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钻石失窃 (19)
“趁您还没走，我想对您说句话，小姐，”探长回答说，“我不敢阻拦您去看您的姨妈。我只能冒昧地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您这一走给我们寻找您的宝石的工作带来很大的障碍。请明白这一点；考虑一下走还是不走。”
雷切儿小姐根本不回答他。“开车，詹姆斯！”她冲车夫喊道。
探长不再说什么，关上了车门。他刚关好车门，弗兰克了先生从台阶上奔了下来。“再见，雷切儿，”他伸出手来说道。
“开车！”她声音更大地喊道。她对弗兰克林先生像对探长一样不予理会。
弗兰克林先生如雷轰顶的退后了一步。车夫不知该怎么办，就看了看仍站在台阶顶上的夫人。夫人脸上满是愤怒、遗憾、和羞愧。她冲车夫打了个手势叫开车，然后很快的转身回屋里去了。车一走，弗兰克林先生缓过劲来，追着夫人说道，“姨妈！您说得对。感谢您的款待——我要走了。”
夫人转身想说什么，似乎又拿不准，便只挥了挥手。“走的时候让我送送你，弗兰克林，”哽咽地说了一句，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再帮我最后一个忙，贝特里奇，”弗兰克林先生转向我，眼泪汪汪地说道。“尽快送我去车站。”
他也回屋子里去了。雷切儿小姐一时竟把他害得失魂落魄。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多么爱她了！
探长和我面对面地站在台阶底下。他看着林子的空隙处，出去的路在那儿拐了一个弯。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嘴里轻声吹着《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别的时候干什么都行，”我怒冲冲地说道。“这个时候可不是吹口哨的时候。”
这时马车出现在林子的空处，正接近大门。塞缪尔身边明显的看得见有另一个人。
“好极了！”探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他转向我。“贝特里奇先生，正如你说的，现在已没时间吹口哨了。该着手行动起来了，任何人也不能例外。我们先从罗珊娜?史柏尔曼开始。乔伊斯在哪儿？”
我们同时叫乔伊斯，可是没人回答。我派了个小马夫去找他。
“听见我对范林达小姐说的话吗？”我们在等乔伊斯的时候，探长说道。“你看见她是什么态度了吧？我对她说了，她的离开会给我寻找宝石带来障碍——她居然还是走了！你们小姐的马车里还有一位同伴，贝特里奇先生——它的名字就是月亮宝石。”
我一声不吭。我对小姐的信赖至死不愈。
小马夫回来了，身后跟着乔伊斯，显得极不情愿。
“罗珊娜?史柏尔曼在哪儿？”克夫探长问道。
“我说不清，先生，”乔伊斯开口说道；“我很抱歉，可不知怎么搞的……”
“我去弗利辛霍之前，”探长打断他说道，“我让你看住罗珊娜?史柏尔曼，不要让她发现你在跟踪她。你是想告诉我说，她在你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很抱歉，先生，”乔伊斯说话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可能太小心隐藏自己了。这幢房子的底楼通道太多了……”
“你有多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一个多小时了，先生。”
“你还是回弗利辛霍去干你的正事吧，”探长还像平时一样冷冷的、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觉得你的才干不适合干我们这一行，乔伊斯先生。你现在的职位对你稍难了一点。再见吧。”
那人灰溜溜地走掉了。罗珊娜?史柏尔曼的失踪给我的震动真是难以形容。我一时间千头万绪，只能站在那儿望着克夫探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贝特里奇先生，”探长似乎看出了我想得最多的念头，他单刀直入地选了出来回答我。“你的年轻朋友罗珊娜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轻易地逃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我知道范林达小姐在哪儿，我随时都能追查到她的同伴。我阻止了她们昨晚的会面。这很有用。她们会在弗利辛霍会面，而不是在这儿。目前的调查必须从这个屋里移到范林达小姐正要去的那家。与此同时，我恐怕还要麻烦你再把佣人召集起来。”
我和他一起到了佣人的大厅。他最后那几句话使我的侦探瘾又上来了，虽说很丢人，可确实如此。我忘掉了我恨克夫探长。我信赖地挽住他的胳膊，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告诉我们，你现在要找佣人们做什么？”
克夫大探长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暗自得意地对大伙说着。
“如果一个人，”探长说道（显然是在指我），“只懂得种玫瑰花，那他一定是个大好人！”抒发完感情后，他叹了口气，又挽住我的胳膊。“事情就是这样的，”他边说边又回到正事上来。“罗珊娜可能做的有两件事。她要么直接去了弗利辛霍（赶在我之前），要么是去了激沙滩她藏东西的地方。首先要了解的是，她离开家之前，谁最后看见她的。”
经查询，最后看见罗珊娜的是厨娘南茜。
南茜看见她拿着一封信，在后门口拦住送肉的屠夫。南茜听见她请求那人回到弗利辛霍后帮她发封信。那人看了看地址，说，寄到柯柏洞的信从弗利辛霍发是绕了弯子——而且在礼拜六寄，信要到礼拜一才能到。罗珊娜说信晚一点儿到没关系。她只希望那人能帮她办到。那人答应之后就走了。南茜被叫回到厨房干活。就此再也没人看到过罗珊娜?史柏尔曼。
“怎么样？”佣人都走后我问道。
“看来，”探长说，“我必须去弗利辛霍。”
“冲着信吗，先生？”
“是的。藏匿图就在那封信里。我必须到邮局去看看那个地址。如果是我怀疑的那个地方，我下礼拜一要再去会会我的朋友约兰德先生。”
我和探长一块儿去要车。在马厩里我们又得到了有关那姑娘的新情况。
十九
看来罗珊娜失踪的消息已传到屋外佣人的耳里。他们也进行了议论；而且恰恰问到了一个绰号叫“小迷糊”的孩子，他常被雇来在花园里除草。他半个小时前还见过罗珊娜。小迷糊肯定那姑娘在杉树林里从他身边经过，不是走，而是跑过去的，是朝着海边方向。
“那孩子知道这一带的海岸吗？”克夫探长问。
“他是这海边土生土长的。”我回答说。
“小迷糊！”探长说道，“想挣一先令吗？想的话跟我来。贝特里奇先生，套好马车等我回来。”
他朝激沙滩出发了，速度快得叫人难以想象。小迷糊叫叫嚷嚷地跟在探长身后跑。
探长走后这段时间，我又觉得思绪如麻。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我在屋里屋外做了一大堆没有必要的事情，现在一件也记不起来了。小迷糊跑回来送封信给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探长走了多久。探长从他的笔记本上扯下来一页，用铅笔在上面写着，“送一只罗珊娜的鞋来，越快越好。”
我胡乱抓了一个碰上的女佣，叫他去罗珊娜的房间取鞋；又叫那孩子回去传话，说我拿了鞋随后就到。
我很清楚这不是执行指令的最快办法。但我打算在把罗珊娜的鞋交到探长的手上之前，亲眼看看案情的新进展。在十一个小时之后，我那想掩护这姑娘的念头看来又回来了。这种情绪（不是侦探瘾）使得我拿到鞋就出发了，就一个快七十岁的人来说，那速度算得上是跑了。
我刚走近海岸，天空就布满了乌云，大雨倾盆而下。我听见港湾口的沙堤上传来的大海的咆哮声。再往前走了几步，我看见那孩子蜷缩在沙丘下避雨。前面就是愤怒的大海，一排排翻滚的浪花冲向沙滩，大雨像一件飞舞的长袍拂过水，黄色的沙滩上只有一个不动的身影站在那儿——是克夫探长的身影。
他看见我之后，朝北挥了挥了手。“走那边！”他喊道，“到我这里来！”
我走到他跟前，气都喘不过来了，心也快跳了出来。我说不出话来。我有成百上千个问题要问他，可是一个也问不出来。他的样子吓住我了。他的眼神透出恐怖。他一把抓过我手上的鞋，把那鞋子放在通向岩壁的沙地上的脚印里。痕迹还没被雨水冲掉——那姑娘的鞋正好与它吻合。
探长指了指脚印上的鞋，一句话也没说。
我抓住他胳膊，想让他说话，可还是像以往一样没有用。他沿着脚印往下走，一直走到岩石和沙滩的交接处。前面就是激沙滩；海水淹没了它隐藏的脸。它耐心地一会儿现出这一边，一会儿现出那一边，看起来叫人毛骨悚然。克夫探长一个个试着脚印，发现它们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指向那些岩石。
他终于放弃了。他仍然沉默着，看了看我，又看看我们面前的激沙滩上越来越深的水。我朝他看的方向看去——我从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袭过我的全身。我一下子跌在沙滩上。
“她来过藏东西的地方了，”我听见探长自言自语地说，“她在那些岩石上遭到了意外。”
我突然想起几个小时以前，我在走廊看见她在扫地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变了色 。她当时的话语、她的言行——她听我说话和对我说话时那种麻木、死人一样的表情一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尽管探长说他的推测没有错，我心里还是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把我的恐惧告诉他。我想说，“她的死，探长，是她自找的呀。”不行！话说不出来。我抖个不停。我感觉不到雨在下。我看不见潮水在涨。朦胧中，那可怜人儿似乎又回到了我面前。我像上次一样又看见了她——就是我去叫她回家的那个早上。我似乎又听见她对我说，激沙滩拖着她前往，不知她的坟墓是不是在那儿等着她。这恐惧不知怎么搞的，使我想起我自己的孩子。我的女儿也是她这个年纪。她也经受了罗珊娜所经受的，也可能过那种痛苦的生活，并像这样痛苦的死去。
探长好心的扶起我，离开了那看得见姑娘消失的地方。
我感觉稍好了一点，又能正常的呼吸，并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了。看看沙丘那边，只见一些佣人们和那个叫约兰德的渔夫正朝我们跑来；人们惊慌地大声叫喊着，问我们有没有找到那个姑娘。探长指着地上的脚印，简短地告诉他们说，她可能遭到了意外。然后他叫住那个渔夫，转向大海，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告诉我，”他说，“在这种天气里，有没有可能有船来过，从岩石边她的脚印消失的地方把她接走了？”
渔夫指了指沙堤上翻滚的浪花说道，“浪太大了，没有船过得去。”
克夫探长最后看了一眼沙滩那些脚印，雨水已经快把它们冲掉了。
“那一边，”他说道，“显然她是无法从陆路离开的。而这一边，”他看着渔夫继续说道，“也明摆着，她无法从海上离开。”他停下来考虑了一会儿。“半小时以前有人看见她是跑过来的，”他对约兰德说道。“这当中过去了一些时间。加在一起应该是一个小时以前了。岩石这一边当时的水位有多高？”他指了指南边——也就是激沙滩没有完全覆盖的这一边。
“按今天的潮水来看，”渔夫说，“一小时前的水位应该连只小猫也淹不死。”
探长转向北面，朝着激沙滩。
“这一边水位有多少？”他问。
“更浅，”渔夫回答道。“最多刚盖过沙滩。”
探长转向我说，事故应该是发生在激沙滩这一边。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了。“不是事故！”我告诉他说。“她来这儿是厌倦了生活，想在此了却一生。”
他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他问。其他人都围了过来；他说我是个老人；他说这件事对我打击太大；他还说“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随后他转向约兰德问道，“等潮退了后有没有希望找到她？”约兰德回答说，“没有。激沙滩吞进去的东西从没吐出来过。”说完这句话后，渔夫上前一步，对我说道。
“贝特里奇先生，”他说，“对这年轻女人的死我有句话要说。岩石边四英尺外有块大岩石。我的问题是，她为什么没碰上那块石头？如果她是不小心滑下去的，她会落在那块岩石上面，泥沙只会齐腰深。她一定是划过去，或是跳出去，跑到最深的地方——否则的话她现在还在。决不是事故，先生！是激沙滩的深渊吞没了她。而且是她自找的。”
经过这个有经验的人的证实，探长无话可说了。其他人也像他一样默不作声。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身从沙滩走上来。
在沙丘那儿，我们迎面碰见马夫从公馆里跑来找我们。这小伙子是个好人，很尊重我。他脸上带着悲哀的表情交给我一张纸条。“潘尼洛浦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贝特里奇先生，”他说。“她在罗珊娜的房间找到的。”
这是她留给曾经尽力照顾她的老头最后的告别话。
“贝特里奇先生，您过去一直原谅我。下次您看见激沙滩，请再原谅我一次。我已找到我的归宿。我今世来生都要感谢您的一片好心。”
纸条上就这么几句话。字虽少，却使我悲痛难忍。一个人年轻、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容易哭。一个人老了，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容易哭。我大哭起来。
探长向我靠近了一步——当然是出于好心。我避开了他。“别碰我，”我说道。“是你的冷酷促使她这样做的。”
“你错了，贝特里奇先生，”他冷静地回答道。“我们回屋里再慢慢地说。” 我在马夫的帮助下，跟在其他人后面，冒着瓢泼大雨往回走——去面对正在家等着我们的灾难与恐怖。
二十
先到的人已把消息传开了。佣人们一片惊慌。我们经过夫人门口时，门从里面猛地打开了。夫人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弗兰克林先生，徒劳地安慰着她。
“你要对这事负责！”她对探长挥着手嚷道。“迦百里尔！把钱给那坏蛋——别让我再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