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
“我们掌握的情况可能是有利的,也可能是不利的,这就看上帝的意思了。酋长是血统纯正的特拉华人,是乌龟族的伟大首领!从戴维说的简单情况看,乌龟族中有些人和那个部落混在一起了。要是当时他没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嗓子上而是分出一半来注意一下这些问题,我们可能就会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能打仗了。我们前面的路确实很危险,要知道,翻了脸的朋友比想割你头皮的敌人还要心黑手狠。”
“请解释解释。”海沃德说道。
“这个说法由来已久,悲惨的很,我连想都不愿去想。罪恶是白人犯下的,这谁也否认不了,而结果却是手足相残,特拉华人与明戈人成了同盟。”
“这么说你是怀疑科拉现在是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了?”
隼眼点点头,看起来他似乎是一点也不愿意再谈论这件令他伤心的事情了。海沃德耐不住性子,还没考虑周全就提出了几个冒险营救姐妹俩的建议。芒罗也不再那样冷漠了,非常敬佩地听着这个年轻人那胆大妄为的计划,这同他那把年纪和白发是很不相称的。这个热恋中的青年发泄了一阵之后,隼眼又想出了办法说服他,让他知道草率行事是愚不可及的,现在需要的是冷静的判断和坚韧的毅力。他说道:“最好是让这个人回去,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他和那些人住在一起,告诉那两个姑娘我们来了,需要找他了解情况时,再用暗号通知他。朋友,你能分清乌鸦和蚊母鸟的叫声吧?”
“那是一种很可爱的鸟,叫起来,虽然节拍比较快,而且没什么章法,但声音柔和,带有忧郁的美。”
“他说的就是蚊母鸟。”隼眼说道,“好了,既然你喜欢它的声音,那就以此为信号吧。记住,只要听到三声鸟叫,你就顺着声音到林子里去……”
“停住!”海沃德插嘴说道,“我陪他一起去。”
“你!”隼眼吃惊地叫道,“你活够了吧?”
“戴维是个活证据,能证明休伦人也是有慈悲心肠的。”
“可是戴维能用他的嗓子,任何神经正常的人都不会乱用这种天赋的。”
“我可以装成疯子、傻子,也可以扮个英雄。一句话,只要能救出我的心上人,干什么都行。别说了,我已打定主意了。”
隼眼吃惊地望了他好一阵,一句话也没说。海沃德对隼眼的才干一直很钦佩,而且是言听计从,可这会儿却摆出了上司的身分,一切都不容违抗。他摆了摆手,不愿再听到任何辩解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又变得温和了,继续说道:“你有化装的本事,把我的模样改一改。要是乐意,也可以在我的身上画点什么。总之,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比如说,变成个傻子!”
“上帝已用他那万能的手给了你一个外形,我这种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干这种事呢。”隼眼不满地嘟囔着,“你派遣你的人出外作战,至少事先得把驻扎的地点和标记安排好,这样他们才能知道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找到自己的朋友。”
“你听着,”海沃德打断了对方,“戴维是那两个俘虏的忠实随从,从他嘴里你已经知道那些印第安人不是两个民族的,而是两个不同部落的。你认为其中一个是属于特拉华族,而你说的‘黑头发姑娘’就在那里;而那个妹妹则毫无疑问地在我们的敌人——休伦人手里。我年纪轻,又是个少校,理当由我去对付休伦人。你去同你的朋友商量一下如何去救那个姐姐,我去救妹妹,即便牺牲了,也心甘情愿。”
从这位年轻军人的眼神中又看到了那种大无畏的气概,他的身姿也显得凛然不可侵犯。隼眼熟知印第安人的花招诡计,知道这么做凶多吉少,但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他这突然下定的决心。
也许这个建议倒是多少适合他那刚毅的性格和喜好冒险的天性,随着阅历日渐丰富,冒险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生活的乐趣。他不但不再反对海沃德的建议了,反而突然改变了态度,积极地帮助他实现这一计划。
“喂,”他兴致很高,笑着说,“一头鹿想到水边去,那它就应该有个领路的。秦加茨固就像设计师的太太一样,有许多不同色彩的颜料,那位太太喜欢把自然风光画在纸片上,座座山峰画成浑身长满干草的公鸡,蓝蓝的天空近得伸手就能够得到。这个酋长也能做到。来,坐在那根木头上,我拿我的命和你打赌,他一会儿就能把你弄成一个大傻瓜,让你喜欢的不得了。”
海沃德坐下了,一直在专心听他俩谈话的酋长马上就干了起来。多年的实践使他对印第安人的这些精妙技艺早已烂熟于心,只见他大笔一挥,就巧妙地画出了离奇荒诞的花纹。土著一向认为身上有这种花纹的人性格怪诞,可引以为友。他画的时候小心翼翼,那些有可能被解释为好战的线条不能画上去,而那些会被视为友善象征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则尽量一笔不落。
总而言之,他被化装成了一个演滑稽戏的人,军人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这种形象在印第安部落中是经常可以看到的,再加上他的衣服也已换过,又会讲法语,印第安人一定会把他看成是位来自泰孔得罗加堡来并且经常在友好部落巡回演出的魔术师。
大家都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隼眼又关切地嘱咐了他好一阵,告诉他联络暗号,规定了成功后碰头的地点。芒罗和他分手时,俩人都很悲伤,但芒罗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表现得很冷漠。芒罗是个热情忠厚的人,情绪正常的时候,他绝不允许自己有这种表现。隼眼把海沃德拉到一旁,告诉他,他打算把芒罗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由秦加茨固负责,他和安卡斯则要深入到他们有理由认为是特拉华人的住地去侦察。然后,他把自己刚才讲的那些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他那既严肃又热情的态度使海沃德备受感动。他说道:“上帝保佑你!我很喜欢你表现出来的这种精神,这才是年轻人,特别是勇敢坚定的热血青年的作风。请相信一个有理由认为自己的话决不会错的人所给你的告诫。要想战胜狡猾的明戈人,你得比书上说的更大胆、更无畏、更机智才行。上帝保佑你!如果他们割下了你的头皮,你要相信朋友的诺言,他要让明戈人用生命来偿还血债,一根头发一条命,另外他还有两个勇士做后盾。上帝保佑你会取得成功,你做的事情是正义的;记住,为了战胜他们,你就是干了白人天生不会干的事情,那也没有错。”
海沃德与这位挚友万分留恋地紧紧握手,再一次托付他好好照料那位老人,同时也祝福他一切顺利,然后又对戴维做了个手势,催他上路。隼眼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由衷地钦佩这位斗志昂扬又富于冒险精神的年轻人。最后,他又疑虑重重地摇了摇头,转回身,带着其他人走进了树林。
海沃德和戴维穿过海狸聚集的空地,沿着海狸池向前走去。
当海沃德第一次意识到身边这个人是个头脑简单、出现紧急情况根本指不上的家伙时,才感到自己所担负的任务是多么艰巨。四周是无边的荒野,暗下去的光线给这里平添了一种阴沉沉的气氛,就连住满海狸的小屋子也沉寂得令人胆寒。他看着那些奇特的建筑,聪明的小东西竟有那么非凡才智来防范危险,他不禁感到这荒原上的生灵所具有的本能几乎同自己的理性不相上下。这时,他又忧虑起来,意识到这么草率出马,而且又是敌强我弱,遇到的危险是少不了的。接着,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艾丽斯那动人的形象,一想到她身处危险,正在受难,刚才的那些念头又统统消失了。他给戴维鼓了鼓劲儿,然后迈着年轻人所特有的轻快步伐,一往无前地向前挺进。
他们绕着池塘转了半个圈子,然后离开溪水,登上这片低地中一个不算高的土丘。又走了不到半个小时,面前出现了另外一块空地,看起来这片空地也是海狸开出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它们离开了这里,搬到现在那片更适于居住的空地上去了。一种非常自然的感觉袭上心头,海沃德犹豫了一下,他不愿离开有树木做掩护的小道。他像任何从事冒险活动的人一样,在动手之前先要聚集一下他自认为很有必要的力量。他利用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四外扫了几眼,察看了一下周围情况。
溪水流过对面空地的几块大石头,不远处有一块地势稍高的地方,他们发现在那里有五六十间木头、树枝和泥土盖起来的房屋。房屋排列得没有规律,似乎建造时并没有考虑到是否整齐美观,相比较而言,这比起海沃德方才看到的那个海狸聚集地可就差远了。他希望能发现同样会令他惊异的景象。他的希望没落空,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有二三十个身影一个接一个地从房屋前那高高的荒草中探出身来,一会儿又缩回去不见了,就像是要藏进地里似的。猛地一看,这些身影活像鬼魂,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同时也像别的什么鬼怪,总之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突然间,他又看到其中一个枯瘦不堪的家伙,赤裸着身子站起身,两只胳膊在空中拼命地晃着。一转眼这家伙不见了,再一看,他又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他原来站着的那个地方又出现了另一个同样神秘的身影。戴维看到他停步不前了,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时开口和他讲话,以期引起他的注意。
“这儿有这么多未开垦的沃土。请允许我再说一句,可以毫不吹嘘地说,虽然我踏上这块偶像崇拜的土地时间并不长,但我已沿途撒下了不少善良的种子。”
“这些部落的人喜欢打猎而不喜欢学习劳动技术。”海沃德有口无心地说着,两只眼睛始终盯着那些让他感到惊讶的景象。
“放声高唱赞美主的圣歌是一种快乐而不是什么劳作。可悲的是这些孩子竟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天赋。我几乎从未见过像他们这个年龄的人会具有这么好的嗓子。我的的确确也没有见过哪个人像他们这样不珍惜自己的天赋。我在这儿已住了三个晚上,把这些顽童找来三次,让他们和我一起唱圣歌,可他们总是尖声嚎叫,我的心都被他们叫凉了!”
“你说谁呢?”
“我说的是那些讨厌的孩子,他们在那边胡闹,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了。唉,这些自我放纵的民族根本不知道何为自制。在一个盛产桦木的地方却看不见一根用来教育孩子的木棒,难怪上帝赐予的才能都被糟蹋了。”
这时,那群孩子刺耳的尖叫声传进树林,戴维赶紧把耳朵捂住,海沃德噘起双唇,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迷信,过了一会儿,他坚定地说道:“咱们走吧。”
歌唱大师跟着海沃德走了,但他的双手仍然捂在耳朵上。俩人就这样朝着被戴维称作“庸俗的帐篷”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