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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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吃过早饭,我想聊一聊那个死人,猜猜他是怎么给杀死的,可是吉姆不愿意。他说聊死人会倒霉的,另外,他说,那死鬼没准儿就会缠上我们;他说死了没埋的人老爱到处折腾,安安稳稳地埋进土里,就老实多了。这话听起来倒是挺有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心里没法不琢磨,老想弄清楚是谁拿枪打死了那人,为什么要打死他。

我们把拣来的衣服又细细搜了一遍,搜出八块银币,是缝在一件旧毛毯做的大衣里面的。吉姆说他觉得这件大衣是那房子里的人偷来的,要是自己的,肯定知道里面有钱,就不会扔在那儿不管了。我说我觉得他就是给那些人杀死的,但是吉姆不愿意谈这个。我说:

“这会儿你觉得说说死人就会倒霉,可是前天我把从山顶上捡到的蛇皮拿回去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世上最倒霉的事就是用手去摸蛇皮。瞧呀,这就是你的倒霉事!捞到这么多东西,外加八块银币。吉姆,这种倒霉事咱要是天天有,那该多好。”

“别急,宝贝,别急。别高兴得太早喽。就会来的。别忘记我是怎么说的,就会来的。”

倒霉事果然来了。我们说话那天是个星期二。瞧,星期五吃过晚饭,我们躺在山脊梁上边那头的草地上歇着,烟丝抽光了,我回石洞里去拿,撞见一条响尾蛇。我把它打死,盘起来放在吉姆的毛毯脚下,看上去跟活的一样,心想吉姆回来见了,我俩准能乐一阵。唉,到了晚上,我早把蛇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正划火柴点灯,吉姆扑通一下就躺在了毯子上,死蛇的伙伴正好在那儿守着,趁势就咬了他一口。

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灯一亮,就看见那条毒蛇蜷起身子准备再次发起进攻。说时迟,那时快,我抓起根棍子就把它结果了,吉姆抓过我爸的威士忌酒罐就往肚子里倒。

他当时光着脚,蛇正好咬在他脚后跟上。这都怨我,我真是个大傻瓜,忘记了不管你把死蛇放在那儿,它的伙伴都会找来盘住它。吉姆叫我把蛇头剁下来扔掉,剥掉蛇皮,烤一块蛇肉。我照他说的做了,他把那块烤好的蛇肉吃下去,说吃了这肉伤口好得快。他还叫我把蛇的响鳞弄下来拴在他手腕上,说这也能让伤口好得快点儿。后来我悄悄溜出去,把两条死蛇扔到远远的树丛里去了,为的是不想让吉姆发现这是我干下的好事,能瞒就瞒过去算了。

吉姆抱着酒罐咂个不停,隔一会儿就撒一阵酒疯,跌过来倒过去,尖声怪叫;每次一清醒过来,总是抱住酒罐就咂。他的脚肿得挺厉害,腿也一样;不过后来酒还是有了点作用,所以我估计他没事;不过我可是宁愿挨蛇咬,也不愿意喝我爸的威士忌。

吉姆整整躺了四天四夜,才消了肿,他又能起来走动了。我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去碰蛇皮了,因为我已经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了。吉姆说他猜我下次就会信他的话了,还说玩蛇皮会倒大霉,说不定我们的霉还没倒够呢。他说他宁肯向左边扭头看一千回月芽儿,也不愿意把蛇皮拿在手里。是啊,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了,不过我一直觉得朝左边回头看月芽儿是件傻气十足没意思透顶的事。有一次,汉克?班克那老头儿就这么看过,过后还拿这事吹牛;可是不出两年,他就喝上瘾了,天天搞得醉醺醺的,后来从厕所顶上摔了下来,可以说摔成一块肉饼了。人们拿了两块谷仓门板钉了个棺材,把他硬塞进去,就那么埋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我没看见。这事是爸爸告诉我的。不管怎么说吧,这就是像个傻子那样看月亮的结果。

瞧,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河水退下去了,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在这以后我们干的头一件事,就是把一个剥了皮的兔子挂在巨大的钓钩上当鱼饵,放在河里,结果钓起一条人那么大的鲶鱼,六英尺二英寸长,足有二百多磅重。我们当然拉不动它,它的力气太大了,好像一用劲就能把我们甩到伊利诺斯州那边去似的。我们没法,只好干坐着瞧它在水里翻滚折腾,后来它总算累死了。我们在它肚子里找到一颗铜扣子,一个圆球儿,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用斧子砍开圆球儿,原来里面有个绕线轴,吉姆说线轴在鱼肚里时间很久了,里面的东西把它包了一层又一层,慢慢形成了一个圆球儿。我估计这是从密西西比河里钓起来的最大的一条鱼,吉姆也说他从来没见过比它更大的鱼。拿到镇上准能卖个好价钱。

市场上这种大鱼都是论磅卖的,人人都能买到一点,鱼肉雪白,用油一煎好吃极了。 第二天早上,我说日子过得又慢又没意思,真想找点有趣的事干干。我说我想溜过河去打听一下,看有什么新鲜事。吉姆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他说我只能黑夜去,要特别留神才是。后来他又想了想,说能不能把那些旧衣服穿上几件,打扮成个女孩?这也是个好主意。于是我们就取出一件花布裙子来,剪短了点,我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穿上了这条裙子。吉姆用钓鱼钩把后面往高弄了弄,这一来显得很合身。我戴了那顶太阳帽,把带子在下巴底下捆紧,这样,谁要是想瞧一瞧我的脸,可没那么容易了,就好像从烟筒口上往里看一样费事。吉姆说谁也不会认出我来,哪怕是白天也认不出来。我苦练了一天,学女孩的样儿,摸索着这里面的窍门,后来总算学得像回事了,可是吉姆说我就是走路不像女孩,还说我不要老把裙子提起来,掏裤子口袋。我记在心里,后来就好些了。

天一黑,我就上了小划子,顺着伊利诺斯州那头的岸边往上划去。

我在渡船码头靠下一点的地方朝镇上划过去,河里那道急流把我冲到了镇子下头。我把划子系好,沿着河岸走去。有个好像很久没人住过的小茅屋里亮着灯,我想看看谁在里面,就溜过去,从窗口往里偷看。里面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坐在一张松木桌上的油灯旁边织毛活儿。我不认识她那张脸,不用问,是个陌生人,因为全镇上还没有哪张脸是我不认识的。我还真走运,这会儿就怕遇上熟人。来了这儿我倒真有点害怕了,人们没准儿会听出我的声音,把我给认出来。不过要是这个女人在这个巴掌大的镇上哪怕才住了两天,我就能把该知道的都摸清楚。所以我就上前去敲门,一边拿定主意不能忘记自己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