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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那一年,父皇把我抱在怀里,他问我,你对我好不好。我说你给我糖吃,带我玩,对我很好。”秦恒回忆起来,“可是父皇跟我说,我可以对你好,但是不能完全地相信你,他说,总有一天,我和你,会是敌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和陈策远说话,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成分,平静地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陈策远发现自己只能苦笑:“原来当年,陛下对我就已经是这样的戒心。”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父亲是怎样说的?”

“他说什么?”

“他说他和皇上一起闯天下,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可是闯天下容易守天下难,以陛下那样的猜忌之心,将来必定不会放过陈家。他让我接近你,是想着将来总有一天,陈家出了事,我也可以因为你而幸免于难。”陈策远想起自己的父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秦恒怔住,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上覆上了一层薄冰:“说的倒是好听。难道他自己,就真的没有二心了吗?”

陈策远淡淡地回答:“他的确有背叛你父亲的心思。可是被逼到了绝境,有时候只能剑走偏锋,不是吗?”

秦恒半晌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是也发现了这一点吧?” 陈策远低着头笑了笑。依着秦恒的烈性子,有人说她父皇的不是,她一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先把那个人骂的狗血喷头。可是现在她没有,说明她心虚了。

果然,秦恒的态度有些软化:“陈策远,我们的父亲,曾经是生死患难的好兄弟是不是?”

“是。”肯定的回答。

“可是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竟然也无法信任彼此,各自背叛,你说,这个天下,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没有。”陈策远平静地回答,“曾经,我以为我和你的情谊会比他们上一辈的更坚固,后来发现,原来不过是……呵呵……我的一厢情愿。”

秋风,卷起一地的落叶。沙沙作响。

“陈策远,你从前不会这样屈服于命运。”

“呵呵……你我都明白,岁月不等人,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陈策远。秦恒,有时候,我会感激你。”陈策远淡笑,说的漫不经心,“被梦惊醒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你给我的致命一击。如果没有你给我的当头一棒,我不会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需要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那些底层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法则……都不是丞相公子的身份,可以让我感受到的。”

他说的那般轻松,可是那几年是如何走过来的,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从高高在上的云端,一下子被自己一直守护着的女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秦恒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苦笑了起来:“陈策远,如果我说,我当年所做的那一切,我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你能有今天的位置,你想不相信?”

陈策远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秦恒盯着陈策远,淡淡地笑了起来,有种嗜血的疯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陈策远,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你还记得吗?”

陈策远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这到底……什么意思?”

秦恒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那封密报扔在了陈策远的胸口处,掉落在了地上,她含着泪嘶吼了起来:“陈策远,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我做的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竟然傻到害死了我最爱的男人!”

吃下后悔药梦见了未来的秦恒,无论贺仪如何请求一起和她出征,她就是不同意。

在大军出发的那一日,她穿着黄金战甲骑在战马之上,回头望了一眼城楼上衣袂飞扬的百官之首贺仪。太遥远的距离,她看不清贺仪的神情。

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贺仪,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你是我秦恒剩下的唯一的依靠。

你绝对,不能死。

可是,贺仪还是来了。

他第一次违抗了她的命令,偷偷地来了战场。

战场之上,她的大军被陈策远团团困在谷底,贺仪带着三千骑兵,匆匆赶来,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可是,她还是与陈策远正面交锋。

命运再次惊人地重叠……如同挣脱不了的法网……

她的箭射中了陈策远,陈策远的箭也射了过来……

正中贺仪的胸膛!

偏离的轨迹……终于再次回到原点……

她怎么都不敢置信,明明已经改变了决定,却还是无法改变命运。

似乎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贺仪就是会因为她,死在陈策远的箭下。

如果后悔了,再重新来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么?

“最爱的男人”五个字,让陈策远脸色煞白。

他僵立了半晌,才讷讷地弯腰,捡起了那封已经被折了无数遍已经破损不堪的信,字迹也已经模糊,但那是秦覆的字迹,他认得。

“朕一生戎马倥偬,识人无数,从未走眼,唯陈家策远,天纵奇才,实乃秦国之光。陈家野心勃勃,策远生于陈家,却出淤泥而不染,乃帝王将相之风。吾子若无能肩负我秦,可立陈家策远。然天生璞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见其明珠之才,切记切记。”

他浑身一震,指尖发颤。

他知道他的父亲,虽然官居丞相,依旧野心勃勃,对江山之主归了秦覆颇有怨怼。可是没想到秦覆竟然有这样的气度,对他陈策远的评价,竟然也会这么高。

秦恒终于让陈策远看到了那封信,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也刷刷地流了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当年,父皇和哥哥的尸首从战场上被运回来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收到了密报,那时候,我对你们陈家,简直恨不得千刀万剐,却又不得不忍让,告诉自己有一天一定要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你应该还记得,那时候我整整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关了十一天。到了第十二天,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陈策远苦笑,神情黯然:“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你心疼我了。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

那一日,秦晚见到了冷冰冰的棺材里的父皇和哥哥,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内,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了丞相陈峰去处理。

总是会有小宫女将饭菜送进来,她随意吃两口,又会有人将东西端走。除此之外,她谁也不见。小宫女来的时候,她在一旁装作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宫女走了,她就加快速度,在御书房内搜找起来。

陈策远处理完国丧之后,在御书房内跪了三天。

秦晚将御书房翻了个遍,翻出了所有她父皇搜集到的陈家谋反的情报证据。包括……这一封评价陈策远的信。

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恨陈策远,还是欣喜。

她从小和陈策远一起长大,对他一直心怀戒心,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对他的好感。

那一刻,她忽然松了一口气,浑身无力,重重地跌在地上。

策远哥哥,其实还是个好人,对不对?

秦晚终于打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她看到了跪在门外的陈策远。

干涩了十几日的眼眶,终于湿润得一发不可收拾。她也在他面前轻轻跪了下来,看着他脸上新长出来的密密的胡渣,人也整整瘦了一圈。她红着眼,轻轻地抱住了他,十多天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嗓子哆嗦了一下:“策远哥哥——”

陈策远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她紧紧抱住:“小晚,别害怕。策远哥哥我会保护你。”

秦恒终于伏在他身上大哭了起来。

“那时候,你不是自作多情。”秦恒望着地上从她脚边爬过的蚂蚁,缓缓道,“你以为我当真是铁石心肠吗?一个男人,因为担心我而在门外跪了三天。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无法视而不见。”

“是么?”陈策远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后来,我在登基前的那一晚,偷偷潜进了丞相府。你们都没有发现。”

陈策远僵了僵。

秦恒继续说:“我看到了你被陈丞相罚跪,说你胸无大志,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而你跪在祠堂前,一言不发。我终于在那刻明白,你接近我也许一开始是因为丞相的嘱咐,可是后来,你的心还是偏向了我,才会一次次和你父亲冲撞。”

“你竟然……早就知道。”陈策远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恒,低笑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几乎他所有的信仰,爱情也罢,仇恨也罢,都可以被秦恒这个人几句话瞬间颠覆。秦恒也好,小晚也罢……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而他的一举一动,竟然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陈策远,那时候我对你好,都是真的。”秦恒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能笑。笑自己当初的任性妄为,笑陈策远与自己的可悲可笑,笑命运的阴错阳差。

“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真假假,是真是假,还有什么关系呢?”

“没错。”秦恒还是笑,“我和你,永远都是在真假的怀疑之中,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策远哥哥,来来,快尝尝御膳房新做的茯苓糕。酥酥甜甜,入口即化,你试试?”

——“那有什么关系?在策远哥哥面前,小晚永远是小晚,无论什么身份。”

——“放心吧,我也就偷偷地在你面前这样叫,好不好?”

那时候的两人,笑得开心。

可是如今想想,那几句话里的情谊,到底是真是假也已经分不清楚……

“是啊。当年的我们,都走不到一起。现在的我们,更是敌人。”冷风吹来,陈策远咳了咳,肩膀又开始微微作痛。

秦恒皱了皱眉:“你的身体,比以前差了许多。”

陈策远无声地笑了笑。

秦恒心一沉:“是这几年落下了病根?”

陈策远还是没有回答。那已经是默认。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飞沙走石,落叶纷飞,并肩坐着的两个人的思绪纷杂。

良久,秦恒才再次开口,却是丢了一个炸药包过来。

她说:“陈策远,我嫁给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