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冬天的劝告:富裕生活的使者来访 (2)
“啊,我们要结的,”他说,“只要我那件小事一办好。”
他指的是他所说的什么财产,这需要他很花些工夫照料、调整,如此等等,因而或多或少地妨碍了他无牵无挂地干他道义上的私人的事情。
“只要到一月份,我从丹佛出差回来,我们就办。”
嘉莉对这个加以接受,当作希望的一个基础——是对她良心的一桩安慰,是一种舒舒服服的出路。如果他们结了婚,事情就弥补过来了。她的行为就有了正当理由了。
她其实并非真正地爱杜洛埃,她要比他聪明些。她朦胧地开始体会到他的不足在哪里。要不是为了这个缘故,要不是她有能力对他作出某种评估和判断,她的处境会比如今的更为糟糕。那她就非得膜拜他不可。为了担心害怕失去他的欢心,失去他的兴趣,担心害怕给抛在一边,失去避风的港湾,那她就要惨透了。实际情况是,在一开始,她争于要牢牢地抓住他,不过后来觉得不妨等着瞧。自己对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这她自己也不是真正有把握——对她自己想怎么干,也是如此。
赫斯特渥特来访时,她遇见了一个比杜洛埃聪明一百倍的人。他对妇女特别殷勤,这是每一个女性都欣赏的。他并非过于畏缩,并非过分大胆,他最大的魅力是体贴。他对赢得同辈中衣着华丽的人的欢心,也就是光顾他们酒店的那些商人和各项职业的人的欢心,一向训练有素。至于对他所迷上的人,他能施出更高明的手腕,讨她们的喜欢。对一个高雅的美女,他特别来劲。他温和、沉着、自信,给人的印象只是服务而已——只是有心做些什么,好让那位夫人更高兴些就是了。
杜洛埃按照他的那一套也有这个能耐,只要值得这么干。不过,他以自我为中心简直是太厉害了,不能达到赫斯特渥特那么熟练的程度。他太浮,恶俗的生活过得太多,太自命不凡。对很多缺少恋爱艺术训练的人,他是成功的,遇到稍有经验但生性优美的女人,他就失败得很惨。拿嘉莉的例子来说,她具有后面一种人的种种特点,而没有前面那种人的任何特点。他那是运气好,仿佛良机从天而降。几年以后,经验更多些了,成功的潮头有点儿来潮了,到那时候,他就根本无法接近嘉莉了。
“你这里应该有一架钢琴,杜洛埃,”赫斯特渥特在那一晚说,一边对嘉莉微微一笑,“好让你太太能弹弹。”
杜洛埃并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我们应该有一架。”他毫不犹豫地说。
“哦,我并不会弹的。”嘉莉说。
“哦,这不太难嘛,”赫斯特渥特回答说,“只要几个星期你就学会了。”
他今晚上应酬得非常得体。他的衣服格外的新,样子漂亮。上衣领子挺挺的,这是上等衣料的特色,背心是苏格兰格子呢做的,配以两排螺钿钮扣。领带是闪闪发亮的丝织品,不太鲜,也不太素淡。他穿的衣服不像杜洛埃身上穿的那么显眼,不过嘉莉看得出来料子是讲究的。赫斯特渥特的鞋子是柔软的小牛皮做的,只擦得半亮。杜洛埃穿的是漆皮鞋,不过嘉莉不禁觉得还是倾向于软皮的好,而其它的一概颜色太鲜。她注意到这些东西,几乎都出自于无意识。这些东西很自然地从目前情况下表现出来。她看惯了杜洛埃的模样。
“我们来玩玩三人玩的扑克,好不好?”赫斯特渥特在漫谈了一会儿以后说。他相当巧妙地避开了任何足以揭示他知道嘉莉身世的事。他也不谈议论他人的事,限于谈不牵涉到任何个人的事。这样一来,他叫嘉莉放下了心,并且通过对她表示尊重和说些笑话,叫她很高兴。至于她所说的话,他装得一概都很感兴趣。
“我不懂得怎么个玩法。”嘉莉说。
“查理,这就是你疏忽了你的职责了,”他非常和颜悦色地对杜洛埃说,“我们两个,可以一块儿教你。”
凭了这个手腕,他让杜洛埃觉得他对他挑选的人是推崇的。他神情中透露出他是乐意来这里的。杜洛埃觉得自己比过去更贴近他了。为了嘉莉的缘故,他对他更尊重了。在赫斯特渥特赞赏之下,嘉莉的容貌就被涂上了一种新的色彩。于是场面就显得非常有生气。
“啊,让我看,”赫斯特渥特说,一面非常恭敬地从嘉莉肩上望过去,“你手里怎样?”他研究了一会儿。“这太好了。”他说。
“你运气好。好,我来告诉你怎么打败你丈夫。你听我的劝告。”
“喂,”杜洛埃说,“要是你们俩密谋一起,我就不干这鬼把戏了。赫斯特渥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家。”
“不,你妻子才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家呢,她给我带来了运气。她为什么不该赢呢?”
嘉莉很感激地看着赫斯特渥特,又对杜洛埃微微一笑。前者摆出了只是一个朋友的派头。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叫自己高兴高兴。嘉莉干的不论什么事,他都觉得很高兴,如此而已。
“啊,”他说道,一边缩回他一张好牌,给嘉莉机会赢了牌。“我看初学的人这样打就算打得精了。”
嘉莉看到自己要赢这一盘儿了,笑得非常高兴。仿佛是赫斯特渥特帮她的时候她总是战无不胜。
他并没有老是望着她。而每望一次,他眼睛里总是微微发亮。除了亲切和气之外,丝毫没有别的什么。他收回了有点儿闪烁不定的狡黠的眼光,代之以无邪的眼光。嘉莉不觉得眼前跟他在一起是件高兴的事。她感觉到,他认为她打得很好。
“这样玩牌赢不到什么钱,这可不公平,”他隔了一会儿说,一边把手伸进上衣放钱的小口袋里,“我们以几毛钱作赌注吧。”
“好吧。”杜洛埃说,一边摸钞票。
赫斯特渥特动作更快,他手里满是二毛钱的新币。“好,”他说,一边给每个人一小堆。
“哦,这是赌钱了,”嘉莉笑着说,“这不好。”
“不,”杜洛埃说,“不过玩玩而已。你要是从没有玩过比这个更多的钱,那你就有资格上天堂了。”
“别说教了,”赫斯特渥特很客气对嘉莉说,“且看钱到哪个手里去了。”
杜洛埃微微一笑。
“要是你丈夫赢了钱,他会告诉你怎样怎样的不好。”
杜洛埃放声大笑。
赫斯特渥特的声调里自有一种巴结的腔调,这种巧妙地讨好的味道非常明显,嘉莉觉得很有趣。
“你什么时候动身?”赫斯特渥特问杜洛埃。
“哦,星期三。”他回答说。
“叫你丈夫这么奔波,可不好受,是吧?”赫斯特渥特对嘉莉说。
“这一回她跟我一起出门。”杜洛埃说。
“你动身以前,你们两位务必和我一起看场戏去。”
“那当然,”杜洛埃说,“喂,嘉莉?”
“我很高兴。”她回答说。
赫斯特渥特想方设法让嘉莉赢钱。她赢了,他不停地数她赢的钱,最后集起来放在她伸开的手里。对此,他很高兴。他们还吃了宵夜,他取出了酒。在这以后,他得体地告辞了。
“好,”他说,一边用眼神先对着嘉莉,然后对着杜洛埃说,“你们务必在七点三十分准备停当,我来接你们。”
他们把他送到大门口,他的马车就等在这里,点着红灯,灯光在阴影中快乐地一闪一闪。
“好吧,”他以好朋友的口吻对杜洛埃说,“当你出门后你妻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你务必允许我陪她出去到各处看看。这样好消除她的寂寞。”
“那当然。”杜洛埃说,对他照顾的盛情很高兴。
“你太客气了。”嘉莉说。
“这没有什么,”赫斯特渥特说,“我要你丈夫能同样地照顾我家呢。”
他微微一笑,然后轻快地走了。嘉莉对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过去从没有和这样有风度的人接触过。至于杜洛埃呢,也一样地高兴。
“真是个好人,”他们回到那舒适的房间时他这样对嘉莉说。“也是我的一位好朋友。”
“看来是的。”嘉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