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微笑着摇头,刚要说话,冰泉悄无声息的出现,低声道:“爷,时辰快到了!”
四阿哥松开手,顺手摘下黛玉的香袋扰入袖中,背过身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黛玉哎了一声,心道他怎么总是行事不按章法,出人意料。
四阿哥走了三四步停下来道:“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必给你一个交待!”
这算什么,承诺?玩笑?还是一时的兴趣?
黛玉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微微有些生气,气自己怎么一遇到四阿哥就呆了,话也不敢说,有疑问也不敢问,让他占尽了先机。
他那淡淡的神情,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行起事来出人其料,其实早就做好准备和决定,甚至没问过自己同意没有,可恶!
什么半年一年,什么交待,难道他想让自己……黛玉想到这里,更加脸红,早没了弹琴的心思,嚼着四阿哥的话,慢慢的踱回了潇湘馆。
元春还末和众人一一亲近,便有小太监高声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离别泪诉,元妃方缓缓的上了凤舆,八阿哥和四阿哥也上马离开,大家目送元春离去,个个都是人困马乏,也来不及收拾东西,胡乱吃了东西睡下。
第二日众人都睡到午时方醒,贾母因喜热闹,昨晚又没好生睡觉吃团圆饭,便让姐妹们一齐到她的房里用餐。
众人济济一堂,唯闻香风绣招,珠摇翠动,间有湘云莺啼燕语,和众女儿的说笑声,果然十分热闹。
宝玉自在心满,只愿天天看着姐妹们如此行乐才趁愿,一会儿和这个说话,一会儿和那个逗乐,他到成最忙的一个了。
他凑到黛玉跟前悄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最喜欢写字的,大姐姐赏我的东西放着白白的浪费的,送给你如何?”
黛玉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东西正经你自己用吧,万一你哪天写出了锦绣文章,老爷问起来,你就说用得是贵妃赏的笔墨写出来的,岂不让他更加欢喜?”
宝玉皱眉道:“咳,我腹内本是草莽,哪有什么锦绣文章,老爷又催着我去读书,明年要参加科举,烦死人了。”
黛玉看他年已十六,仍如小儿一般玩笑,叹了一声道:“难道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宝玉笑道:“有你们陪着,我且能受用一日是一日,哪里想得了这么多!”
黛玉观宝玉之言行,与四阿哥实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下,知道他是个不可造之材,不过白负了贾政和王夫人一番苦心经营算计。
所谓富不过三代,便是这个道理,纵你有万千家产,没有个争气上进的儿孙,散尽败落也不过早晚的事情,除了凤姐,举目望去,合府竟无能理家之人,虽说探春心性要强,却是个女儿,早晚要出嫁的,只靠着元春在宫中的权势和祖上的功劳,又能荣耀安宁多久呢?
忽然探春提议道:“昨儿大姐姐回来,虽有花灯却也不曾认真看,再说每年都是那几种,看得也厌烦,不如今晚我们姐妹一起出去看好不好?”
众女虽跃跃欲试,但终究是大家的小姐,不常出门,更有羞手羞脚如迎春不敢开口头,清冷如宝钗不肯多言的,除了湘云反倒无人响应。
探春不觉失望,正在讪讪的时候贾母笑道:“探丫头的脾性倒有些像我小时候,最是喜欢热闹玩乐的。那时候家里大人也像现在这样管得严,我偷偷的溜了出去赏灯,玩了半宿方回来,还买了好几个灯笼呢!”
凤姐儿被湘云拉着使眼色让她求老太太,凤姐无法只得说:“年轻的姑娘家,哪有不爱玩的,虽说咱们是大家,若一年到头把她们关在园子里,倒生生把一个聪明人也关糊涂了,不如老太太就顺了她们的意,让她们好好出去乐一乐如何?也省得她们偷偷溜出去,岂不省事?”
此语一出众人都鼓舞起来,围着老太太央求,贾母看着花朵般的女孩子们,因想到她们年纪也大了,恐怕留在身边的时日也不多了,若嫁出去就更没有自由了,心里一软道:“既这么着,就准你们一次,若有什么事,我只拿凤丫头问话,这可是她提议的。”
凤姐只装委屈道:“老祖宗好偏心,人家又没出去玩,还要担这个虚名,不行,我也要出去玩!”
贾母搂着她笑道:“你正经在家里守着我这个老婆子逗乐吧,女儿都四岁了,还撒娇呢!”
众人欢欢喜喜倒比过年还热闹,商量着到何处赏灯,黛玉本不愿劳动,无奈被湘云缠住,一定要她去,说也不去便是大观园里的反叛,自此后姐妹们谁也不准理她,黛玉拗不过,只得应了。
到了街市,果然比家里另是一番热闹景像,众女恰如开了笼的小鸟,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再加上都是年轻姑娘,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一时的功夫,探春湘云和黛玉走在一处,迎春惜春和宝钗走在一处,各自赏灯去了。
探春性急,远远瞧见一个自动开合出美人能唱戏的灯,抢着挤了过去,对着湘云黛玉招手叫道:“快过来看这个!”
她不防头踩到了一人的脚上,百忙中头也不回只说了声歉意的话便要往里走。
忽然手腕一紧,被人用力的拉住,探春吃疼,回过头这才看到一个锦衣公子,正吊着一双眼睛看着她道:“踩了人就想跑,你当爷是吃素的?”
探春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道:“你想怎么样?”
锦衣公子指着自己的靴子道:“把灰给爷弄干净了,爷就放过你!”
这时湘云和黛玉也赶了过来,湘云竖起两道翠羽眉啐了一声道:“亏你还是个爷们,不过踩了一下又没有杀了你,你还好意思跟一个姑娘计较,我就看不起你这种人!”
黛玉忙拉着湘云低语:“你还嫌不够乱吗?等会小厮们跟上来再和他计较不迟。”
锦衣公子一看又来两个美人,不由得心中一荡,笑嘻嘻地逼近两人道:“这位美人说得倒不错,如果肯陪爷上去喝一杯,爷倒可以不计较这事,怎么样?”
探春看他如此不堪,早就按捺不住,和湘云使了个眼色,那湘云哪里是个省事的,早知探春心意,两人同时出手。
啪啪两声脆响,锦衣公子的左右脸上立刻浮起了两个鲜红的巴掌印,一时间打得他晕头转向,愣在当场。
众人哄笑起来,对他指指点点,手下的奴仆挽起袖子问道:“公子,要不要小的教训她们?”
“快跑!”探春拉着湘云黛玉早向人群里跑去。
这锦公子原来是仇都尉的儿子仇茂源,自小金奴银婢的,何曾受过人打脸,回过神来当场暴跳如雷,怒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给爷追去,妈的,臭娘们!一定追上她们,让她们知道爷的历害!”说着也跟在后面向三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三人见后面追来一堆恶仆,越来越近,自己一通乱窜,早不知小厮们去了哪里,不由得心慌心意,黛玉喘气道:“我跑不动了,怎么办?”
湘云跺脚道:“不行啊,他们快追来了,林姐姐,坚持一会,赶紧跑!”
探春挺身挡在两人前面说:“你们快走,我来对付他们!”
黛玉急道:“你有三头六臂还是会绝世武功,这会子逞什么能,还不走?”
三人说话间这些仆人早将三人围住,一步一步的逼近,过了片刻,仇茂源才气喘如牛的跟了上来,指着三人语不成调地怒道:“好……好个臭丫头,敢戏弄你仇爷爷,今天你们死定了……”
黛玉不料看个灯也能引来祸端,微微发急,左右看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救援的人,可惜,这些看热闹的人大多是极惧仇茂源的,遇到她求助的目光大都躲闪了过去。
探春脱下红缎羽披,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个怎么死法?”
一众家仆要上前,却被仇茂源伸手拦住,他扶了扶瓜皮帽,挽了挽锦服上的兔毛长袖,一步一步的上前,湘云咬牙手中捏着一根利簪,另一手紧紧的握着黛玉的手,手心却湿汗一片。
仇茂源冲了过来,黛玉尖叫一声,叫了之后才发那声音惊骇莫名,没有半丝平日镇定的样子,不仅苦笑,原来自己也是如此懦弱的人!
仇茂源的手没有碰到探春的衣角,在他伸手的时候,忽然一道青光从酒楼的二楼窗户里落下,如一座青山般横在两人中间,身形如渊停岳峙,岿然不动,仅仅用一只手扭住仇茂源的的手臂,如麻花一般扭了几圈。
仇茂源大声的呼痛,整个人如虾一般背过身,面容扭曲可笑。
探春惊魂中只看到这人的背,宽厚而雄伟,身量极长,把她挡在后面,没由来的让人安心。
“亏你还是仇都尉的儿子,竟在这里丢人现眼?”身穿暗青团蝠纹流水如意袖的男子开口,声音冷峻,有迫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