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兵法》指出了“早知敌”的作用。“早知敌,则独行”。即是说,事先掌握了敌情,战时就能够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这里所说的“敌情”,是泛指敌人的整个情况,也就是《管子·幼官》中所说的“四机”。《幼官》篇说:“四机不明,不过九日而游兵惊军”。四机,是指敌情、敌将、敌政、敌士。《幼官》篇指出:“必明其情(据《七法》篇改),必明其将,必明其政,必明其士。四者备,则以治击乱,以成击败。”《管子·七法》指出:“不明于敌人之政,不能加也;不明于敌人之情,不可约也;不明于敌人之将,不先军也;不明于敌人之士,不先陈也。”是说,不明了敌人的政治情况,不能发兵进攻;不明了敌人的军情,不可以约定作战;不明了敌人的将帅,不先采取军事行动;不明了敌人的士卒,不先摆列阵势。《七法》篇还说:“以众击寡,以治击乱,以富击贫,以能击不能,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故十战十胜,百战百胜。”
《管子·地图》还强调将帅要熟知地形,要掌握山、川、陵、谷的方位,道里远近,城郭大小,然后才谈得上采取军事行动。
知己,管子强调要知形、知能、知意。《管子·地图》:“人之众寡,士之精麤,器之功苦,尽知之,此乃知形者也。知形不如知能,知能不如知意。”是说,兵员的多少,武士素质的高低,兵器质量的优劣,全都知道,这是知道外形。知道外形不如知道本领,知道本领不如知道思想。《地图》篇还认为,知己还应包括主明、相智、将能三条。《地图》篇指出:“主兵必参具者也。主明、相知、将能之谓参具。”统帅军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君主明、宰相智、将帅能,这就叫具备了三个条件。
从《管子·问》篇看,除了知形、知能、知意、君主明、宰相智、将帅能六条外,知己似乎还有广泛的内容。《问》篇是一份关于社会情况的调查提纲。其中,关于军事问题的调查内容包括:青壮年军事训练和服兵役的情况,服兵役的人家庭的经济情况,为国牺牲的人的妻儿的生活和国家对他们的供给情况,有多少人可以制造军备、修建城郭,在紧急情况下有多少士人可供使用、可以辅佐国君,兵器、旌旗、鼓饶、帷幕有多少及收藏保护的情况如何,公、私的车、马有多少,马、牛的肥瘠、死亡情况如何,城墙的厚薄、沟壑的深浅怎样,等等。
第五,灵活用兵,巧妙应敌。
管子有较高的战争指挥艺术。《管子·势》:“成功之道,嬴缩为宝。”成功的诀窍,就在于把能进能退能屈能伸视为法宝。从这句话可以看出,管子在论战争指挥艺术时,是强调用兵要灵活,应敌要巧妙。
“小征而大匡”(《管子·参患》),这是管子强调的一条重要的用兵原则。即是说,主要用安抚手段,辅以必要的小规模的军事行动。
《管子·中匡》:“善之伐不善也,自古至今,未有改之。”在“善之伐不善”这一原则下,管子具体地指出了“三伐”“三不伐”,即“伐逆不伐顺,伐险不伐易,伐过不伐不及”(《管子·霸言》)。就是说,攻打悖逆的国家不攻打政通人和的国家,攻打政治险恶的国家不攻打政治平易的国家,攻打超越本份的国家不攻打做得不够好的国家。
《管子·霸言》中提出了“先战而后攻,先攻而后取地”的用兵原则。“先战”,必定是“钧则战”;“后攻”,必定是敌人“守则攻”(《管子·侈靡》。“强进则锐士挫。故凡用兵者,攻坚则轫,乘瑕则神。攻坚则瑕者坚,乘瑕则坚者瑕。”(《管子·制分》)进攻敌人要善攻。管子指出:“善攻者,料众以攻众,料食以攻食,料备以攻备。以众攻众,众存不攻;以食攻食,食存不攻;以备攻备,备存不攻。”(《管子·霸言》)即是说,善于进攻的,总是估量我方人力占优势,然后攻打人力占劣势的对方;估量我方粮草占优势,然后攻打粮草占劣势的对方;估量我方装备占优势,然后攻打装备占劣势的对方。拿人力对攻,如果不能消灭敌人,那就不攻;凭粮草对攻,如果不能断绝敌人的粮草,那就不攻;凭装备对攻,如果不能除掉敌人的装备,那就不攻。
管子主张用兵要动和静相结合。《管子·势》指出:“重静者比于死,重作者比于鬼,重信者比于距,重诎者比于避。夫静与作,时以为主,时以为客,人贵得度。知静之备,居而自利。知作之从,每动有功。”用兵着重静的时候,就像一个偶像那样安静;用兵着重动的时候,就如神出鬼没;着重前进、攻击的时候,就像鸡距那样伸出;着重后退、屈抑的时候,就像瘸子那样卑屈。静和动,静的时候则为主,动的时候则为客,可贵的是人们要掌握好分寸。在静的时候懂得作好防止进攻的准备,安居就可以得到好处。行动的时候知道怎么作,每一次行动就会有成效。
管子认为,军事行动应该诡秘。《管子·兵法》:“善者之为兵也,使敌若据虚,若搏景(通‘影’)。无设无形焉,无不可以成也;无形无为焉,无不可以化也。”《管子·幼官》:“无象,胜之本。”行动不露痕迹,是获胜的根本。还指出:“器成不守经不知,教习不着发不意。经不知,故莫之能圉;发不意,故莫之能应。莫之能应,故全胜而无害;莫之能圉,故必胜而无敌。”
轻疾胜敌,这是管子的又一用兵原则。《管子·枢言》:“疾胜徐”。《管子·七法》篇说:“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发之如风雨,莫当其前,莫害其后,独出独入,莫敢禁圉。”《管子·兵法》篇中还要求军队“追亡逐遁若飘风,击刺若雷电”。
避实击虚,这是管子的又一用兵策略。他说:“释实而攻虚,释坚而攻膬,释难而攻易。”(《管子·霸言》)“攻坚则轫,乘瑕则神。攻坚则瑕者坚,乘瑕则坚者瑕。”(《管子·制分》)管子关于避实击虚的两段论述,深刻,精辟,充满辩证法。
以少胜多,这也是管子瞩目的一条用兵原则。“人事荒乱,以十破百;器备不行,以半击倍。”(《管子·制分》)《管子·侈靡》:“百盖无筑,千聚无社,谓之陋,一举而取。”成百的房舍没有修筑,上千的村落没有土地祠,这叫做简陋,这样的国家可以一举攻占。
吕氏春秋
《吕氏春秋》亦称《吕览》。《汉书·艺文志》着录为二十六篇,今本分二十六卷,计《十二纪》六十一篇,《八览》六十三篇,《六论》三十六篇,共一百六十篇。《吕氏春秋》是战国末秦相国吕不韦集合门客编篡的,是杂家的代表作。《吕氏春秋》以儒家的德义教化融会阴阳家的五德终始、物类相同则相感相召的学说为基础,广泛吸取了道、法、墨、兵、农诸家之长。《吕氏春秋》成书在公元前241年至公元前239年。
吕不韦,卫国濮阳(今河南濮阳西南)人,本为巨商,因扶立秦庄襄王有功,被任为相国,封文信侯。秦王政(秦始皇)年幼继位,他继作相国,主持朝政,号称“仲父”。秦王政亲政后,吕不韦被免职,后贬至蜀郡。公元前235年,吕不韦自杀。
《吕氏春秋》通行本有毕沅校刻本《吕氏春秋》,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本文以陈奇猷校释本为底本。
《吕氏春秋》中,谈到军事的篇目很多。这些篇目是:《先己》、《荡兵》、《振乱》、《禁塞》、《怀宠》、《论威》、《简选》、《决胜》、《爱士》、《顺民》、《审己》、《义赏》、《审应》、《上德》、《用民》、《适威》、《为欲》和《召类》。总之,《吕氏春秋》包括的军事思想内容丰富,也很有价值,可供总结研究的材料也很多。但是,本文只着眼于研究《吕氏春秋》的军事战略思想。
《吕氏春秋》的军事战略思想,按照今天战略的含义——对战争全局的谋划和指导这个标准,对《吕氏春秋》用兵思想进行 全面考察和认识,就会看到《吕氏春秋》的军事战略思想大致包括“信胜”、“义胜”、“德胜”、“顺民胜”、“智谋胜”、“勇胜”、“慎胜”、“赏罚胜”、“人武器地势结合胜”、“义兵胜”十个方面,姑且称之为《吕氏春秋》“十胜”战略思想。
一、信胜
《吕氏春秋》中所说的信,指的是信用。它把政治上的“信”与军事上的“诈”相对而言。《吕氏春秋》明确提出了“以信为管”(《用民》)、“信,国之宝也”(《为欲》)的战争指导原则。
《吕氏春秋·用民》说,夙沙的人民,自己起来攻击他们的君主,并投奔了神农氏;密须的人民,自己起来捆绑他们的国君,而归顺了文王。商汤和武王不只是能使用自己的人民,又能使用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人民。能够使用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人民,国家虽然小,战士虽然少,功业和名声依然可以建立。古时候有不少由一个平民起而平定天下的,都是因为能够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要想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不能不深刻了解使用的根本原则。夏、商、周三代兴起的方法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以信为管”,即用信义做为根本原则。这段话告诉我们,政治上讲信用是战争胜利的先导,因为战争是政治的继续。
《吕氏春秋·为欲》以晋文公“攻原得卫”为例,说明“信,国之宝也”的道理,从而阐明了“信”是夺取战争胜利的根本保证的道理。《为欲》篇指出:晋文公攻打原国,与士卒约定以七天为限,七天过去了原没有攻下来。晋文公下令军队撤退。谋士对文公说:原眼看就要攻下来了。军队官佐也请求再坚持一下。文公说:“信,国之宝也。得原失宝,吾不为也。”军队终于撤退了。第二年,晋军又攻打原国,文公与将士们约定,一定要攻下来,然后才班师回国。原国人听到了晋文公的话,就赶紧投降。温国人听到这件事,认为文公讲信用到了极点,就归顺了他。《吕氏春秋·义赏》篇讲到晋文公在城濮之战中,把咎犯的“用诈”说成“一时之务”,把雍季反对诈伪之道的言论说成“百世之利”,这和《吕氏春秋·为欲》篇强调诚信的战争指导原则是一致的。其实,政治上讲信用与战争中用诈术,对己讲信用对敌施诈术,是并行不悖的两件事,《吕氏春秋》把这两者混淆起来,是错误的。
二、义胜
《吕氏春秋》中的“义”,包括“仁义”、“正义”、“正道”等内涵。因此,义胜的内涵,也会随情况的变化而有所区别。
《吕氏春秋·决胜》:“夫兵有本干:必义,必智,必勇。”“义”的具备,成了用兵的根本所在之一了。《决胜》篇接着说:有了义,敌人就会孤立无援。敌人孤立无援就会上下空虚、人民涣散;敌人孤立无援就连父兄也会怨恨,连贤人也会抨击朝政,乱子就会从内部产生。这就是说,具备了义,就具备了取得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之一。
《吕氏春秋·论威》篇甚至认为,义,是种种行为、事物的纲领,君与臣、上与下、亲与疏的种种区别,是由此而产生的,一个国家的治与乱、安与危、胜与败的根源,也在于此。或胜或败的缘由,不须从外界条件推求,一定要反过来考察自身。
《吕氏春秋·召类》:“凡兵之用也,用于利,用于义。攻乱则服,服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这里,把行义作为用兵的两个目的中的一个。
《吕氏春秋·荡兵》指出:如果战争确实是正义的,为的是诛杀残暴的君主而拯救苦难的人民,那么,人民的喜悦,就好比孝子见到了慈爱的父母,就好像饥饿的人民见到了美好的食物;人民呼喊着前来投奔,就好像强有力的弩弓射向深谷(那样迅速),就好像汪洋大水决了堤坝(那样不可阻挡)。
三、德胜
德,德行。《吕氏春秋·先己》指出:要想治国治人,就必须首先修治己身,“欲胜人者必先自胜”。作者以夏启与有扈之战为例,论证了以德服人不战而胜的道理。《先己》篇说:五帝先发扬大道,然后注重德行,所以德行没有比他们更隆盛的;三王先施行教化,然后运用杀伐,所以成就王业没有比他们更完美的;五伯先讲礼让,然后才用兵,所以兵威没有比他们更强大的。现在的情况却不同,巧谋和诈术竞相出现 ,轮番使用,攻伐争夺无休无止,被灭的国家和受辱的君主越来越多,这是因为所做的事情只在细微末节方面。夏启和有扈战于甘泽,没有取得胜利;各军将领要求再战。夏启说:“不可以。我的土地不狭小,我的人民也不少,作战却不能取胜,这是我的德行不厚和教化不良啊。”于是,夏启坐卧只铺一层席,吃饭只要一样菜,不设置琴瑟钟鼓,不听音乐,子女不加修饰装扮;亲爱亲人,敬奉老人,尊崇贤者,信用能士。这样做了一年之后,有扈氏就感化归服了。
《吕氏春秋》的 作者十分崇尚德教,德教似乎可以万能。《吕氏春秋·上德》:“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此神农、黄帝之政也。以德以义,则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以亢矣;太华之高,会稽之险,不能障矣;阖庐之教 ,孙、吴之兵,不能当矣。故古之王者,德回乎天地,澹乎四海,东西南北,极日月之所烛,天覆地载,爱恶不臧(藏)虚素以公,小民皆之其之敌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顺天;教变容改俗而莫得其所受之,此谓之顺情。故古之人,身隐而功着,形息而名彰,说通而化奋,利行乎天下而民不识,岂必以严罚厚赏哉?严罚厚赏,此衰世之政也。”《吕氏春秋·爱士》说:“行德爱人则民亲其上,民亲其上则皆乐为其君死矣。”这两篇都在强调德教的意义和作用。
《吕氏春秋》在强调德教万能之后,似乎又感到德教万能有缺陷,便提出了“先德后武”说,以弥补德教万能之不足。《吕氏春秋·上德》篇又说:“三苗不服,禹请攻之。舜曰:‘以德可也。’行德三年,而三苗服。孔子闻之曰:‘通乎德之情,则孟门、太行不为险矣。故曰德之速,疾乎以邮传命。’周明堂,金在其后,有以见(现)先德后武也。舜其犹此乎,其臧(藏)武通于周矣。”
四、顺民胜
《吕氏春秋》继承了春秋战国时代儒家典籍中成王业必先得民心的思想。“顺民,使民心顺应。必须首先得到人民的拥护与支持,才可以建功立业,才可以进行战争”(《先秦诸子军事论译注》下册第864页)。
《吕氏春秋·顺民》指出:“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无论大国小邑,人民都有所希求,统治者必须满足。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要求并不多、不高,也容易满足。成汤得民,是为民求雨;文王得民,是请求纣王废除酷刑;越王勾践得民,一是与臣民共劳作,二是与臣民共甘苦。所以,“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如何使用人民于作战之中呢?《吕氏春秋·用民》说:“凡用民,太上以义,其次以赏罚。······用民有纪纲,壹引其纪,万目皆起,壹引其纲,万目皆张。为民纪纲者何也?欲也恶也。何欲何恶?欲荣利,恶辱害。辱害所以为罚充也,荣利所以为赏实也。赏罚皆有充实,则民无不用矣。”《用民》篇还说:“汤、武非徒能用其民也,又能用非己之民。能用非己之民,国虽小,卒虽少,功名犹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