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个年轻人下了岸,走到莫斯科河河边,并沿着河岸走去了。水面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气息,细浪的轻轻拍打声听上去十分悦耳。
“我真想再洗个澡。”舒宾开口说,“可是又怕迟到。看看这河吧:它仿佛是在引诱我们。古希腊人会承认它是个女神。然而,女神啊!我们不是希腊人,我们是厚脸皮的粗鲁人。”
“我们有美人鱼。”别尔谢涅夫说。
“你和你的美人鱼全都得了吧!这些怯懦的、冷漠无情的幻想的恶果,这些在闷热的木屋里、在黑沉沉的冬夜里产生的幻象,对我这个雕塑家有什么用呢?我需要光明、空间……我的天哪、到底什么时候我才会到意大利去?什么时候……”
“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要到小俄罗斯(乌克兰的蔑称。——译者注)去吗?”
“你真不要脸,安德烈?彼特罗维奇,竟为我本来就追悔莫及的那件因一时糊涂才干出的蠢事而责备我。对呀,我像个傻瓜般地去干了:心地最好的安娜 ?瓦西里耶夫娜给了我一笔到意大利去的旅费,而我却动身去了一簇毛(旧时对乌克兰人的蔑称。——译者注)那儿,去吃面疙瘩,以及……”
“请别说下去了,这笔钱并没有白花掉。我在那儿看到了如此之美的可用作原型的人,尤其是女性典型……当然,你也知道:到意大利去,”别尔谢涅夫没有朝他转过身就说了起来,“也会一事无成的。你将光是鼓动翅膀,却飞不起来。我们了解你们!”
“斯塔瓦瑟尔飞起来了……并且也不光是他一个人。要是我飞不起来,那就是说,我是海里的企鹅,没有翅膀。我在这儿觉得憋得慌,我想到意大利去,”舒宾继续说,“那儿有阳光,那儿有美……”
就在这一刹那间,这两位朋友所走的那条小路上出现了一个年轻姑娘。她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肩上搁着一把粉红色的阳伞。
“我看见什么啦?这儿也有美在朝我们迎面走来呀!一个谦恭的艺术家向迷人的卓娅致敬!”舒宾突然叫了一声,并像演戏般地挥起了草帽。
这声赞叹所针对的那个年轻姑娘伸出一只手指头威吓他一下,让两个朋友走到了她眼前,用清脆的嗓音、颤舌音稍稍有点不准地说:
“你们这是怎么啦,先生们,不去吃饭吗?饭桌已摆好了。”
“我听到什么话了?”舒宾举起双手,轻轻一拍,并说了起来,“人见人爱的卓娅,难道您竟下决心冒着这么热的酷暑来叫我们了?我是不是应当这样来理解您这话的意思?说吧,难道不对吗?或许不对,您最好别说出这个词。我立即会懊悔死的。”
“哎呀,别再说了,帕维尔?雅科夫列维奇。”姑娘有点恼火地回答,“您为什么从来也不肯同我正正经经地说话?我要生气了。”她装出一副卖弄风情的样子补充了一句,并噘起了嘴唇。
“您不会生我气的,完美的卓娅?尼基季什娜;您不会把我推到极端绝望的黑暗深渊里的去的。正正经经地说话我可不会,因为我不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人了。”
姑娘耸了耸肩膀,转身对别尔谢涅夫说:
“瞧,他总是这样:对付我就像对付小孩子一样;可我已经超过十八岁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天哪!”舒宾哼了一声,并翻起了白眼,别尔谢涅夫则默默地微笑了一下。
姑娘跺了一下脚。
“帕维尔?雅科夫列维奇!我要生气啦!爱伦(叶莲娜的法语(Helen)读音。——译者注)本来要同我一起来的。”她继续说,“后来却留在花园里了。她怕热,可是我却不怕热。我们走吧。”
她沿着小路朝前走去了,每走一步都要微微地摇摆自己的苗条身躯,并不时地用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纤纤素手把柔软的长卷发从脸上撩开。
两位朋友跟着她走去了(舒宾一会儿默默地把双手紧接在心口上,一会儿把它们高举过头),过了一会儿,他们到了一所别墅跟前,它是许许多多围绕着昆采沃建造起来的别墅中的一所。一幢有漆成粉红色的顶楼的小木屋兀立在花园中央,并像有点儿天真地从绿荫重重的树后面朝外张望着。卓娅率先推开便门,跑进花园,并叫了起来:“我把流浪汉领来了!”一位脸色苍白、表情丰富的年轻姑娘从小路近旁的一张长凳上站了起来,木屋的门槛上则出现了一位身穿紫色绸衣的太太,她把一块细亚麻布绣花手帕举在头上遮挡阳光,软绵绵和无精打采地款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