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全世界一片捧场声：黑暗里的一双眼睛 (1)
嘉莉在舒适的房间里安顿下来以后，心想不知道赫斯特渥特是怎样对待她的出走的。她把少数几样东西匆匆安排一下以后，就往剧院而去，一边心想可能在剧院门口遇见他守在那里。待到没有见到他，她的恐惧心理便消失了，同时也对他更有些好感了。一直到散场离开戏院以前，她几乎把他给忘了，而到散场时，一想到他可能会守在那里，她心里害怕得什么似的。后来一天天过去，她根本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怕他搅扰的念头就过去了。除了有时偶尔想到以外，原来那个家里的生活沉重地压在她心头的忧郁算是完全消失了。
考察一种职业怎样很快就叫人把全身心都投进去的，这可是有趣的事情。嘉莉对有关舞台生涯的事变得聪明起来了，还经常听到小萝拉的闲聊。她懂得了戏报是怎么一回事，哪些报纸登载有关女演员之类的新闻。她开始读报上的新闻，不光是看她担任了小小角色的那出歌剧的新闻，还看别的。慢慢地她滋长起了希望能见见报露露脸的心理。她但愿能跟某些人一样出出名，她起劲地阅读对她这一行里高层人物赞美或者批评的意见。她所沉醉的那个花花世界可把她给迷住了。
大致正是在这个时候，报纸啊，杂志啊，开始用舞台上的美人的照片来做插图，并且从此以后这就成了一股热潮。报纸，特别是星期天的报纸，纷纷刊出大幅插图的戏剧专页，刊载舞台名流的脸蛋、身段，还围着富于艺术性的花边。杂志也如此——至少有一两家新出版的杂志——有时刊载漂亮明星的画像，有时候还刊登有关剧目的剧照。嘉莉对此越看越有兴趣。有关她演出的剧照什么时候能刊登呢?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哪家报纸认为她的照片值得刊登呢?
前一个星期天，她担任了新的角色，她仔仔细细地看了戏剧专页，寻找有什么短短的新闻。如果没有见到什么消息，这倒也不出她的所料。可是在那些简讯里，在几条比较重要的新闻后面，有一则极小的报道。嘉莉一边读，一边感到全身抖抖的。
“在百老汇上演的《阿布特尔的妻妾们》里一直由伊纳丝?卡萝扮演的乡村少女卡蒂夏一角，今后改由歌队最聪明伶俐的女演员之一嘉莉扮演。”
嘉莉真是满心欢喜。哦，这不是太美了么?这一天终于来到啦!她第一次、也是盼望已久地、叫人高兴地上了报!而且人家说她聪明伶俐呢。她几乎禁不住要笑出声来。萝拉读到了么?
“他们登了一段新闻，讲到我明晚上演的角色。”嘉莉对她的朋友说。
“哦，太棒了!登了么?”萝拉叫了起来，朝她直奔过来，“那很好，”她说，一边望着她，“只要你好好干，以后会登得更多，有一回，《世界报》上登过我的照片。”
“是登过么?”嘉莉问道。
“是登过么?啊，我该说，”小姑娘回答说，“他们还加了个花边把我围了起来呢。”
嘉莉大笑。
“他们还从没有登过我的照片。”
“他们会登的，”萝拉说，“你等着瞧吧。你比大多数登过剧照的还要棒。”
为此，嘉莉对她深深地感激。她几乎是爱上了萝拉，为了她的同情心以及对她的赞美。这对她太有益了——简直必不可少啊。
她演得称职，以致再一次上了报，报上说她扮演担任的角色非常称职。这可叫她非常高兴。她想，世界正注意着她呢。
她第一回得到每周工资三十五元的时候，仿佛这是个很大的数目。房租只需付三块钱，这仿佛有点可笑。她还给了萝拉二十五块钱，她还有七块钱，加上用剩的四块钱，一共还有十一块钱呢。五块钱用作买衣服的分期付款。到下周，她会更加得意，只需付房租三元，衣服五元，余下的可以用于伙食和她看中的任何东西。
“你最好还是节省一点留到夏天用，”萝拉劝告她，“我们可能在五月份停演。”
“我会省的。”嘉莉说。
对于一个多年来靠微薄的收入紧巴巴过日子的人来说，每周能经常收入三十五块，可是一件能叫人欣喜的事啊。嘉莉发现她的钱包鼓鼓的，装满了大票面的钞票。没有人靠她赡养，她开始买些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首饰，吃得讲究，还把她的房间布置了一番。不用多久，朋友就招引来了。她遇到了几位年轻人，是萝拉那个班子里的。歌剧团里的伙计们不用经过什么介绍的手续便认识了她。其中有一位爱上了她。曾有好几回陪她一路散步，送她回家。
“让我们歇一会儿，吃点点心。”有一回在午夜时分他这样提议。
“好啊。”嘉莉说。
在那一片玫瑰色的饭店里，挤满了深夜时分寻欢作乐的情人们，她不禁要对这个男子进行品评。此人太过于矫揉造作，太过于坚持己见。他谈话的资料，无非是衣着、物质上的成就这类庸庸碌碌的东西。此外不能对她有什么提高。吃过点心以后，他非常谦和地微微一笑。
“得直接回家转，是吧?”他说。
“是的。”她说。
“她并非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缺少经验啊。”他心里这么想。而从此以后对她越发尊重、越发倾心了。
她不得不跟着萝拉一起去寻求欢乐的时光有时候在白天坐马车兜风，在夜晚，散场以后吃夜宵，下午便漫步百老汇，身上穿得漂漂亮亮的。她正在投入大都会欢乐的旋涡之中啊。
到后来，一家周刊上登了她的照片。她原本并不知道，后来可大吃一惊。照上写着“嘉莉?麦顿达小姐。《阿勃杜尔的妻妾们》剧组里红演员之一。”原先是在萝拉劝告后的萨罗尼照相馆照了几张相。周刊从那里搞到了一张。她本想到闹市区去买几份报纸，可是又一想，她并没有什么够交谊的人好送的。显然，满世界里只有萝拉一个人有兴趣。
大都会从社交角度来看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嘉莉不久就发现，稍微多了点儿钱可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名利世界离她还是仍然老远老远的。她能够感觉到，在很多人设法接近她的这些随随便便的寻欢作乐的场合，背后缺乏温暖，缺乏同情与友谊。一切全都是为了自己能开开心，至于对别人可能造成什么不幸，那就置之不顾了。这就是她从赫斯特渥特和杜洛埃那儿所得的教训。
在四月里，她知道那出歌剧的演出也许会延续到五月中旬或者五月底，一切以观众多少为准。到下一季度，会出外巡回演出。她心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随同出去。奥丝蓬小姐因为工资待遇中等，按照老规矩，总是寻求留在市内演出的合同。
“他们准备夏天在卡西诺剧院演出一个戏，”她宣告说，一边还形象地表演了一番，把耳朵贴在地上的模样（喻打听情况。原指野兽的动作。——译者），“让我们试一试，挤进去。”
“我愿意。”嘉莉说。
她们及时赶上了，人家对她们讲了再一次报名的确切时间。那是五月十六日。她们自己那出戏，是在五月五日停演。
“凡是愿意参加夏季演出的，”经理说，“须在本周内签订合同。”
“你签么?”萝拉问，“我不打算出去。”
“这我知道，”嘉莉说，“不过或许我找不到别的干。”
“嗯，我不干，”小姑娘说。她拥有不少给她捧场的人，“我出去过一次。到季节结束时什么都没有捞到。”
嘉莉对这事考虑了一番。她还从没有巡回演出过呢。
“我们能对付得过去的，”萝拉接着说，“我总是这么办的。”
嘉莉就没有签。
准备夏季在卡西诺剧院上演喜剧的经理，从没有听说过嘉莉的名字。不过，报上几次登过她的消息，还登了她的照片，以及登上了她的名字的节目单，这些都对他不无影响。他给了她一个不说话的角色，每周三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