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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滴眼泪回报一滴水 (1)

第六卷 四、一滴眼泪回报一滴水 (1)

两个场景的交汇处正是坐关修女这番话。之前,同一时间在不同的特殊地点将两个场面平行展开。其中一个是刚才讲过的在老鼠洞发生的事。另一个将要介绍,即在耻辱柱的梯子上。大家已知道了第一个场面有三个女人目击了。第二个场面的看客是在上边已说过的围在耻辱柱和绞刑架附近的群众。

从早上九点,就有四个衙役在耻辱柱的四角站岗,于是开始了实实在在的行刑情景。虽说不会是绞刑,最起码也是鞭刑和馘刑,反正看看很值得。一会儿周围聚了很多闲人,不断挨近四个衙役,使他们必须挥着大棍或拿马屁股去撞人们,那时称为“弹压”。

老百姓对等着看行刑很有耐性,并不很着急。为消磨时光,他们就端详起耻辱柱来。这是个极其简单的耻辱柱,是个空心立方体,仅用石块彻成,大约十尺高。作为梯子的是一道陡峭的没经打磨的石头台阶,通往上层的平台。上边有一个横放的实心橡木轮子。跪着的犯人被反捆双臂绑在轮子上头。有一个绞盘在空心轮中带动传动装置,让轮子沿水平方向转动,好使变刑者的脸全场观众都能看得清。即所谓的“转动”犯人。

很清楚,菜市场的耻辱柱比河滩广场的耻辱柱功能多,可以有许多消遣。河滩广场的耻辱柱既没有艺术性,也不雄伟。带铁十字架的屋顶,八角灯,纤细的立柱升到屋檐下展开为莨菪叶形和花形柱头,做成恶兽怪物状的水槽、精工细作的架构,严谨规整的石雕,这些统统都没有。只有四边粗糙的石墙与两块砂石挡板,还有边上一个瘦骨嶙峋、光不溜秋的寒酸的石制绞刑架。

这建筑肯定不能让哥特式建筑爱好者满足。然而,对于建筑的优雅和宏伟中世纪的闲民们并不感兴趣,当然不在意这个耻辱柱美丽与否。

终于,绑在一辆小车后边的犯人被押送到来了。他爬上平台,用绳索与皮带固定在耻辱柱的转盘上,全场都能看见他的脸,广场上顿时嘘声四起,声如雷鸣,笑声与喝彩声夹杂着。大家看出是卡西莫多了。

真是他。真奇怪,竟又重游故地。昨天,也在这儿,他受万众拥戴欢呼,由埃及公爵、丢纳国王和伽里略皇帝陪伴,尊拥成胡闹王。无疑,包括昨天的胜利英雄与今天的阶下囚在内,没有一个人,即使他自己,能够清醒认识到这个反差。这儿除了格兰古瓦及他的哲学什么都不缺了。

过一小会儿,我主陛下的宣誓号手米歇尔?诺阿莱就示意大家安静,接着按府尹大人的钧旨,高声诵读判书。然后,在他带领下,穿短袖号衣的下人们退到小车后边。

神情冷峻的卡西莫多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做任何反抗都不可能,因为拿那时的刑事判决术语讲,“捆绑至严至实”,即皮肉中必定勒进了铁索与皮条。如今这种风俗还传袭着。例如手铐(不用提苦役场与断头机)仍在我们这个温驯善良、讲究人道主义的文明民族使用着。

对别人的牵、推、扛、抬、绳绑或者索绑,卡西莫多听之任之。他脸上隐含着的表情仅有野人或傻子的吃惊。众人都知他耳聋,目前好像他又瞎了眼。

他被当差的拉上转盘,又很听话的跪下。他们又把他的外衣、衬衣脱下,将整个上身露出,他没有任何反抗。他们又用一套皮带与环扣来捆他,他让别人将带子系牢,将扣子套紧。然而他那不间断的大喘气好似运向屠宰场的牛犊子把耸拉在车帮上的头反复摇晃着。

两个自然跟随前来的朋友特意评论着。约翰?弗洛罗对他的朋友罗班?普斯潘讲:“这傻瓜什么也不明白,还不如关在盒中的金龟子聪明呢!”

卡西莫多的鸡胸驼背和硬皮上满是浓毛的两个肩膀,让观众笑得要命。正高兴时,一个穿城防营号衣的小个壮汉踏上平台,站在犯人身旁,立刻他的名字——彼埃拉?托尔特散布于观众当中,他是大堡已宣誓的掌刑吏。

他先放正耻辱柱一边那个黑色沙漏,让里边装满上半部的红色细沙缓缓泻进下半部里。接着他将双色对拼的大氅脱掉。大家看见他右手拿着根细长的鞭子,用白色长皮条编成,闪亮亮的疙疙瘩瘩,还镶有金属蒺藜。他不经心地用左手将右胳膊袖子卷起到腋下。

这时,约翰?弗洛罗把他那弯曲金发密布的头探得高高的(这样他得踩着罗班?普斯潘的肩膀),叫着:“快来看哪,先生们,太太们,卡西莫多先生马上要挨鞭子了!他是我哥哥若萨副主教大人的敲钟人,是奇特的东方式建筑,背上一个圆顶,两条腿扭得如麻花柱子。”

群众哗然大笑,其中儿童与姑娘笑得最欢。

终于掌刑吏一跺脚,轮子转了。虽被牢牢绑住的卡西莫多不禁摇荡起来。那明显的惶惑出现在他变形的脸上,周围的人笑得更欢了。

当转盘将卡西莫多的驼背运到波埃拉先生跟前,他突然抡起手臂,将细皮条猛地一抡,如毒蛇呼啸一般狠狠落在可怜人的肩上。

似乎这时卡西莫多才惊醒了,不禁一蹦。他知道这是干什么了。他拼命挣扎,惊恐而痛楚地抽搐,脸上的肉变得畸形了。然而他没出声,只是晃着头,先后仰,又右倾左斜,好似被牛虻螫疼腰部的公牛。

接着第二鞭第三鞭又打来了,第四鞭,第五鞭……轮子不停地转,鞭子如雨点急下。马上冒出了血,驼子的黑皮上血汩汩地往外冒,源源不断。但细长的皮鞭盘旋在空中又落下,把血溅起在人群中。

起码表面上看卡西莫多又重新面无表情了。起先他试着挣脱,偷偷用力,表面上没动,大家见到他双眼喷火,绷紧肌肉,四肢用力,把皮条和铁链都撑直了。他的努力虽力大无比,几乎神奇,但却没有用。久经考验的府尹衙门的刑具仅是轧轧作响了一会,没有动弹。筋疲力尽的卡西莫多失败了。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成了苦涩与深深的沮丧。他把独眼闭上,头倒贴在胸前,干脆装死。

从这以后他一动不动。无论什么刺激他都无动于衷。他不再理睬流淌成河的鲜血、愈加肆意的皮鞭,由于行刑而极度兴奋、陶醉不已的掌刑吏的盛怒和比毒蛇都要尖厉狠毒的皮鞭的嘶嘶作响。

一开头大堡一个全身玄衣、骑着黑马的执达吏就守在梯子旁。终于他伸出黑檀木短棒指着沙漏。转盘与掌刑吏都停住了,卡西莫多缓缓张开了独眼。

鞭刑完了。宣过誓的掌刑吏的两个下属给犯人淌血的肩膀清洗伤口,抹上什么油膏,那伤口马上愈合了。接着他被披上一付好像没袖法衣的黄衫。这时,彼埃尔?托尔特吕将被血浸透的皮鞭抖一抖,血纷纷滴在地面上。

卡西莫多的麻烦还没完。根据弗法里昂?巴勃迪老爷在罗倍尔?戴斯图特维尔大人的判决词外合法合理增加的刑罚,他还得在耻辱柱上示众一个钟头。这种做法和约翰?库梅因那句兼顾生理学与心理学的妙语:“聋子做事荒唐”正好相符。

有人倒过来放着沙漏。为表示执法严谨,认真负责,驼子仍被绑在木头平台上。

百姓,特别是中世纪的百姓,在社会上的举动好比小孩在家中一样。只要他们仍然蒙昧,在道德和智力上都不成熟,他们几乎和小孩一样没有同情心。

大家知道,卡西莫多因为都很合理的种种原因而受大家讨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当讨厌圣母院的驼背混蛋。大家都为他被押上耻辱柱而高兴不已。他们非但没有同情他方才受的酷刑与刑后被罚跪示众的可怜处境,反而感到更加快乐,又给他们的仇恨上加上一些恶毒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