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黄妈走后,你们又做了什么?何时回府的?”我尽量使用自己的声音从容一些。看得出来,这一次碧云吓坏了,脸色苍白,拿着帕子的手指还微微颤抖着。但她既然能被马太太派给清华,自然有她的不同寻常之处。果然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声音不仔细听,还是很正常的:“黄妈走了以后,格格又独自一人念了一会儿经书。这时候寺中师父送来了素点心,格格让众人随意用了些。站了半天,大家也确实饿了,因此或多或少都吃了一些。”她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接着说下去,“天渐渐地黑了,格格让打轿回府。进府后,格格隔着轿帘说她要去给太太、老爷请安,让奴婢先回屋准备一下,她累了,想早些安歇。奴婢想太太的屋子就在小姐屋子的前面,而且有彩云姐姐、几个嬷嬷和小丫头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就先回去了……”
我问,“那么,大约过了多久格格回房的?”
“奴婢不知道。”碧云摇了摇头。
十三弟问:“你不是等她吗?怎么会不知道?”
碧云解释道:“奴婢准备好了一切,见格格迟迟不到,不禁心急,便去接她。到了上房才知道,老爷和太太在前面会客,格格没见着。奴婢这才想起来,昨天太太确实说过今天有要客来府,让格格不用请安的话,只是今日一忙,将这事给忘了。奴婢想格格大约又向前面去了,便去寻找。刚出院门,就遇见从九姨奶奶那儿回来的小菊,这才知道格格已回屋了。后来,奴婢们进屋见格格,格格躺在床上,只简单询问了几句,就让奴婢们吃饭去,说她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有事再叫奴婢们。因为这一天在外面,确实感觉累了,奴婢们就退出来回自己的屋里了。”
“她自己难道不吃饭吗?”十三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碧云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奴婢也曾问过格格用餐之事,但格格忽然发起了脾气,竟拿起床上的书扔了出来。格格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奴婢们也不敢多问,就出去了。”
“后来什么时候你又见到格格的?”我问。
“是黄妈妈回来以后,她站在房门口叫奴婢,说格格今日想要早点睡,让把院门关了。大家便各自安歇了。因为格格身上不好,是奴婢与小菊两个人在外面上的夜。格格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奴婢在外间听得黄妈妈起来了好几次,又有两次听见格格叫喝水,奴婢和小菊便准备起来侍候。黄妈听见声音,便让奴婢们别起来了,免得着凉,她一个人就行了。直到后半夜,格格才睡得安稳了,奴婢也就渐渐睡了。”
“那下半夜有人进屋里来了吗?”
碧云直摇头:“奴婢不知道。”
接下来,我又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红云。红云昨日不当值,回去看望家人,今天早上才回来,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马尔汉派人叫来彩云。不出所料,彩云的说法与黄妈和碧云完全一致,而她一直将清华送进留春小院才走的。当然彩云也说过自己要服侍好格格才走的话,但格格不放心,怕九姨娘少了彩云不方便,再三叫她回去。彩云想碧云就在屋里,还有小丫头和嬷嬷们,自己就算在这里也插不上手,所以就走了。
几个人的话,没有让我找到一点头绪,但又总感到有些不对劲。我自己也是习武之人,纵有人真能飞檐走壁,也无法悄无声息地从这深宅大院中带走一个大活人。但如果说清华是半夜自己走了,这也说不通,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走出这深宅大院?除非,清华昨天没回来,但这似乎更说不通,昨天跟着清华出去的众人可全都证明她是回来了的。
我真的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提出来,到留春小院的后面看看,马尔汉和十三弟起身相陪。此刻,太阳已逐渐西沉了。院子的后院墙和另外一个院子中间只隔了一条青石小路。清华住的这边,院墙外又用一圈蔷薇花围成花墙,一方面是美化,但更多的是保护小院,因为花枝上的小刺毫不留情地刺向了每一个妄图靠近的人。相对的院子就是九姨娘和小少爷的住处,看着虽近,但要来往还得绕一大圈的路。
我想,我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一定有什么地方绕住了。
尽管知道肯定不会丢东西,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好好地查一下。我相信以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丫头们的素质,就算少一条帕子,她们也会很快地查出来。果然,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结果就出来了。
清华穿走的是一套月白色的衣裳。据众人介绍,这衣裳是旧的,当年清华进府时就穿的这一身;首饰只带走了一只小金凤,很小的那种;其它所有的东西,包括放在抽屉里的散碎银子、金稞子等等,一件也没有少。
“是什么样的小金凤?”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地问一下。如果说二年前的清华还只是一个普通少女的话,现在的她可不一样了,首饰珠宝、古玩珍奇应有尽有,随便拿一样出来,就够普通人家吃个三年五载的没问题。可这些都没有被拿走,反而只拿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金凤。
管首饰的红云是个做事妥当的姑娘,说起话来细声细气,不慌不忙,“是前些日子老爷送给九格格的。”她的眼睛很自然地看向马尔汉。
我将目光转向马尔汉。马尔汉轻轻地咳了一声:“这只金凤是清华生母的遗物。”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说的意思。我恍然大悟,这大约是他当年的定情信物吧?想不到,这胡子拉茬的老头也是个情种。清华的生母与马尔汉相遇时,马尔汉至少五十岁了,他居然还如此多情,那清华的生母又是个怎样的尤物呢,竟然能让这见惯人间风情的半百老人如此念念不忘。
我连忙打住自己的念头,这对死者太不敬了。
十三弟迷惑不解:“来者只是为了清华,没有劫财之意?”他更加担心,清华在他心中是无可替代的珍宝。我真想提醒他,对别人可未必,还是世间的真金白银更重要些。不过,我忍住没说。少年情怀总是诗啊,在我像他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钟情于我的表妹,觉得她是无可替代的,后来她被皇阿玛嫁到蒙古去了,我们再也没见过,而我的痛苦也不过在半年后就烟消云散了。
马尔汉问:“三爷,您看这事是怎样的?”
我喝了一口茶,斟酌着字句:“令爱不像是被外人劫走的。”
十三弟急道:“三哥,你说什么?”他样子比让他死还难过。我明白,以他的聪明,他也一定早就与我的想法一致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现在被我证实了。看来清华是逃婚走了?那么传言是真的,清华并不满意这门人人羡慕的婚事,难道她想做的真是未来的皇妃而非王妃?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马尔汉便重叹了口气:“三爷的想法与老臣不谋而合。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隐瞒了,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