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2)
然后,过了几小时,月亮正在西沉,一片微黄的惨白色光罩着树林,这夜晚变得更加惨淡难受了,这样,他最终步行来到三里湾。这是人数不多的本地居民以及避暑的人组成的村落,蜷缩在号称印第安山脉的北麓。他从路上转弯的地方望过去,只见还有几盏惨白的灯光闪烁。商店啊,房子啊,街灯啊,可是在惨白的灯光下,只见一片朦胧,多么离奇。有一点是明白清楚的,在这样一个时辰,像他这样的打扮,手里又提着箱子,他是不能到那里去的。不然的话,要是还有什么人在那里,这就肯定引起人家对他的好奇与怀疑。加之来往于这里和夏隆之间的汽船(他可以从夏隆再到松树湾去),八点半以前不会开船。他非得先躲一躲,同时尽力设法把身上弄净才可以见人。
他就重新走进那座一直延伸到市郊的松林里,在那里一直等到天亮。小教堂钟楼上那只钟的钟面,可向他提示出时间。可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心里一直在斗争:“这样做是否稳当?”不是说不准会有人在那儿等着他么?那三个人或别的说不准早看见他的人,或一名警官,在前面什么地方得到消息。可是隔一会儿,他拿定主意最好还是照样走。因为,在湖西的树林里缩头缩脑,而且是在夜里,不是在白天,再说,后天,他说不定会被人看见呢,而搭这条船,他一个半小时,最多两小时就可以到了,到克伦斯顿家在夏隆的别墅,要是步行,明天以前就到不了,这不是很妥当的,而且更加危险么?他早答应过桑德拉和贝蒂娜,说他在星期二就可以在那里,可现在已经是星期五了!到哪天说不定会满城风雨,关于他的容貌,到处传来传去,而在今天早晨,嗯,罗伯塔哪能立即给人发现?不,不。最好还是走这条路。在这里,有谁知道他呢?谁能说他跟卡尔?格雷厄姆、克里福?戈尔登是同一个人呢,最好还是走这条路,赶快走,趁这件案子还没有闹开。是啊,是啊。这样,当时针指向八点十分时,他终于走出来了。一面走,一面心里怦怦急跳。
就在这条路的那一端,停泊着那只开往夏隆去的汽船。在他慢慢走的时候,他看见拉格特湖的公共汽车驶过来。他心里想,要是在码头上或是船上遇见什么熟人,他不是可以说刚从拉格湖上来么?桑德拉和贝蒂娜在那里就有很多朋友啊,再不然,要是她们自己搭了船下来,不 是可以说他前天在那里么?至于要提哪一个人名或是别墅的名字,这有什么关系,必要时,就造一个出来好了。
就这样,他终于朝船走去,上了船,后来在夏隆上了岸,并且据他想来,好像在船头没有引起令人特别的注意。因为,虽然乘客有十一二个,全是他不认识的,可是似乎并没有哪一个对他特别注意,除了一个穿蓝衣服,戴一项白草帽的乡下姑娘。据他所想,她大概是附近的人吧。而且,她的眼神只流露出爱慕的神色,不是别的。当然,因为他一心想躲藏起来,这眼色就吓退他到船尾上去,而别的一些人似乎都喜欢到前面的甲板上去似的。一到夏隆,他知道大多数人 去火车站接下行的早班火车,他就连忙跟在他们后面,只是看到附近一家饭馆就走了进去,目的是像他所希望的那样,让人找不到他一路上的来踪去迹。虽说他一路从大卑顿来到三里湾,走了很长一段路,而前一天又划了整整一天船,只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一点罗伯塔在划船时准备好的午饭点心,可是,即使现在,他肚子还并不饿。跟着,他看见几个旅客从车站走过来,里面并没有熟人,他又跟他们一起走了一段 ,好像他下车到旅馆里来,准备上船的。
他想,从阿尔巴尼和乌蒂加开来的南行车,就在此时开到,要是他装作搭这辆车来的,就非常合理。因此,他先装出要到火车站去,可是又停下来,打电话给贝蒂娜和桑德拉,说他已经到这里了,对方说要派一辆汽车而不是一艘汽艇来接他。他说他在旅馆里面的游泳馆等着。中途他在一处报摊停留下来,买了一份报纸,虽然他不知现在会登什么。等他刚来到旅馆的游泳馆坐下,克伦斯顿家的车就开来了。
他所熟悉的克伦斯顿家的那个司机跟他打招呼,还非常热忱地对他笑。他总算装得似乎很从容,很和气地笑了笑,表示回礼,虽说心里还被最大的恐慌弄得非常不安。因此,他总在对自己说,到了这个时刻,毫无疑问,他遇见的那些人已经到大卑顿去了。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人家当然发现罗伯塔和他失踪了。谁能说得定呢,说不定那只翻了的船,还有他的帽子也给发现了!要是这样他们不是可能已经报告上去,说他们在路上遇见到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提着箱子,黑夜里往南走么?而且,要是这样,不管尸体找到没有,这件事不是就会使人们对双双溺死的事表示怀疑么?而且,万一由于什么奇怪的现象,她的尸体浮到水面上了呢?那怎么办?他对她那重重的一击,不是说不准会留下一个伤痕么?要是这样,人家不会疑心是谋杀么?加上他的尸体没有找到,那几个人又说到他们遇到的人是什么模样,那么,克里福?戈尔登或是卡尔?格雷厄姆不是就有杀人的嫌疑了吗?
不过,克里福?戈尔登也罢,卡尔?格雷厄姆也罢,都不是克莱德?格里菲思啊,而且也无人知道克莱德?格里菲思就是克里福德?戈尔登或是卡尔?格雷厄姆。因为,他步步谨慎,吃过早饭,在他的要求下,她回去准备午饭点心的时候,他不是在草湖搜查过一遍罗伯塔的提箱和手提包么?他发现特丽?波塞姑娘寄给罗伯塔的两封信,可是,他已经把这两封信销毁了。至于装在原来那只盒子里的梳妆用品,上面还有莱科格斯——克特勒的商标,虽然东西留下来,可是,不论,克里福德?戈尔登太太或是卡尔?格雷厄姆太太,都不可能到克特勒商店买这东西,因此也就无法追查到他身上来不是么?当然啊,说到她的衣服,她的父母和其他人,不会认为她是和一个叫戈尔登或是格雷厄姆的陌生人一起去旅行,不是他们也希望能把此事也压起来,不再张扬么?总之,他要往好的地方想,要镇定下来,要在这里装出一副镇定、高兴的样子。这样,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个与罗伯塔在一起的人,因为,他反正没有真心动手弄死她啊。
他现在又坐着这辆漂亮的汽车了。而且,桑德拉,还有贝蒂娜正等着他呢。他必须说,他因伯父的事刚从阿尔巴尼来,所以把他星期二以来的时间全占去了。固然跟桑德拉在一起,他应该像进入天堂那样快乐,可是这件可怕的事仍困扰着他,使他不能不时刻想到它。万一有什么破绽,没有完全遮盖好,那多危险啊,而且,要是他并没有完全遮盖好呢?被揭发出来,被抓获!说不定就不经正式的审判而被判决了,甚至受到惩处!除非他能把这意外的一击解释清楚。对桑德拉……莱科格斯……他全心全意盼望着的贵族的生活,所有的梦想,就都破灭了。可是,关于这一点,他能解释得明白么?他能么?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