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5 (2)
“很好,从她的信上看,我确信你说的对。我们必须把全部事实都弄清,万一有其他人的话,结论就大相径庭了。”
听到这儿,克莱德还是不明白这是否暗示这个主意很有价值,但无论如何他认为都不该有这种想法。同时他又想:真希望他能替我找个真正有力的辩护理由!他看上去很能干。
“好吧。”杰甫逊的口气还是很冷淡,好像专门挑漏洞似的。克莱德觉得他简直连丝毫的感情都没有。
“还有一点我想问问。自从你认识她以来,她有没有写过内容讽刺或恐吓的信给你?”
“没有,我记得她没写过,这是真的,先生。除最后几封信……最后那一封。”
“你从没给她写过信,是吗?”
“没有,我从没写过。”
“为什么不写呢?”
“你也知道,她跟我在一个工厂里。后来她回家了,我又不敢写。”
“是这样啊!”
克莱德所言不虚。事实上罗伯塔有时并不像她平日那么柔顺,而是坚决甚至倔强的。他一再告诉她,这样逼他结婚会把他的前途和一切都毁了的,但她根本不加理睬,甚至他说情愿一边工作一边养活她,她也不答应。按克莱德的说法,她这种态度是一切厄运的开端,而芬琪雷小姐(说到她他的口气变得崇敬而激动,杰甫逊马上注意到了),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么说你很爱芬琪雷小姐了?”
“是的,先生。”
“遇到她以后,罗伯塔小姐就不在你心上了是吗?”
“是的,是。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明白了。”杰甫逊重重地点头,心里却想着要是陪审团知道这个,只会有害无益。
后来他觉得也许最好的办法还是按贝尔纳普先前的主意,根据当时常见的司法程序,推说他当时神智错乱,或是大脑突然失常,幻想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你说最后那天你跟她在船上的时候,你感觉不对劲儿,打到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这样吗?”
“是的,当时确实是这样。”于是克莱德又复述了一遍那时的情景。
“好,我相信你。”杰甫逊说,他像很信克莱德的话,其实他根本不能理解。“不过你也知道,有其它证据作对比,没有一个陪审团愿意相信这一点。很多事情需要解释,而现在我们解释不清。”他转回头对贝纳普说,“关于那两顶帽子,那只手提箱……除非我们说是神经错乱,而我对这一说法把握并不大。据你所知,你家族里有过神经错乱的人吗?”他又转过来对克莱德说。
“没有,我从没听说过。”
“也没什么叔父、堂兄弟或祖父,曾有突发性精神疾病,或是行为古怪这一类的事吗?”
“我从没听说过,先生。”
“要是我提出这种说法,你莱科格斯有钱的亲戚会不高兴吗?”
“我想他们一定很不高兴的。”克莱德想到了吉尔伯特。
“那样的话,”杰甫逊想了一会儿说,“这就难办了。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又回头问贝尔纳普,他认为自杀这个说法怎么样。既然罗伯塔在信里情绪低沉忧郁,引导到自杀上头去也很合情理。能否说是她和克莱德到了湖上以后,要他跟他结婚,他拒绝了,她就跳下水去了。他吓呆了,精神混乱,没想到去救她。
“可是,他承认过风把他的帽子吹掉了,他去捞时船翻了,这怎么办呢?”贝尔纳普说,他像对克莱德视而不见似的。
“说得也对。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她这个结局在道义上他也该负责任的,而她自杀又源于她的遭遇,所以他隐瞒了她自杀的真相。这么说行不行?”
克莱德缩了一下,但他俩都没注意。他们的神情好像旁边没他这个人似的,或是对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主张。这一切让他非常不解,但他也没有提出反对,因为他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可是,用假名字登记、两顶帽子、那套衣服,还有他的手提箱!”贝尔纳普有些语无伦次,但仍然坚持已见。他的语气让克莱德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不管我们怎么说,这些事是必须解释清楚的。”杰甫逊踌躇不决,“如果我们承认他的计划是真的,我们就只好提出神经错乱这一说,反正我觉得是。否则,无论我们怎么做,这些证据总得费劲儿应付。”他双手一摊,有气无力地表示不知该怎么办。“可是既然有这些情况,而且像她在信里说的那样,他答应了却又反悔,这对他没什么好处,而只会让别人对他的成见更深。不,这不可行。”贝尔纳普作了个结论,“我们得另想办法,使人对他产生同情。”
杰甫逊又转头看着克莱德,好像刚才那段议论没发生似的。他的目光仿佛在说:“你真是个大麻烦。”接着他又说:“你在克伦斯顿家附近湖边的那套衣服……尽可能精确地告诉我你扔衣服的地点。离那幢房子有多远?”过了一会儿,克莱德才陆陆续续地把记得的时间、地点等说了一遍。
“如果我去那儿的话,我立刻就能找到。”
“是啊,但没有梅森同行你不可能去那里,即使有梅森陪同,你也去不了。你现在是在牢里,没有政府许可就不能出去。不过我们必须搞到那套衣服。”然后,他对着贝尔纳普低声说:“我们弄到它,洗净,然后拿出去就当他去洗了的,而不是藏了起来,你明白吗?”
“噢。”贝尔纳普有点懒懒的。克莱德站在一边,听着这些为他公开谋划的谎言,感到很惊异。
“那只掉到湖底的照相机也必须弄到手。也许梅森也知道这个东西,也疑心是在湖底。总之我们必须抢先拿到,这点很重要。你觉得那天翻船的地方就在杆子附近吗?”
“是的。”
“嗯,我们得想想办法。”他对贝尔纳普说,“开庭的时候,我们尽可能不提这东西,因为如果他们没拿到照相机,他们就会说他是用三脚架或其它没有的东西打的她。这样我们就抓住他们的漏洞了。”
“你说得很对。”
“我还没见过梅森弄到的那只箱子,不过我明天就去看看。你游上岸后,就把湿淋淋的衣服搁到提箱里去了吗?”
“不,我先尽量把它拧干,然后包到原来包午饭点心的牛皮纸里,才放进手提箱,上面和下面都撒了些干松针。”
“如你所知,你拿出那件衣服后提箱里会不会留下湿的印迹吗?”
“我想不会的,先生。”
“你能非常肯定吗?”
“您这么一问,我也无法绝对肯定了……不十分肯定,先生。”
“那好,明天我亲自去看。她脸上的伤痕,你还没承认是你打的吧?”
“还没有。”
“她头上的伤痕,如你所说是船撞的,对吗?”
“是的。”
“如果是其它的伤痕,你觉得会不会是你的照相机碰的?”
“是,我觉得也许有可能。”
“要我说,这是一个机会,”杰甫逊对贝尔纳普说,“我看,到时候我们可以否认伤痕是克莱德弄的,而是在设法打捞时被钩子和篙碰的。再说,即使不是钩子和篙弄的,她的尸体从湖上运到火车站,从那边运到这儿来,当然非常有可能碰出一些伤痕。”
“说得非常对,梅森再想证明伤痕不是这么来的,可没那么轻易。”贝尔纳普说道。
“关于三脚架嘛,我们可以把尸体弄出来,亲自测量一下,再量量船帮。这样梅森要利用那个三脚架也不那么容易了。”
杰甫逊说话时,眼睛显得很小,但却蓝得发亮。克莱德在一边恭恭敬敬地看着听着这一切,他觉得这个比他还年轻的人也许正是他的救星。他精明干练,注重现实,爽直明快,从容镇静,给人以充足的信心。他简直像一台自发动力的发电机。然后,这两个人就要走了,克莱德觉得很难受,因为有他们陪着他,为他谋划一切,他觉得更安全,重新获得自由的希望也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