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对时髦社会的一瞥:希望叫眼睛亮起来了 (1)
对嘉莉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的戏剧表演要在阿弗里街演出,如今比当初预料的更要引人注意了。这位戏剧小学生在收到台词的这天早上就写信给赫斯特渥特,说自己要在一出戏里扮演一个角色。
“我说的是真的。”她写道,深怕他以为是开开玩笑的,“我现在已经拿到了台词,这是千真万确的。”
赫斯特渥特看到这封信,就怀着宠爱的心情笑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情况会怎样。我必须搞清楚。”
他马上就回了信,对她的才能夸奖了一番:“我从不怀疑,你一定会成功。你务必在明天上午到公园里来,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我。”
嘉莉高高兴兴地同意了,并且把她所知道的全部细节讲了一遍。
“嗯,”他说,“这好得很。我听了很高兴。当然,你会演好的,你这么聪明嘛。”
他从没有见过这位姑娘这么兴高采烈过。她那种惯于忧怨的神情现在看不见了。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明亮,双颊红润。这项任务给她的喜悦正投射向四面八方。尽管有种种疑惑——即使在眼前也还如此——她还是快乐的。干这么件小小的事,对一般旁观者看来根本不算一回事,可是她禁不住自己兴高采烈的心情。
事实证明,这姑娘很有才能,这叫赫斯特渥特为之神往。能看到正正当当的事业心有了希望,即便是小小的事业,这是生活中何等快意的事情。这给当事人带来了光彩、力量与美。
在这神圣的灵感感引之下,嘉莉如今神采焕发。她赢得了她两个爱慕者的夸奖,这是她过去没有得到过的。他们对她的一片深情自然使得他们对她要做的事评价更高,对她已经做的事纷纷加以夸奖。她缺乏人生经验,这使得她能保持住丰富的幻想,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会奔放起来,成为一根金色的魔杖(传说寻宝的魔法师手持Y型棍子,走到有宝藏的地方,魔仗就会自己转动起来。——译者),用以发掘人生的宝藏。
“让我们考虑一下,”赫斯特渥特说,“我该知道一下那个支部里的伙计们。我自己便是秘密会党里的一个成员。”
“哦,你务必不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那当然。”经理说。
“我盼望你能在场,要是你想去的话,不过除非他请你,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去。”
“我会去的,”赫斯特渥特深情地说,“我会设法安排得好好的,这样,他就不会知道是你告诉我的。你让我办好了。”
对演出这件事本身来说,这位经理的关注就可说是件大事,因为他在秘密会党里的地位是值得一提的。他如今已经在盘算,要为几个朋友搞个包厢,给嘉莉送花篮。他要把这次演出变成一次盛会,好给这位小姑娘一个露脸的机会。
一两天里,杜洛埃拐到阿当斯街酒店,立刻给赫斯特渥特发觉了。当时是下午五点,酒店里熙熙攘攘的,商人、演员、经理、政客,一大批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的人,头戴礼帽,身穿浆洗的衬衫,手上戴着戒指,领带上别着别针,各种装饰,一应俱全。拳击师苏里汶正在灯光闪闪发亮的酒吧的一头,四周围着衣着花哨的运动员们,谈得十分起劲。杜洛埃迈着节日般欢乐的步子在地板上走过,脚上一双新皮鞋随着发出吱叽吱叽声。
“啊,老兄,”赫斯特渥特说,“我正在想,不知你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又出门去了。”
杜洛埃笑了起来。
“你要不是来得更勤些,我们可要把你开除掉。”
“没有办法啊,”经纪人说,“我忙着呢。”
他们在喧闹着的挤挤攘攘的著名人士中朝酒吧逛过去。几分钟之间,人家跟这位衣着时髦的经理握了三次手。
“我听说你们的支部要演出一场戏,”赫斯特渥特说,神情仿佛是一时随随便便说的。
“是啊,谁告诉你的?”
“谁也没有,”赫斯特渥特说,“他们就只是给了我几张票,我得花两块钱。还能演得有点道道么?”
“我不知道,”推销员说,“他们正要我物色一位女的来扮演角色。”
“我不想去了,”经理随随便便地说,“当然,我捐钱。那边情况搞得怎么样?”
“很好。他们想靠演出收入来布置一下。”
“嗯,”经理说,“希望他们能成功。再来一杯?”
他无意再说什么了。这样,如果他和少数几位朋友到时候到场,他可以推说是人家拉他来的。杜洛埃倒是心里有一个念头,希望能把可能造成的误会给加以澄清。
“据我看,那位姑娘要扮一个角色呢。”他思忖了一下以后突然说道。
“真是么?这怎么回事?”
“嗯,他们缺少人手,要我给他们找一个。我跟嘉莉说了,她似乎想试一试。”
“这对她好,”经理说,“这可是真正的好事。对她也好。她有过什么经验么?”
“一点儿也没有。”
“哦,啊,这又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玩意儿。”
“不过嘛,她为人聪明,”杜洛埃说,从而排除掉对嘉莉的才能一切可能的非难之词,“她现学就把她的角色学得很快。”
“真的么?”经理说。
“是啊,老兄,那天晚上,她可把我吓了一跳。天啊,她哪有不行的?”
“我们必须给她小小地庆贺一下,”经理说,“花由我来买。”
杜洛埃对他的好心微微一笑。
“演出过后,你们必须跟我一起,我们要来一个小小的晚宴。”
“我想她会演好的。”杜洛埃说。
“我要见见她。她非得演好不可。我们要捧捧她。”经理迅速露出一本正经的淡淡的笑意,那是好心与精明两者混合起来凑成的。
话分两头,嘉莉参加了第一次的排练。这次排练,由昆塞尔先生主持,由一位年轻人米里斯先生协助。此人过去曾有些经验,不过人们对之可并无确切的了解。不过,此人如此富于经验,照章办事,甚至到了鲁莽暴烈的程度——忘了他所要训练的这班人马可是志愿性质的演员,而并非是领薪水的部下。
“啊,麦顿达小姐,”他朝嘉莉说,这时候正站在一旁不知该怎样动作。“你不能就这样站着啊。要在脸上露出表情来。要记住,你因为陌生人闯进来正感到懊恼。就这样走。”于是装做垂头丧气的样子走过阿佛里剧院的舞台。
嘉莉可并没有确切理解这个提示。不过,面对这新的场面,还有陌生人在场,这些全都叫人心慌,加上急切想努力不致失败,这反倒叫她胆怯了。她模仿老师指点的样子走步子,可心底里却感觉到令人奇怪地缺少了点儿什么。
“啊,摩根太太,”导演对扮演珠珍的年轻太太说,“你坐在这里,啊,邦贝格先生,你站在那里,就这样。啊,你在说什么啊?”
“解释。”邦贝格低声说。他扮演萝拉的情人雷伊,一个社交场上的时髦人物。当他发现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生来地位低贱的人时,不由得在内心中产生斗争,拿不定主意。
“怎么说——你那个台词上怎么说?”
“解释。”邦贝格先生重复说,一边仔细看着台词。
“是的,不过台词上也说,”导演说,“你要表现得大吃一惊。好,再说一遍,看你能不能表现大吃一惊的样子。”
“解释!”邦贝格坚决要求。
“不,不,这样不行!要这么说:‘解——释——’”
“解释。”邦贝格口气缓和了一些说。
“这样好一些。演下去。”
“有一晚,”摩根太太接着说。下面是轮到她说,“父亲和母亲去看歌剧去了。他们走过百老汇的当儿,常见的一群孩子们挤着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