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索拉!索拉!哦哈呵!索拉!
——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第五幕,第一场)
当我们在前一章粗略的介绍给读者两位可爱的女性中的一位正在这样想得出神的时候,那另一位却很快地从令她发出惊叫的惶恐中恢复过来,她一面因自己的懦弱而发笑,一面问她身旁骑在马上与她同行的青年:
“海沃德,这样的鬼怪是不是常在林子里出现,还是特意找来供我们消遣解闷的?如果是后者,我们当然感激不尽;但如果是前者,那么我们在遇见可怕的蒙卡尔姆之前,我和科拉还真得拿出点我们引以自豪的、祖传的勇气来呢。”
“这个印第安人是我们军队的一个‘信差’,照他族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也许还算得上是一个英雄呢。”那军官答道,“他自愿来带我们通过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到湖边去,这比我们跟在行动缓慢的大部队后面走要快得多,当然,也就更舒服自由些。”
“我不喜欢他,”那女子说,声音有些颤抖,她部分是假装,更多一半却是真正的害怕。“你是知道他的底细的吧,邓肯,否则你不会这样随便信任他让他来干这份差事吧?”
“当然啦,非常信任,艾丽斯,我不放心的倒是你。我非常了解他,要不然我就不会这样信任他了,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据说他也是一个加拿大人;不过后来却为我们的朋友莫霍克(长期以来在印第安部落中存在着一个联盟,即易洛魁联盟,占据了纽约殖民州西北的地区这一联盟起初为!五族联盟",由莫霍克,欧奈达,塞尼卡,凯尤加,奥嫩达加五个部落组成后来吸收了另一部落图斯卡洛斯加入,遂易名为!六族联盟")人服务了,莫霍克是六个联盟部落中的一个,这你是知道的吧。据说,他是由于一次很奇怪的事件被带到我们这里来的,你父亲对这件事非常关心,并亲自作了处理,这个野蛮人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已记不清了,可能是有些捕风捉影吧;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是我们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要是他曾经是我父亲的敌人,那我就更不喜欢他了!”那姑娘吃惊地说,现在她真的感到不安起来。“海沃德少校,你就不能和他说说话,好让我听一听他的声音?这说起来有点可笑,你也听说了,我是凭着一个人的声音来判断他的好坏的!”
“这也许不会有什么作用吧,他的回答也许只是一声突然的喊叫。他也许懂得我的意思,但他会像他的大多数族人一样,假装听不懂英语;现在战争既然要求他保持最高的尊严,他怎么还能自贬身份说英语呢。你看,他现在停下来了;一定是我们要走的那条小路到了。”
海沃德少校的推测并没有错。当他们到达那个印第安人站着等候的地方时,他正朝军用道路边上的密林深处指着,一条狭窄的、望不太清的小路隐隐出现在眼前,有的地方只能一人勉强通过。
“到了,这就是我们要走的那条路,”那年轻人低声说,“不要露出不信任的样子来,要不然你会引来你所担心的危险。”
“科拉,你觉得怎么样?”那位不情愿的俊俏姑娘问道。“要是我们随大部队一起走,也许会觉得他们有些讨厌,但是我们的安全不是更有保障吗?”
“你对土人的习俗了解得还不够,所以你弄错了真正有危险的地方,艾丽斯。”海沃德说,“如果敌人已经抵达了旱道,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我们的侦察兵分布各地,要是真的如此,他们会来报告的,印第安人为了尽量多剥取头皮(印第安人在战争中以剥取敌人头皮作为胜利的标志),一定会来包抄我们的纵队。那支部队的行军路线是大家知道的,而我们的这条路线是临时决定的,它一定还是一个秘密。”
“难道就因为这个人的举止、习惯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皮肤是黑色的,我们就不信任他了吗?”科拉冷冷地问道。
艾丽斯不再犹豫了,她使劲朝自己骑着的“纳拉干赛特”(一种产于罗德岛的适于妇女乘骑的马匹)抽了一鞭,第一个冲开了灌木丛的树枝,跟着印第安信差沿着一条幽暗的、布满荆棘的小路向前走去。年轻军官凝视着科拉,毫不掩饰他的赞扬钦佩之情,他亲自小心翼翼地替她在前面开路,居然顾不上照顾她那位皮肤较为白皙、但绝不能说比她更漂亮的女伴,让她独自在前面走着。
仆人们似乎事前就得到了指示,他们没有进入密林,而是按照大部队的行军路线行走;据海沃德说,这是他们那位精明的向导采取的一项措施,这样做可以减少他们留下的踪迹,以防万一被那些偷偷潜伏在大部队前面的加拿大土人知道。由于道路复杂难行,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能彼此说一句话;在这之后,他们终于穿过了沿着大路生长着的宽阔的灌木林带,进入了高大但非常幽暗的森林的穹隆之下。从这儿起,他们前进的障碍就少得多了,向导看到两位女子已经能驾驭自己的坐骑,就放开脚步朝前走去,他时而快速小跑,时而大步向前,这使得那几匹脚步稳当、体形奇特的马也跟着快速轻捷地跑了起来,以适应他的步子。当年轻军官回过头去和黑眼睛的科拉说话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正沿着他们走过的路从后面赶来,他不由得勒住了战马;他的同伴也同时勒住了缰绳,全部人员都停了下来,以便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不一会儿,只见一匹像鹿似的小马从笔直的松林树干之间轻快地飞驰而来;又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出骑在马上的人正是我们在上一章里描绘过的那个长得难看的人,他使劲挥鞭催赶那匹瘦马,让它尽快飞奔,催得那马都快要胀裂似的。在此之前,这一干旅行者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物。如果说,他站着时,由于他的身材高大而引人瞩目的话,那么他骑在马上所显出来的风度与魅力就更为迷人。尽管他用装有锡马刺的那只脚后跟不停地踢着马肚子,而那匹母马也想竭力保持大步快速飞跑的步法,但它只能用后腿跑出小快步,前腿则只是在没把握的时候起些辅助作用而已。也许是由于这种步法变换的频率太快,造成了视觉上的幻象,夸大了这匹马的实际能力,连海沃德这样长于识马的行家费尽心思,也不能判断这匹追赶他的马,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步法,才能如此坚韧不拔,沿着这条曲折崎岖的路追踪而来。
那个骑马人的动作和姿势与他的坐骑一样引人注目。那匹马每跑出一个小快步,骑马者高高的身子也在马镫上升起一次;由于他的双腿出奇地长,这样突然的一起一伏,使人看不出他的身材到底有多长。再加上他只在一边使用锡马刺,那母马跑起来好像是一侧比另一侧更快;它还不断地用密密的马尾拂着那总是挨刺的那一侧。关于这匹马和他主人的情况我们就介绍到这里。
当海沃德看清来人时,他那清秀而又刚毅的紧蹙着的眉毛,渐渐地松了开来,嘴角微微上翘,脸上露出了微笑。艾丽斯也并不掩饰她心中的高兴之情;就连科拉那对乌黑多思的眼睛也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似乎暂时忘却了少女天性中特有的羞怯和矜持。
“你到这里来是要找什么人吗?”当那人来到他们跟前很近而放慢速度时,海沃德询问道。“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来送坏消息的人吧?”
“不错,”陌生人回答说,他不停地挥动那顶三角帽,想驱散树林中闷热的空气,不再多说一个字,弄得他的听众谁也搞不清他到底回答的是哪个问题。等到他的脸感到凉快一些,呼吸也平缓下来时,他才又接着说:“我听说你们骑马去威廉亨利堡;碰巧我也要去那儿,因此我觉得和你们结伴同行,彼此做个好伴儿,看来是和双方的愿望一致的。”
“你好像有一票就能决定问题的特权似的,”海沃德反唇相讥,“我们有三个人,可是你除了自己之外,还没有和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商量过。”
“不错,首要的一点是自己要拿定主意。这一点一旦决定,当然,如果牵涉到女人们,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第二点就是按这个决定去做。这两点我都努力做了,所以我就来到此地,和你们见面了。”
“如果你想到湖那边去,那你是弄错了路线,”海沃德轻蔑地说,“到那儿去的那条大道至少在你身后半英里处——你早该从那儿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