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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的衣袖里,一把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朝陈策远刺了过来!

陈策远的反应极快。顷刻之间,他已经退去了两大步,转眼躲过了秦恒的一击,宽大的喜服的衣袖“哗”地被匕首割下一大片。

陈策远回头望了一眼秦恒,可是眨眼之间,秦恒的第二击已经来袭!

陈策远抄起手边的一把椅子,就当了过去,秦恒的匕首重重地扎进了木头!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秦恒从小是陈策远教大的,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

所以,她任由匕首插在了椅子上,放弃了刺杀。

陈策远一向从容,就连此刻,也是谈笑风生的。他看着自己赤着的一节胳膊,和那地上的一节残破的红布,淡笑道:“小晚,你这是要与我……断袖?”

秦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陈策远,果然我的举动都瞒不过你!”

陈策远的眸子一暗,苦笑起来:“小晚,我已经被你的伪装吓怕了。”红烛燃烧,可是洞房内的两个人的心却比冰还要冷。

他长长一叹,似乎要将浮生都叹尽了:“你对我越好,看上去越无害,心里其实对我越憎恨吧?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当年的你,简直一点都没变。”

秦恒有些颓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陈策远在讲什么,靠着壁橱,只是机械地呆滞地强调:“我已经不是秦晚,我是秦国的国君秦恒。我是秦恒。”

陈策远笑了笑,望着秦恒,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悲悯:“秦恒……是啊,你已经是秦恒。只有我,还妄想着你也许还是当初的秦晚……

他话锋一转,瞬间带上了几分凌厉:“可是秦恒,你知道为什么你为秦国的江山尽心尽责,可谓鞠躬尽瘁,人心却还不向着你吗?”

秦恒的眼神骤然如冰,似乎就要冲上去同他拼命,踉跄了两步,却是狼狈不堪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也不做困斗之兽,只是声音尖利地朝陈策远嘶吼着:“只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无论怎样,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你错了。”陈策远微微叹息,扶着床板轻轻摇摇头,“虽然你是个女人,可是你的经韬纬略,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虽然你是个女人,但是你的的确确是先皇的唯一血脉,从来没有名不正言不顺之说。”

秦恒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他:“那你说是为何?”

“那是因为……”陈策远低低地苦笑了起来,“你不爱秦国的江山。”

秦恒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逼视着陈策远,傲然道:“我那般拼死拼活地去守护,怎么会不爱秦国的江山?!”

“你守护秦国的江山没错,可那不过是因为那是你父皇和你哥哥的江山,你要守护的是你父皇一手打下来的天下!他们死了,你把这一切当做你的责任,你不允许他们的战功业绩毁在自己手里!”陈策远的声音有些她曾经熟悉的理性,以及如今早已不熟悉的疏离:“可是你不爱你的责任。”

“你不爱它,所以它成了你的负担。这几年,秦国在你的手里的确是富庶了,可是百姓到底过得好不好,你从来不曾察觉……你太在乎自己是个女子这件事,怕被别人笑话不如男,就一心想要走捷径,迅速让秦国富强。你太在乎政绩,却忽略了百姓的生计,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落草为寇去,却如何让他们的心还向着你?你这样把秦国的责任当做负担,自然是不爱它。你不爱它,又如此指望秦国的百姓和将领,来爱你呢?”

“胡说八道!”秦恒浑身剧烈的颤动起来,手指因为怒极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着捏紧了拳头,想要去握紧什么,可是桌上除了那对红红燃烧的大红喜烛,就什么都没有,她低哑地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满是绝望,却只能重复那几个没有意义的字符,“你胡说八道!胡扯!简直就是胡扯!”

陈策远低笑:“我是不是胡扯,你心里最清楚。”

秦恒红了眼发了狂,想陈策远扑了过去,扼住了陈策远的咽喉,咬着牙逼视着他:“都是你,陈策远,都是你!就是你的存在,掩盖了秦国所有人的光芒!我听到他们议论你,缅怀你,说我当年杀了陈家做错了,说我独断专行,我说冷血无情,我就恨,我就恨死你!”

陈策远毫不挣扎,被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才从牙缝里送出几个字来:“我知道……你一直……咳咳,不甘心。”

手上的劲道骤然一松,秦恒颓然地跌坐了下来,仿佛浑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干,她蜷缩起来,把自己蜷缩得很小很小,却是低低地哭了起来:“你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我的确……把秦国当做了负担。所以,看到你来了,看到你要覆灭秦国,我不是难过,我是开心……”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大笑了起来,眼泪哗哗直流,“今天,终于把江山交给了你,我很高兴……高兴地不得了……” “小晚……”陈策远痛心地想要去触碰她,却只能停在她的前方一寸之处,停滞在那里,仿佛横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永远不可跨越的鸿沟。

秦恒大笑着大哭了起来,声音拔高,如同控诉的恶毒的怨妇,字字句句犹如杜鹃啼血:“我不想做皇帝,我根本不想做国君!做国君有什么好……极泰殿的那九级台阶那么高,大殿那么空旷,站在上面,冷冷清清,那么冷,还要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大臣的刁难!每天都要笑,每天都要演戏,要高深莫测,要让人看不透心思!面对那些讨厌的官员,只能逼着自己忍下来,不能意气用事!铁盐、赋税、洪涝、粮食、战争……有那么多的国事要商讨,就像个无底洞,永远没有尽头!那么多的奏折,每天堆得跟山一样高!每天起早摸黑还要遭人非议,还要被迫着听那些流言蜚语!那么大的皇宫,却只有我一个人,半夜在御书房批着奏折睡着了,醒过来也只有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连蜡烛都燃尽了……我才不想要那无上的荣耀和权力,我只想当个平凡的女人都不行吗?!”

“小晚……”陈策远心疼地再次想要打断她,可是秦恒的话如同开了水闸的堤坝,河水汹涌地冲了下来,气势磅礴,怎么挡都挡不住……

“我也想要父亲和哥哥的宠爱,我也想要嫁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相夫教子,一世安稳!可是做了国君,看上去可以任意妄为,实际上却连选择男人的权利都没有!我嫉妒,我嫉妒那些大家闺秀,凭什么她们可以享受所有人的宠爱,却不需要承担那些昂贵的责任!为什么秦国的女人这么多,却偏偏要我来扛起这个天?!一想到这里,我恨不得将天下的女人都杀光了!”

“可是……可是就算杀光了,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成亲,还是要批奏折!不断地有人来告诉我,要有个皇嗣,留下秦国的血脉……一个两个,就连贺仪也是这样!到底是我重要,还是秦国的血脉重要?!呵呵……当然是秦国的血脉重要,如果我不是秦国的血脉,我……早就连尸首都化为白骨了吧!秦国的血脉……呸!有时候真想一了百了,秦国的江山爱给谁就给谁,横竖我秦恒不要了!谁稀罕就给谁好了!”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佝偻着背双手掩面哽咽着:“可是……可是偏偏,那是父皇和哥哥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陈策远浑身一震,心一阵刺痛,想要去拥住秦恒,刚踏出一步,就感觉头有些眩晕,又退了回来,一手扶着床板,一手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心渐渐冷却了下来,震惊:“你……下了毒?怎么可能?!”

秦恒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陈策远,眼底有着恶毒的快意,她的嘴角浮现出笑意:“父皇和哥哥只留给我一个江山,我秦恒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她抬高了头颅,就如同当初那个骄傲的公主:“陈策远,你知道那交杯酒没毒,那杯子也没毒,所以才敢喝下去的吧?如今,你可知道我把毒下在哪了吗?!”

陈策远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错综复杂的眼神终于闪过了了然:“你刚才又是在演戏吧?是在拖延时间?呵呵……我竟然再一次被你给骗过了……”

秦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和冷酷。

陈策远垂头猛地咳了几声,压下喉咙中的腥甜,再次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秦恒,目光定在了一点,苦笑着突出两个字:“你的唇上。”

他重复了一遍:“你把毒……下在了你的唇上。”

秦恒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陈策远,你真的不愧是陈策远……什么……都瞒不过你,哈哈哈哈……”

她疯狂地大笑着,整个面容因为笑容有些扭曲,她的嘴唇鲜艳如火乃至发黑,透着妖冶的光芒。整个大殿,都因为她的笑声而透着诡异,笼罩着一种阴森。

毒药的发作,让陈策远的脸色微微发紫,他在一旁调整内息,细汗密密地被逼出来,一边艰难地问:“你既然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将江山交给我,却为何……又要费劲如此心机来杀我?”

秦恒的笑声蓦地止住,冷冷地看着陈策远,声音忽然低柔了起来:“本来我也想解脱的……既然守不住江山,垂死挣扎,还不如拱手相让……我把江山交给你,就可以他远走天涯了……我答应他,等我凯旋归来,我就和他成亲的……”

“可是,是你逼我的……是你一箭害死了贺仪!!!”她再次撕心裂肺地大吼了起来,整个屋子,是她沉沉的质问声!

陈策远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脸色刹那变得煞白煞白。如同闪电忽至,夜空会有刹那的透亮,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果然……还是贺仪。

他以为,她能嫁给他,就算是恨他,总归还是对他有点感情的。可是四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沧海尚且变成了桑田……更何况是一段年少的感情……

“呵呵……当初……的确是我的箭射死了他……”陈策远的眼睛已经恍惚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可你却也想让我死……如果当初那一箭你射中的……是我的心脏而非肩膀……你心中可会有半分……心疼?”

“陈策远,我只恨当时出手,还是偏了三分……”秦恒再也没有力气争辩了……只是不断收缩着肩膀,无声地哭泣着。

陈策远的瞳孔骤然收缩,却是艰难地低笑了起来。

偏了三分……所以只射中了他的肩膀……所以他可以告诉自己……她还是手下留情了……是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即将要出口的话有些残忍,试探道:“小晚,当时的贺仪……是被我误杀……”

“你当然是误杀!你本来要杀的,就是我……我与你有着深仇大恨,将你害的那么惨,你见到我就恨不得举起了弓箭……是你先要杀我的!贺仪只不过来救我……他只不过是想要保护我!”她的眼睛变得通红,有种疯狂在眼底蔓延,“陈策远,是你先要杀我的!!!今日,我就要为贺仪报仇!”

陈策远终于没有力气站稳,跌跪在床榻边,抑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大口浓黑的鲜血,尽数喷在了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两只鸳鸯最终被一片黑色吞没,丑陋至极。

“秦恒……你竟然真的如此残忍……宁可秦国的江山葬送……也要我死……”陈策远的力气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却还是想要说出来,“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小晚……我当时的箭对准的,是你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