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对时髦社会的一瞥:希望叫眼睛亮起来了 (2)
“停下来,”导演说,一边冲向前去,一只胳膊往外伸,“你说要的时候要多投进一些感情。”
摩根太太对他看着,仿佛深怕他打她似的。她眼睛透出反感的神色。
“要记住,摩根太太,”他接着说,对眼色置之不理,不过态度和缓了些。“你这是在对付一桩悲哀的故事。现在你是在讲一件使你深感痛苦的事。这需要感情、需要压抑,要这样:‘常见的一群孩子们挤着讨钱。’”
“好吧。”摩根太太说。
“好,演下去。”
“母亲正要往口袋里摸钱,碰到了一只冰凉的发抖的手,这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钱袋。”
“很好。”导演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边打断说。
“一个扒手!啊!”邦贝格先生嚷道,一边讲着轮到他说的台词。
“不,不,邦贝格先生,”导演走过来说,“不是这样。‘一个扒手——啊?”就这样。”
“你看这样好不好,”嘉莉低声地说。她注意到,迄今还没有能证明大伙儿已经明白自己的台词了,更不用说表情的细微之处了,“是不是最好我们先把自己的台词讲一遍,看看我们是否还记得?我们也许可能体会到一些意义。”
“很好的主意,麦顿达小姐。”昆塞尔先生说。他正坐在舞台的一侧,认真地看着,还主动提出一些意见,而导演对这不加理会。
“好吧,”导演说,一边感到一点儿窘迫。“也许可以一试。”然后打起精神,显示出权威的架势,“不妨先念过一遍,尽可能多放进些表情。”
“好的。”昆塞尔先生说。
“这一只手,”摩根太太接着说,一边对邦贝格先生看了一眼,一边边讲边看台词,“我妈抓住了,还抓得这么紧,一个微弱的小孩声音叫起痛来。妈朝下一看,只见她身边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很好。”导演评论说,眼下他就闲着没事了。
“这小偷!”邦贝格先生嚷道。
“声音高一点。”导演插嘴说,认为自己无法撒手不管。
“这小偷!”可怜的邦贝格吼了起来。
“是的,不过,一个小偷,还不到六岁,脸像天使。‘住手,’我妈说,‘你在干什么?’”
“‘要偷。’那个小孩说。”
“‘你可知道这是邪恶的行为?’我爸爸问道。”
“‘知道。’那个小姑娘说,‘可我饿得难受啊。’”
“‘谁叫你偷的?’我妈问。”
“‘她——那边,’那个小孩指着对面门道口一个邋邋塌塌的女人,这人突然拔脚往街上逃。‘那是个老犹大。’那个孩子说。”
摩根太太口气相当平稳,导演简直感到绝望。他踱了一会儿,然后对昆塞尔先生说。
“你看他们怎么样?”他问道。
“哦,我看我们能把他们调教好。”昆塞尔先生说,显示出遇到困难仍然坚韧不拔的样子。
“我可不知道,”导演说,“我看邦贝格这个家伙要演情人是不合适的。”
“我们只找到了这么一个人,”昆塞尔说,一边白白眼睛,“哈里逊临了说了话不算话。我们还找得到谁呢?”
“我可不知道,”导演说,“我怕他怎么也演不好。”
正在这个时刻,邦贝格大声叫嚷:“珍珠,你在跟我开玩笑啊。”
“你看看吧,”导演一只手掩住了嘴巴说道,“我的天啊,慢声慢气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对这样一个人你有什么办法?”
“你只好尽力而为吧。”昆塞尔安慰他说。
戏就是这样地在进行下去,到后来才由嘉莉扮演萝拉出场。她走出房间里来,向雷伊作解释。雷伊听了珍珠所说自己出生的事以后,写了封抛弃她的信,可是还没有发。邦贝格刚说完雷伊的话,“我一定得在她回来以前就走。听,她的脚步声!太晚了,”接着把信塞进口袋,这时她甜蜜地说:
“雷伊!”
“考特兰特(考特兰特是剧中女主人公萝拉的姓。)——小——小姐。”邦贝格结结巴巴地低声说。
嘉莉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把在场一起演出的人全都忘了。她开始感受到了剧中人的情景,嘴边露出了漠然的微笑,按照台词所规定的,转过身来,朝窗口走去,仿佛他并不在场。她这样表现的时候颇有风度,看起来煞是迷人。
“这个女人是谁?”导演问道,一边观看着嘉莉和邦贝格这小小的一个场面。
“麦顿达小姐。”昆塞尔说。
“我知道她的名字,”导演说,“不过她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昆塞尔说,“她是我们支部一个成员的朋友。”
“啊,她的才能比我见到过的哪一个都强——仿佛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十分具有兴趣。”
“又漂亮,不是么?”昆塞尔说。
导演踱了开去,没有作声。
在第二场,她要在舞厅面对着其它的演员,她演得更加出色了。这赢得了导演的微笑。由于她对他的魅力,他朝她走来,跟她说话。
“你上过舞台么?”他巧妙地巴结她说。
“没有。”嘉莉说。
“你演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也许有点儿经验呢。”
嘉莉只是矜持地微笑。
他走开去听邦贝格的。邦贝格正在低声拉腔拉调地念几行热烈的台词。
摩根太太觉察到了事情的苗头,她那对黑眼睛怀着嫉妒狠狠地瞪了嘉莉一眼。
“她是个轻贱的什么职业演员。”她这样自得其乐地思忖,并且从此恨得她什么似的。
排练了一天后结束了,嘉莉往家走去,对自己深感满意。导演的话还在耳朵边响着。她渴望能有个机会告诉给赫斯特渥特听。她要他知道她表现得多么精彩。杜洛埃也是她说私房话的另一个对象。她等不及由他对她发问,可是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不过,推销员今晚另有一条思路,而她的小小经验在他看来认为并不重要。他在谈话中间停了下来,除非是没有接口而她自己愿意谈下去。而这恰恰是嘉莉所不擅长的。他只是认为,嘉莉表现得是好的,他就不必再担什么心了。这样一来,他使嘉莉满腔热情得不到倾诉,而这是叫人深深反感的事,她深切感到他的冷淡态度,并且渴望能见到赫斯特渥特,仿佛如今只有他一个人是她在世上的朋友。到第二天早上,杜洛埃又感兴趣了,可是伤害已经铸成了。
她接到经理一封可爱的信,信上说,她收到这信时,他已经在公园里等着她了。当她来到时,对于她来说,他委实像朝阳照在了她的身上。
“啊,我亲爱的,”他问道,“演得怎么样?”
“很好。”她说。她在碰上杜洛埃的钉子以后还有些情绪低沉。
“啊,跟我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一个情况。有趣么?”
嘉莉讲了讲演出的情况,越讲越兴奋。
“啊,这太好了,”赫斯特渥特说,“真叫人高兴。我必须到那边看你去。下一次排练什么时候?”
“星期二,”嘉莉说,“不过他们不许来人。”
“我看我进得去。”赫斯特渥特意味深长地说。
他的体贴使她的精神完完全全振作起来了,高兴起来了,不过她要他答应决不要去。
“如今啊,你务必为了叫我高兴而竭尽全力去干,”他鼓励他说,“别忘了,正是我要你能成功。我们要叫戏演得非同一般。你现在就这么办。”
“我试试看。”嘉莉说道,心中洋溢着爱与兴奋。
“这才是个好姑娘,”赫斯特渥特宠爱地说,“啊,要记住,”他一边对她点点那无限深情的手指头,“拿出全副本领来。”
“我会的。”她回过头来回答说。
这个早晨,阳光普照大地。她体态轻盈地走着,澄空一碧,把一片片青色的云彩倾泻进她的心灵深处。啊,那些全力以赴的儿女们有福了。那些理解的、微笑的、赞助的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