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2)
“这话很对，”桑丘说。“现在作为午餐，先给我来些面包和四磅左右的葡萄吧，这玩意儿里面不会有毒。不管怎么说，不吃东西总要饿死人的。如果要应战，首先得吃饱肚子。因为‘是胃养着心，而不是心养着胃’。秘书，你代我给公爵写个回信，告诉他：他的命令我一定严格执行，不会有误。替我问候公爵夫人，请她派人专程到我老婆泰瑞萨?桑丘那儿去，把我一封信和一捆衣服交给她。这次请她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报答。还顺便问候一下我主人唐吉诃德?台?曼查，就说我决不误事也不会忘恩。其余的话就随你的意去添，你是个好秘书，又是个诚实的比斯盖人，肯定没问题。现在，把这些给我撤下，给我拿点吃的来。什么奸细呀、魔法师呀、刺客呀，只要他们敢来找我和我的海岛的麻烦，我都能把他们对付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这时一个小厮进来对桑丘说：
“公爵大人，有位老乡有要事求见。”
桑丘大声说：
“这些有事的人在这个时候还缠着我，真是怪。难道他们就那么糊涂，不知道现在不是办公事的时候?他们以为总督和当官的不和他们一样是血肉之躯，而是铁石之身，不需要休息吃喝?我自知我这总督是当不长的，如果当得长，我凭上帝和我的良心发誓，我得给这些求见的人定些规矩。下不为例吧，这次就让他进来——可先得问清楚，可别是奸细或刺客。”
小厮说：“那我倒敢肯定他不是这种人。瞧上去老实巴交的可怜样子，就像个大面包一样，是个好人。”
管家说：“不必担心，我们都在这儿哩。”
“喂，”桑丘说，“现在忍凶医生已走了，我就不能吃一点扎实的东西?哪怕是一块面包一个葱头也行呀。”
“到晚上吧，”上菜的小厮说。“公爵大人一定会满意的：晚餐把午餐欠的一块补上。”
桑丘说：“愿上帝保佑吧。”
这时，那位老乡进来了，看起来是一个傻乎乎的老好人。他一进门就问：
“谁是总督大人啦?”
秘书答道：“上面坐的不就是吗?除了他还会有谁?”
那位老乡说：“那我就向他行礼了。”
说着，他双膝下跪，恳求吻总督的手。桑丘辞而不受，让他站起来说话。老乡就站了起来，说：
“总督大人，我是个农民，住在米盖尔图拉镇，离西乌达德瑞阿尔大约两里格远。”
桑丘说：“又是一个从提了他户外拉来的。接着讲吧，朋友，你那个地方我很熟，离我家乡不远。”
那老乡继续说：“先生，我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是靠上帝慈悲，经教会批准结的婚，有两个儿子都在上大学，小的准备念个学士，大的念个硕士。我妻子已死，所以我是个鳏夫。先生，说她是死了，还不如她是给一个庸医谋害了，这还符合事实一些。她怀了孕，他却让她吃泻药，这就送了她的命。如果上帝保佑，她生下一个男孩，那我就要让他去读博士，这样他就不会眼红他的两个哥哥了。”
桑丘说：“这样说来，如果你老婆没死，或者是说没被杀死，那你就不会是鳏夫了。”
老乡说：“那当然。”
桑丘大声说：“我俩是越谈越拢了!往下说吧，好朋友，快点讲。这个时候本该是睡午觉的，不是谈事的。”
那老乡接着说：“先生，您听我说。我那个想读学士的儿子爱上了同乡的一个姑娘，名叫克拉拉?蓓蕾丽娜，是家道富足的农民安德瑞斯?蓓蕾丽农的女儿。其实蓓蕾丽农不是他们的真姓，不过他们那一族人祖祖辈辈都有‘贝蕾西’病——也就是风瘫病，把这病名按谐音改得中听一些，就成了‘蓓蕾丽’。说实话，这个姓倒是十分适合那位年青姑娘，她真是美如珍珠。特别是如果只看她的右边，她真像一朵田野蓓蕾一样美丽。她的左边的确不怎么好看，缺一只眼，是出天花瞎的。脸上的麻子点又密又深，但对她有好感的人说那没什么，那些坑儿是埋葬情人痴心的坟墓。她非常爱干净，为了不让鼻子落在唇上，她让鼻子朝天长，两个鼻孔朝两边翻，好像是有意避开嘴巴。她的嘴非常大，要不是缺十来只板牙和盘牙，她看起来还是超凡的美，可以称得上我们乡里最美的姑娘之一。她的嘴唇我不知怎么说才好，薄得出奇，如果时兴绕线一样绕嘴皮，把它的嘴唇绕成一圈是没问题的。它的颜色还与众不同，又兰又绿又黄，斑剥陆离。我这样详细描述她的形象、介绍她的独到之处，完全是出于十分喜欢她，请总督不要见怪，因为她就要成为我的儿媳了。”
桑丘说：“你爱怎么描述就怎么描述吧，我很喜欢听。要是我吃了饭，用你这描述当甜食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本人和我的故事都愿供您使用，”那老乡答道。“如果现在不行，至少在将来是可以的。天啦，上面说的都算不了什么，要是我给您描绘一番她的身材，您准会惊叹不已的。可是我就把这免了。她弯得两个膝盖顶到了下巴，但谁都可以看出：如果她能站直，头准要顶着天花板。她早就可以伸手给我那学士儿子，和他结婚，但她的手是拳成一团的，没法伸开。不过，她的指甲很宽，指甲面凹成一道道长沟，给手添色不少。”
“行了吧。”桑丘说“我们就当你是把她从头到脚都形容到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开门见山吧，朋友，不要转弯抹角绕那么远，不要旁敲侧击了吧。”
那老乡答道：“总督大人，我想劳您大驾给我出一封介绍信给女方的父亲，请他作成这桩婚事。我们两家财产相当，而且男女双方身体状况也相同。给大人您实话实说吧，我的儿子是中了邪的，没有一天不受那些恶鬼折磨三四次。他还曾倒大霉跌到火里去了，脸皮皱得像羊皮纸，两只眼睛也总是有点不干泪水。不过他脾气很好，像天使。如果不是在发病时老是将自己乱捶乱打，简直可以把他看成圣人哩。”
“伙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桑丘问。
老乡说：“只有一件事了，不过我不大敢说。但我又不能把它藏在肚子里烂，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说出来。我想要总督大人给我三百或六百杜加，补贴给学士，帮助他自立门户。他们得住到一边去，免得双方父母干扰他们的生活。”
“嗯，”桑丘说，“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如果有，别不好意思或不敢说出来。你就说吧，伙计。”
老乡说：“真的没有了。”
他刚说完，总督猛地站了起来，抓住坐椅厉声说：
“你这不要脸的愚蠢乡巴佬，马上给我滚!要不然，我凭潘沙家的血统起誓，我要用这把椅子砸烂你的脑袋。婊子养的流氓，给魔鬼画像的画匠，你居然挑了这个时候来找我要六百杜加!你这笨蛋，我倒要问你：我到哪儿去弄这笔钱?即使有，为什么又非给你不可?你这个老无赖。米盖尔图拉或是蓓蕾丽的祖祖辈辈与我有什么相干?快给我滚，否则，我凭公爵大人的生命发誓，我是说话算数的，定要砸烂你的脑袋。你哪里是什么米盖尔图拉人，你是魔鬼的儿子，是他派来逼我的!我当总督还不到一天半哩，你就找我要六百杜加了，真是个混帐东西!”
管家对那位老乡做了个手势，让他出去，他就遵命照办，耷拉着脑袋，一付十分害怕总督生气打人的样子，出去了。这家伙真的是会演戏。
我们就让桑丘去生气吧，愿这里平安宁静，现在该回去看看唐吉诃德了。我们离开他时，他已被猫儿抓伤，脸上贴着胶布，足足躺了八天才康复。期间他又碰到了一件奇事。熙德?阿默德表示：不管这件事多么微不足道，他还是要用素来叙史的春秋之笔，详尽准确地描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