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3 (1)
他在星期一的早晨回到了莱科格斯,同时也看到了罗伯塔给他的信。
亲爱的克莱德:
我亲爱的,过去别人常说“祸不单行,”直到现在我才懂得它的意思。今早第一个和我碰面的是我们的邻居威尔科克斯先生。他说,安西太太由于要为卑尔兹的丁威第太太赶一下活,今天不能出来了。虽说昨天她临走的时候,我们替她打理好了一切,可现在她来不了了,要等到明天。后来又得到一个消息,说妈妈得去看望病重的大姨妈。由汤姆放下手中的活赶车送她。我不知道妈妈是否能在星期天之前回来。要是我身体好一些,我也会去,即使妈妈不同意。
还有,埃米莉和汤姆以为我一切都顺利,以为我就喜欢热闹,于是约了四个姑娘和四个小伙子今晚来这儿,举行一个聚会,就像月亮晚会一样。我、埃米莉、妈妈来做冰淇淋和饼。可是现在呢,她非去威尔科克斯家不可,可能要延期到下周的某一天。(她自然很伤心了。)
讲到我自己,只好硬撑着干下去。不过亲爱的,实话实话,确实难受。到现在为止,我只和你通过三次短短的电话,你只是说,在七月五号以前,你恐怕弄不到需要的钱。另外,还有一些不好的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妈妈、爸爸已经决定四号(四号至十五号)到汉密尔顿找查理叔叔,并且要带我一块儿去,除非我决定回莱科格斯;而汤姆和埃米莉一块儿去荷马找妹妹。可是,亲爱的,你也明白,这件事我可办不到。我身体不太好,太担心。昨天晚上,我吐得一塌糊涂,拼命干了整整一天的活;今天晚上,我都快发疯了。
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七月三号出发,你在那一天以前来接我好吗?你一定要及时来接我, 我实在不能和他们一起去。离这里有五十英里的路啊。只要你能保证在他们走之前来接我,我就不妨对他们说可以和他们一起去。不过你要保证你一定来,有绝对的把握。
克莱德,自从我到这里以后,我只是不停地哭。如果你也在这里,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我确实也想变得勇敢起来,亲爱的,可是,自从我到了这里,你没来过一封信。我们只是通过三个电话,这怎么能让我不担心到时候你不来接我呢。我自言自语,说你决不会这么下流的。尤其是你已经答应过了,你会来的,不是吗?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什么事都担惊受怕的,克莱德,我真的害怕啊。我想到去年夏天,想到今年夏天,想到我所有的梦想。你比原计划提前几天来,对你来说实在没什么影响,对不对?即使我们生活窘迫,但我知道总可以想出办法来的。我可是很能节省的。我一定尽力把我的衣服及时赶完。要是赶不完,那不妨有什么带什么,留在以后也不晚。而且,我一定会让我自己勇敢起来的,亲爱的,我决不会给你添过多的麻烦,只要你来的话。你一定得来,你知道的,克莱德。此外无路可走了,虽说为了你,现在我也希望能有别的办法。
答应我,克莱德,写信来告诉我,告诉你一定会及时赶来。我独自在这里真是担心,真是很寂寞。要是到时没见你来,我就径直来找你,我也知道你会不高兴的,但是克莱德,我不能留在这里,就是这么一句话,而且我又不能跟妈妈、爸爸一起去,因此,只有一个办法。今天晚上,我相信我一定睡不着。因此,请一定要写信给我,一定要在信中叮嘱我别为了怕你不来接我而担忧。只要你今天或这周周末能来,亲爱的,那我就不会这么担忧了。可是,差不多还有两个星期呢。大家都睡了,房间里寂静无声,我也就写到这里吧。
可是一定要给我写信,亲爱的,马上就写。如果你不愿意这么做的话,明天务必要打电话给我。因为只有得到你的回答,我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你不幸的罗伯塔
另外:这封信写得乱七八糟,可是我实在写不好。我太郁闷了。
可是这封信寄到这里时,克莱德不在,不能马上答复她。罗伯塔的心情因此变得越来越阴沉,就在周六下午又写了一封信。她当时以为,他已经抛下她远走高飞了。她写下面这封信的时候,心情异常激动,简直要大喊大叫:
我亲爱的克莱德:
我写这封信是要告诉你,我就要回莱科格斯了。我实在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了。妈妈很担心,奇怪我为什么要大哭,而且我确实也病得不轻。我当初答应要留到二十五号或二十六号,这我也知道。可是,你当初说过要写信给我的,但你一直没有写,只是后来来了一个电话,那时我差一点儿就要发疯了。今天我一早醒来就禁不住哭了起来。今天下午,我头痛得不得了。
我很怕你不来,我吓坏了,亲爱的,一定要来,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就行,不必像现在这么担心。像我现在这样,我怕爸爸妈妈要我说出全部的真相,要不然,他们自己也会打听出来。
啊,克莱德,这滋味你绝对体会不到。你说过你会来,有时候,我也知道你会来的。可是又有时候,我不得不又想到其他一些事情。我又觉得你不会来,尤其是在给你写信也不来,打电话也不来的时候。希望你写一封信来,告诉我你会来。这样我才能勉强继续待在这里。接到这封信以后,希望你能立刻回信,告诉我你到底哪一天能来,无论如何不能迟过一日。因为我自己明白,迟过一号要我待在这里,我是无论如何也挺不过来的。克莱德,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姑娘比我更悲哀了。这都是你造成的。不过,其实我并不愿意这么说,亲爱的。你过去对我也很好,要是你能来接我,那么你还是对我好,如果马上能来,我就太感激了。你看到这封信,如果认为我不通情理,那么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只当我悲伤,担心得发疯了,实在无路可走就行。请你写封信给我,克莱德。要是你能知道我是多么盼望你能来信就好了。
罗伯塔
六月十四日星期六于卑尔兹
这么一封信加上要到莱科格斯的这么一个威胁,就足以使克莱德和罗伯塔的心情变得一样了。试想一下,现在已经再不能找什么借口能劝她延迟这个最后的、无法再推托的要求了。他绞尽脑汁想着这一切。他决不能写信给她,或是写信来作茧自缚。既然他决心不和她结婚,这样做就太愚蠢了。而且,他刚刚抱过桑德拉,吻过她的嘴,在现在的心情下,他也是绝不能这样做了。即使想这样做,也做不到。
他也知道,为了使她略为心安,必须想一个办法。他看了最近的两封信,十分钟后就设法和罗伯塔通了电话。最后,他焦虑不安地熬了半小时,才听到了她的声音,开始的时候,好像声音非常轻,似乎带有埋怨,其实,这只是电话本身的问题。她说:“喂,克莱德,你好。我很高兴你能打电话来。我的心一直很慌乱,两封信你都收到了吗?要是早晨还得不到你的消息,我就准备动身了。你一封回信也不写,实在让我难以忍受,你最近到哪儿去了,亲爱的。我说了爸爸妈妈妈要走的事,你知道了吧?这可是真的。为什么你不回信,也不打电话来?信里说到的三日的事,到底如何?你那时会来吗?或者我们约一个地方见面?这几天我心慌意乱,可是,现在听到了你的声音,又让我稍稍安心了,不过,无论如何,我真希望你能隔几天就给我来信,你为什么不写,克莱德?自从我到了这里,就从没收到你的一封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是多么地难以镇静。”
罗伯塔说话的时候,非常惊慌害怕。克莱德却认为,要不是她打电话时房间里空无一人,那么她也太不小心了。尽管她向他解释,说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谁也听不见她说的话,但他仍然是这样想。他不愿意她叫他的名字,或者提到她写给他的信。
他既不明示他的意思,又想告诉她他是多么忙,很难如她所愿地那样给她写信。他不是说过,要是他能够,他准备在二十八号左右来吗?要是他做得到,他会来的。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可能又要延迟一星期了,到七月七号或八号,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弄另外五十美元。关于这个,他有一个计划,这一点钱,他是很需要的,可是,他其实只是想这样能使自己时间充裕,能在下周末再去看望桑德拉,以满足他的热切心愿。可是现在她竟然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能不能就让她和她父母去一个星期左右,再去接她,或者让她到他这来呢,这样他就有充裕的时间了。然后……
可是,讲到这一点,罗伯塔立刻抗议,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一定要回到她原来的在吉尔平家的房间里去,要是她还可以把这个房间搞到手的话。既然他不来,那她决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等他了。这样他就突然决定,心想不妨说他也许三日来,如果不能来的话,至少会和她商量好,由她在什么地方和他碰头,即他必须仔仔细细地想一想,再花上一些时间。
他一下就变了口气:“可是听我说,罗伯塔,你别对我发脾气。从你讲话给我的感觉,好像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好每一件事。在这件事完成之前,我有多么痛苦,你知不知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知道你很担心,可是我在干什么?我在尽我的力量啊,罗伯塔,而且需要考虑到这么多的事情,无论如何,你务必忍耐 一下,等到三号为止,请你一定要做到,我答应写信给你,如果不写,就隔天给你打电话,这样总可以了吧?不过,我决不希望你像刚才那样提到我的名字,那样会惹麻烦的,以后一定不要这样做。下次我再来电话时,就说是贝克先生找你,知道吗?再说,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使我三号不能准时动身,只要你乐意,你就回来,知道吧。或者,也可在这儿附近的某个地方,然后,我们可以尽可能快出发。”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着恳求,安慰,这确实有一点儿作用。因为他没有办法,就略带原先那种温柔的、似乎无可奈何的语调 。过去这确实使罗伯塔为之着迷。即使是现在,也使她莫名其妙地感激起来。以至立刻热情激动地回答他:“啊,不,亲爱的,我决不想这样,你知道的。这只是由于我目前的状况实在太难了,简直无法自控,这你也应该明白的,是吗?我实在太爱你了。我觉得我这样疑心是永远也改不了的了。再说,我实在不愿让你难过,不管做什么事。真的,只要我做得到,我决不会。”
克莱德听到她的这些真心话,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对她的控制力,于是又一嘴情人语气,免得罗伯塔逼得太紧。他心里想,虽然现在不能再喜欢她,也不能和她结婚,但为了另一个梦想,也不妨对她温柔一些,作戏嘛!因此,这次谈话,就使得他们在取得谅解的基础上又重新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