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接道:“就是世袭国公的贾家,贾老太太是我们小姐的亲祖母!”
黛玉暗嗔雪雁向陌生人透露这么多事,不由得看了雪雁一眼,雪雁急忙住嘴不敢多言。
胤禛微微一笑道:“如此正好顺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正愁路上无人照应,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胤禛这才心下稍安,一路护送黛玉至京。
几人行了五日,已经到了北京,胤禛便叫了一辆马车送黛雪二人至宁荣街。
一路上他已从雪雁和十三的对话中得知了黛玉的情况,心道黛玉的性情脾气俱是和他一路的,为人不免冰冷高傲了些,她如此的性子竟要寄人篱下,想来必是难容于人,便想着法子如何让她过得舒服一些。
黛玉下了轿,瞧见贾府的气势,想到平日里母亲的教诲,便知贾家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不比得父亲那般不拘礼法,于是言行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直站在门外等贾府的人出来相接,黛玉心下感念二人相护之意,启唇笑道:“我祖母家已经到了,两位公子还是请回罢!”
黛玉轻易不展笑颜,乍然微笑,如冬雪初融,春花始绽,嘴角一颗小小的梨涡微现,纵然胤禛在宫中见得美丽女子甚多,也情不自禁的失神其中。
回过神来黛玉已由婆子扶上了轿,轿帘一落,佳人便消失在眼前,进入了高门大院之中。
四阿哥负着手微微望天慢慢的向回走,十三笑道:“四哥,你才气出众,如闲云孤鹤,我一直说没有哪家女子能配得上你,不想现在倒遇上了一个!”
四阿哥只是淡笑,并不理会,两人一路说笑亦向各自的王府行去。
有诗云黛:
气质美如兰,
才华馥比仙。
同舟共济人,
玉佩伏姻缘。
且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黛玉进京之时,金陵薛家亦拖家带口,一路上换舟改轿,向北京行来。
因今年正是皇家三年一次的采选秀女时节,按惯例所有的满、蒙八旗女子,连带其包衣世袭官爵之家女子,凡年满十四至十七,末有婚约者,均需入宫采选。
其中姿色出众者当由皇后及皇上亲点,当选者则封位分宫,以充实后宫,其余之落选者中有中上之色的则分于各皇子或公主府上,或为妾为妃,或入宫伴读。
却说金陵有一大家,姓薛,专司为皇宫采办货物的。这薛家虽是汉籍,但属包衣之列,有一女宝钗者已年满十四,生得端庄美丽,温柔娴淑。
这宝钗自小便学习三从四德,贞女烈妇传记,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又兼得一手好刺绣,因此年级小小便博得贤淑之名,名扬金陵。
俗话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这金陵不知有多少官家子弟,风流雅士想一睹宝钗的芳容雅姿,众人无不寻了百般借口想求一见,但这宝钗却足不出户,只在屋内与母亲一道谨慎持家,更惹得那些狂蜂浪蝶垂涎不已,都云:娶妻当如钗,入赘应入薛。
宝钗之母自恃女儿生得端庄,因着丈夫早逝,儿子只知吃酒玩乐,薛家每况愈下,于是便存了让女儿选秀的心,倘若当今圣上看上,便可一飞升天,鱼跃龙门,即可稳住家业,又不会在亲贵前失了体面,何乐不为?于是元宵节刚过,便忙忙的携了女儿以探亲之名向北京的亲戚贾家行去。
因着拖家带口,东西极多,薛蟠最是爱玩的,一路上只当外出玩乐,不紧不慢的行着,反耽误码了行程,走了将近三月方到北京城。
宝钗常不出户,今日忽然来到了烟花阜盛之地,也禁不住外面叫卖之叫的吸引,悄悄的掀了青绸小轿,露出半张娇容来向外偷看。
只见这北京城着实热闹,小到胭脂水粉,泥娃针线,大到布匹绸缎,银号米行,无一不全,更有那当街杂耍的叫得热闹,她略略点头,暗叹果然是天子脚步下,更不与一般之地相同。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春暧花开,几行碧柳袅袅生烟,一河春水潋滟生光,更兼得三两只春鸭在河中戏嬉,增加了几分春色,宝钗眼见这京城热闹繁华,景致秀丽,早生起了无限暇想,一心想入那高高的紫禁城中,如贾家姐姐一般被圣上青眼相加,将来好黄袍加身,好为薛家扬眉吐气。
正在她看出神时,突然觉着有几道热辣辣的目光直投向她,宝钗不悦的皱眉,心道是谁竟如此放肆,抬头看到三两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正笑嘻嘻的看着她,目光放肆无状,宝钗不由得暗暗生气,忙垂下帘子,专心赶路。
虽然隔着帘子,仍能听到这几个浪荡之徒在借语调笑她,
有人呤道:“满园春色关不住!”
另一人接道:“半面娇容出轿来!”
几个登时哈哈大笑,言语之中颇有不敬之意。
宝钗忙去寻哥哥,谁知薛蟠早被几个娇美的女子所吸引,不自觉的跟着人家穿街过巷,去寻热闹去了,哪里见得他半分影子。
宝钗想到别人家有父兄照应,定不会吃这暗亏,如今自己父亲亡故,只得这一个呆头呆脑,只知寻乐的哥哥,竟似没有一般,扔自己一人在这孤零零的城中受人调笑!想到这里,心中不仅黯然,只命轿夫快快赶路。
轿夫小心地问道:“小姐不等大爷回来一齐走?”
宝钗微愠道:“他是个没笼头的马,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偏我们巴巴在这儿等他不成?且不理他,只叫了夫人一齐赶路,留个小厮寻他,让他在后来跟上罢!”
轿夫索来知道这二小姐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但薛家倒有一大半事情出自她手管理,自是最沉稳有心的一人,平素里连太太和公子都要听她三分,因此从了命,抬着轿子向城内行去。
至停晚时分,薛蟠方赶回客栈,兴兴头头地说:“妹妹,瞧哥替你买了什么好耍的东西?”
一语说完,无人应答,但见母亲和妹妹俱是各做各事,都不理他,不免败了兴,嘟囔道:“巴巴从金陵赶来,好歹也容我乐上一乐,你们且给我脸子看,真是扫兴。”
其母气得咬牙,恨恨道:“若不是你为争一个丫头,平白无故的打死了人,何曾需要跑这么远来避祸?你竟不知收敛,还到处沾花惹草,真真气死我了,你父亲若在,看你如此还不揭了你的皮!”
说完拭泪看着宝钗道:“你若有你妹妹一半贤能,我也不必担这个心了!”
薛蟠本因今天轻薄一少妇末遂心中着恼,回来刻意讨好妹妹妈妈,不料反被抢白一顿,登时恼了,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粗声道:“不过打死一个穷书生罢了,花上几十两银子的事,妈妈却又提父亲做什么?妹妹即色色都好,这次定是能入选的,到时候妈妈可跟着妹妹享福,我也有十分欢喜的!”
宝钗听他说得不堪,又气得母亲掉泪,忍不住皱眉道:“父亲死得早,妈妈和我都靠着你过活,你不说帮助保护些,偏能惹妈生气,早知道,还不如没这个哥哥呢!”说得也心酸起来,拿绢子拭泪。
薛蟠是个牛脾气,偏偏宝钗能降得住他,他听了这一番话,立时醒悟,忙上前哄母亲,百般作揖,说些软话,求她不要伤心。
薛母因道:“此次选秀,八旗女子出色的众多,我们家即无权又无势,少不得你要在上面打点一二,你不在这上面留心,且到处逛去?”
薛蟠忙道:“可不这么说来着,我正准备进宫去和管事的太监打个招呼,多封些银子,到时候也让他们不要卡得那么严,只是不知道中不中用?”
薛母这才转了颜色,凝神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凡是与这宗事有关系的人,不论权高位低,都需面面俱到,不要落下那个才好!”
母子三人商议了一些入京事宜,想好了要打点的王爷,贵妃,太监及老妈子们,直到三更时分,这才安睡不提。
有诗云钗:
花为容颜云为裳,
举止端庄堪称范。
有女百家亦难求,
谁知心在帝王家。
黛玉由婆子扶着穿过抄手游廊,另换了几个大丫头笑迎了上来,忙请她进贾母的正房里拜见,黛玉微微抬眼,瞧见屋里乌压压的一片人,正中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料想必是祖母,下首陪着两位中年妇人,俱是衣着华贵,下首则是站着几个一色打扮年纪相仿的年轻姑娘,必是母亲常提的几个姐妹了,丫环婆子俱是不闻一声咳嗽,恭敬的立边门上,黛玉忙屏息敛容,不肯多走一步,小心谨慎行事。
贾母早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儿行容袅娜而来,想起自己的爱女去世,真正的骨血只留了这么个外孙女儿,自己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由勾起了前尘旧事,眼泪早禁不住落了下来,抱着黛玉放声痛哭,一屋的人也跟着抹泪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