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鲁宾逊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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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第一章 (32)

在我向前走的途中,从前的一些想法又回到了我脑海里,使我的决心开始发生动摇;这倒不是害怕他们人多势众,他们仅是全身裸露手无寸铁的可怜的家伙,即使仅我一人,也对他们占有利地位;而是因为我想到,我有何理由,何借口,更勿讲有什么必要去袭击他们,去使我的双手沾满他们的鲜血呢?他们并未伤害我,也压根未想到伤害我,因此对我而言,他们是无辜的,至于他们那野蛮的习俗,倒霉的倒也是他们自己,由于这习俗准确地表明上帝抛弃了他们,让他们与那一带别的部落滞留在这种愚昧和野蛮的阶段;但这并非是说我有理由去充任法官,去对他们的行为进行裁决,更不用讲充当替天行道的刽子手了;若上帝认为这样做有必要的话,他自会来处置这件事,为了他们这民族的罪行,去惩罚他们整个民族,但即便这样,这其中也不关我的事;当然,若礼拜五要干的话,他是完全有理由的,因为他是那群家伙的公开敌人,同他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因此他去进攻他们是完全合乎情理的;然而对我来说,情况就另当别论了。我一路走时,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我最终决定仅走到他们左边,只要能观察到他们的那种野蛮的庆功宴就可以了,至于那时再采取何种行动,就须凭借上帝的旨意了;除非情况有不同,要我采取特别的措施,否则我就不打算干涉他们了。?

抱定了这样的想法,我便小心翼翼地静静地进了树林,后面紧跟着礼拜五;我向前走去,来到距他们最近的树林的尽头,在这儿,他们同我们之间仅隔了树林的一角;我低声招呼礼拜五,向他指了指位于这树林顶端的一棵大树,让他到那儿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看清楚后就来告诉我;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告诉我讲,在那儿可以看得非常清楚,见那群人正围在火边,吃着一个俘虏的肉,而离他们不远的沙滩上,还躺着一个被捆着的俘虏,他说接下来就轮到杀那人了;听到这儿,我已怒火中烧,而他还告诉我,那人不是他们部落的人,而是一个大胡子,也就是以前他说过的那种乘救生艇到他们那儿的人。他一提到留着大胡子的白种人,我感到毛骨悚然,忙到树林边用望远镜观察,很清楚,是位白种人躺在沙滩上,手脚都用菖蒲之类的东西捆着;而且他是欧洲人,身上穿着衣服。?

我的面前还有一棵树,树那边还有个灌木丛,到了那儿 ,我同他们的距离将比现在近了五十码,只及我射程的一半了;同时,我还看出,仅要稍微绕一点弯路,我即可到达那儿并不被发现;因此虽然当时我已怒火冲天,但还是强自按捺着,往后走了二十来步,来到一些乱树棵子后面,并借助它们的掩护,走到了那另一棵树旁,登上一块稍隆起的地方;此时我离他们约有八十码,可以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已是迫不及待了,因为那群杀气腾腾的家伙中,十九个人已紧紧地挤坐一起,另外两人已被派出去杀那可怜的基督教徒——杀好后,说不定还要一条腿,一条胳膊地拿到那堆火边——现在正俯着身子,去解开捆住那人双脚的东西。我转脸朝礼拜五说道:“你听好了,礼拜五,我叫你怎样做,你便怎样做。”礼拜五说他愿意,我说道:“那么你看好了,我怎样做,你便怎样做,要完全照做。”说着,我便把一支火枪和一支鸟枪放在地上,礼拜五也对他的枪作了同样的安排;而后,我接着用另一支火枪瞄准那群生番,叫礼拜五也照我的样子做;这时我问他瞄准了没有,他说:“好了。”我说:“朝他们开枪。”同时我也开了枪。?

礼拜五比我瞄得准得多;一枪打去,他瞄准的那堆人中就死二伤三;而我瞄准的这堆人中,仅死一伤二。不用讲,他们吓得心胆俱碎,凡是未挨到子弹的顿时全都跳了起来,但一时却不知朝哪里逃为好,甚至也不知向哪里看才好,因为他们不知这种致命的打击来自何处。礼拜五盯着我看,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因为我对他讲过,让他照我的样子做;于是在放了第一枪后,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枪,拿起了鸟枪;礼拜五也照样做了后,见我扳起枪上的击铁并开始瞄准,他也照样做了。我问他:“你是否瞄好了,礼拜五?”他说:“好。”我于是说:“那就借上帝之名,开火!”说着,我朝哪些失魂落魄的家伙又开了一枪,礼拜五也同样开了枪;由于鸟枪中装的是打鸟用的弹丸,仅手枪子弹那样大小,因此我们仅撂倒两个人,但伤者却很多,他们疯狂似地乱跑乱叫,浑身是血,其中多数人伤势严重,因此,未过一会儿又倒下三个,但并未完全断气。?

我放下已打过的枪,拿起另一支已装好弹药的火枪,对礼拜五讲:“随我来,礼拜五!”他勇气十足地跟了上来之后,我便带他冲出树林,不再隐藏了;一见那群家伙看到了我,我便放开嗓子大喊起来,同时让礼拜五也一起大叫;由于我拿枪挂刀的,奔跑速度无法很快,但还是拼足力气地跑着,径自向那可怜的俘虏冲去——刚才我讲过,这人躺在海滩上,处于大海与那群家伙坐的地方之间;那两个刽子手刚才正准备动手杀他,听到我们放第一枪时,就已吓得失魂落魄,此时早已撇下那躺在地上的人,拼命地逃到海边,跳进一只独木舟;同时,另外还有三个人在向同一地方跑去;我回过头去,叫礼拜五追上去并向他们开枪;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向前跑了四十码,在离他们较近的地方开了枪;我认为五个人都被他打死了,因为我看到他们都倒在船里了,但不久我便看到其中的两人已坐了起来,不过他到底是打死了其他的两人,打伤一人,而那受伤的也躺在船底,如死的一样。?

礼拜五向他们开枪时,我抽刀把那捆着受害者的菖蒲全割断了;现在这可怜的人手脚都能活动了,我就扶他起来,用葡萄牙语问他是什么人。他用拉丁语回答了一声:“基督教徒。”看他那情形,既软弱无力,又晕晕糊糊;简直连站都站不住,话都讲不出;我从口袋中掏出那瓶酒,递给了他,一边打手势给他,让他喝几口;他喝了后,我又给他一块面包;等他吃好以后,我问他是哪个国家的人。他回答道:“西班牙人。”此时,他已有了点精神,便尽可能地打着手势,叫我知道他对我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先生”我尽量用我那点西班牙语凑合讲:“我们以后再谈吧,目前还得战斗;若你还有点力气,就拿着这手枪和刀,用它们搏杀吧。”他很感激地接过了武器,而他手中一旦有武器,好像身体中立即就注入了新的活力,只见他疯狂的朝那些杀人犯冲去,瞬间便将其中两人杀得血肉横飞,因为实际上,对于那群可怜家伙而言,这整个事件是飞来横祸,仅是听到我们的枪声,很多人便已吓得瘫痪在地,根本无力气拔脚逃跑,仅能由他们的血肉之躯抵挡我们的枪弹了;遭到礼拜五进攻的那船上的五个人也是类似的情况,因为三个人受伤倒下的同时,其他两人也吓得瘫痪在那儿了。?

我手中仍拿着那支枪,但并未射击,因为我已将手枪和刀给了那西班牙人,自己手中须有一支装好弹药的武器;于是我招呼礼拜五叫他跑到我们开第一枪的地方,拿来放在那树边的空枪,他飞速地拿来枪后,我把手中的火枪交给他,自己朝地上一坐,开始给空枪装上弹药并让他们需要枪的话就过来拿。我正在给枪装弹药,那位西班牙人却与一个生番展开了一场生死之搏,只见那生番用他那木刀进攻他——刚才,若非我的加入,这种木刀一定要了他的命。这西班牙人虽讲已经元气有所伤,他的勇猛顽强却几乎难以想象;他同那印第安人周旋了好一会儿,并且已在对方的头上砍了两道大口子,但那个结实强壮的生番逼近他的身边,把他扑倒在地,并且正从他的手里夺我的那把刀;我连忙跑过去,想助他一臂之力,然而还未跑到他的跟前,就见到那被压在下面的西班牙人机灵地让那把刀脱了手,迅速从腰带上拽出手枪,一下子打穿了那生番的身子,让他当场一命呜呼了。?

现今礼拜五可以随心所愿了,他仅仅提着一把斧子向奔逃的生番追了过去,不但将他追上的生番全部杀掉,连最先受伤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也被他了结了性命;西班牙人跑到我面前,向我要了一支枪;我给他一支鸟枪以后他便拿着去追两个生番。将他们打伤了;但是由于他跑不动,那两人都逃进了树林。礼拜五立即追进树林,砍死了一个,但另外的一个生番虽说受了伤,却非常灵活,连礼拜五都未追上,这家伙跳进海水中,拼命朝那条独木船游去。这船上有两个活人,加上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受了伤而生死未明的;原来的二十一个人中,从我们手里逃走的,也仅是船上这几人了。所有这些人的情况如下:?

3人,在我们第一次由树边射击时被打死。?

2人,在我们第二次射击中被打死。?

2人,由礼拜五射死在船内。?

2人,受伤后被礼拜五砍死。?

1人,在树林中被礼拜五砍死。?

3人,被西班牙人打死。?

4人,或因伤而倒地毙命,或在逃跑时被礼拜五追上去杀掉,因此他们的尸体比较分散。?

4人,已划船逃走,其中一人非死即伤。?

以上共计二十一个人。?

独木舟中的那几个拼命地划着桨,巴不得离我们越远越好,唯恐被打中;礼拜五向他们开了两三枪,但我看他们一个也未被打中。礼拜五希望我划着他们留下的那条独木舟追上去,而我也很不愿意让他们逃走,怕他们把这消息带回部落以后,一下子再来二三百船的人,凭着人多势众,捉我们吃个干净;因此我同意去海上追他们,并跑向他们的一只独木舟,一脚跨了进去,同时招呼礼拜也来;但到船上一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里还躺着一个活人,这可怜的人同先前的那个西班牙人一样,也是一个被杀害的对象,手脚全被捆着;他既没法看到船外的情景,也就不知道已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时已吓得要死了,再加上脖子和脚捆着的时间太长,因此这时已是奄奄一息了。?

他们用来捆他的是菖蒲或灯心草编的草绳,我当即就把这些全都割断了,并想扶他起来,可是他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出,仅是在哼哼唧唧,显得挺可怜的; 看来,他还认为将要宰他,才为他解绑呢。?

礼拜五跑近后,我便叫他同这个人说话告诉他已被救了;同时我掏出酒瓶,让礼拜五给这可怜的受害人喝一点。这人一听自己已获救了,又让喝了酒,也便有了精神,在船中坐了起来,礼拜五一听他开口说话,又看他的脸,立刻就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一面吻着,一面又哭又笑又叫,又是手舞足蹈地高唱,继而又是大哭,扭绞自己的双手,打自己的脸及脑袋,而后又是一面唱一面乱跳起来,几乎疯了一样——无论何人看到此情景,都会被感动得流泪,过了好长时间,我也无法使他回答我的话,无法让他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后来他稍安静了一些,这才告诉我说:那人是他父亲。?

这可怜的土著见到他死里脱险的父亲,欢喜至这种地步,那份孝心竟这样强烈,我看到眼里,当然也感动得难以形容;不仅如此,在他这么狂喜以后,他对于自己的父亲的那份真挚情感也相当感人,我至今都不能恰当地加以描述——连一半也描述不出;仅见他一会儿进船,一会儿出船,进进出出好几次。每次进船,他便坐在他的父亲身边,露出胸膛,把他的父亲紧紧地搂在胸前,而后他又托起他父亲的手脚,揉搓着己被捆得失去知觉的手臂和脚踝;我一看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便从瓶里给他倒出一点朗姆酒,让他用酒擦擦,这办法果然大为有效。?

由于做了这件事,我们也就未去追那几个划独木舟的生番,这会儿再一看,他们已简直远得非目力所及了;也幸好我们未去追他们。因为不到两小时,海上就刮起了大风,而此时他们连四分之一的路途还未行完;大风整整刮了一夜,而且刮的还是西北风,我想他们逆风行舟,是一定会翻的,他们这群人恐怕永远也回不到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