在。来看的小丫环神色慌张地说:“太太,不好了,琴姑娘不见了!”
“快派人去追呀,若追不回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薛姨母疾言利色地道。
薛蟠喝醉了酒,睡得烂泥一般,因而并不知情。
宝琴刚奔出几步,便看到远远的有家人奔追而来,一时间又急又慌,忙不择路的瞎跑一通。幸尔天晚,众人看得不太清楚,这才饶幸逃过一劫。
待在一乱草堆中等到天亮,方战战竞竞的出来,可怜她一个孤身女儿家,突逢此变,竟无枝可倚,不由得潸然泪下,只得向梅府奔去。
薛蟠次日醒来,知悉了此事,见家人没寻到,问明了情况,方知是香菱泄得密,便命人将香菱捆了,好一顿打,因道:“我的前程身家全系在她身上,你这小娼妇平里待你不薄,如今你倒作兴造反起来,若寻不回人,便立时将你买入青楼作妓。”
香菱又是委屈又不敢哭,缩成一团瑟瑟求饶,神情凄楚可怜。
薛蟠又命家人伏在去梅家的路上,只待宝琴一现身,便要拿个正着。
宝琴果然上当,待她看到薛蟠带人追来时,已经晚了,双手被牢牢的按住。
薛蟠道:“我说妹子,放着好端端的主子奶奶你不做,偏要逃走,你是不是脑袋坏了?快跟我回家去,喜服已经准备好了,吉时马上就到了。”
宝琴挣扎道:“我不回去!你们全都是骗子!”
众人正闹做一团,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雍亲王到,闲杂人等让路避开。”
宝琴一听,猛力一挣,竟挣脱了家奴的压制,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胤禛的轿前,死死的拉着轿子大声哭道:“王爷救救我吧,有人要抓我!”
府里的侍卫一齐将长枪对准宝琴道:“大胆,休得无礼!”
胤禛听了疑虑,从来喊冤都是拦官轿,怎么有人敢拦他的轿子?黛玉的轿子也停了下来,探头来瞧发生了何事。黛玉掀开轿帘瞧了一眼,看到一个钗发皆乱的年轻女子正哭哭啼啼的在轿前诉说冤情。
黛玉听完眉头微皱,偏那薛大傻子一看到黛玉那绝世之姿,眼也直了,身子也酥了,言语间不由得轻狂起来:“林妹妹越发出落得标志,哥哥差一点认不出你来。”
紫鹃立眉道:“呸,谁是你妹妹了?你瞧仔细了,这是我们家王妃!”
胤禛黑着脸道:“见到王妃不但不跪,还言行无状,来人,将此人拿下。”
跟在轿后的侍卫齐喝一声,将薛蟠扭倒在地。
薛蟠吓得立时清醒了,忙救王爷饶命,这边还闹不清楚,那梅翰林之子梅枝清已经奔到宝琴面前,两人相见,不禁抱头痛哭。
宝琴对着胤禛和黛玉泣道:“我父亲在世时曾将我许配于梅郎,订亲文书及礼金一样不少,现婶婶却背着我私自将我许配于贾宝玉,逼着梅郎退亲,要棒打鸳鸯,求王妃为我们做主!”
梅枝清道:“那贾家又仗着位高权重,官官相护,立逼着小人退亲,小人抵死不从,还威胁要小人的命!”
胤禛道:“岂有此理!定者定也,岂能随意更改?”
薛蟠道:“王爷,梅家已经收了银子,就等于退了亲,这难道不算数吗?”
梅清枝道:“银子是你逼着让收的,我们两家的文书可末曾撕毁,我也没有写退婚书,如何做得了准?”
上次因贾家设计使十三被幽禁,黛玉险遭不测,今天得知贾薛两家竟要仗势逼婚,薛蟠又如此霸道,不禁大为生气,偏要管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