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话让我很糊涂,我继续深问,但是师父勉强地笑着,并不解开我的疑惑。
终于到了武惠颖的家。她家旁边正好办丧事,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位置标志。
武惠颖家的房子很破旧,简陋的小草屋,前面是猪圈,养了两头猪。猪粪味道很大,让我感觉有那点恶心。
联想起刚刚的孙祥龙家,似乎就是一个世界内的两种极端。
武惠颖的父亲见到了师父,忙拉着师父往邻居家里赶,“大师,赶紧看看我的女儿吧,她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啊。”
师父朝着屋子里走去,我也跟在师父的身后。
刚刚跨过门槛,忽然屋子里传来了恐怖的笑声。“嘿嘿。”继而,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问道:“你们终于来啦?”
我循声望去,炕沿上,坐着一个女孩。她双腿交叉相盘,就像是过去的老太太的姿势。她的双手拄在炕边,上身佝偻,头像前压,和驼背人的姿势一模一样。
女孩的脸很漂亮,柳叶弯眉,圆润大眼,樱桃小嘴,五官的比例可圈可点。女孩身材苗条,身上还散发淡淡的香气。
想必她就是武惠颖。
但武惠颖脸上的表情很诡异,她的嘴角挂着微笑,眉毛却紧紧地皱着。我当时努力地想模仿同样的表情,却没有成功。
“你认识我?”师父问。
武惠颖声音沙哑地像历经沧桑的老者一样。
“十年前,你不是来过一次吗?还治好了我二儿子的腿伤。”
师父皱着眉毛想了一会,之后微微笑了,“确实有过这样的事。”
“那你现在······。”武惠颖的声音先是很平缓,然后忽然间音量加大,语调尖利刺耳。“去死吧。”
武惠颖猛地掐住了师父的脖子,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迟疑了一会,他们才纷纷上前,准备拉开武惠颖。师父抬起手,示意众人不要接近。
师父的手指忽然在武惠颖人中处轻轻一点。武惠颖先是一怔,然后晃晃悠悠地松开了双手,在地面上步伐不稳,她努力地挣着双眼,但又迫不得已地闭上。她频繁地摇着头,似乎十分困顿。
师父轻轻地念叨了一声,“倒。”
武惠颖闻声倾向地面。
师父及时地扶住了武惠颖的肩膀,武惠颖的父亲很欣喜,他凑近师父,“大师,我女儿是不是康复了?”
师父微微摇摇头,答复道:“你们先离开吧,我还要给这孩子驱驱邪。切记,不能偷窥,偷窥了可能就破了法。”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走出了屋子。
武惠颖的父亲望着师父,疑虑重重。“大师,这······。”
“放心吧。”师父笑着说道。
师父让我看看四周是否还有人,我便悄悄地观察,在确定无人之后,师父拿出一颗药丸,放进了武惠颖的嘴中。
武惠颖先是咳嗽了两声,之后才睁开朦胧的双眼。
师父对她咧嘴一笑,“为什么装鬼骗人。”
武惠颖先是惊愕一下,继而面目狰狞,用老太太的声音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师父笑着,“你骗得了他们,但骗不到我。老道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了风风雨雨,这点小伎俩也算是司空见惯。”而后,师父停顿了一下,他阴着脸说道:“况且那个老太太的鬼魂就坐在你的左边。”
“呀。”武惠颖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她一只手捂着嘴,眼睛不自主地看着自己的身旁。
武惠颖可爱的动作,立即暴露了她之前的“装疯卖傻。”
师父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骗人?”
武惠颖闻言,她低下头,不言语。
师父问道:“有什么苦衷吗?或许老道可以帮你。”
武惠颖盯着师父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又将目光转向他处。她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撅着嘴说道:“我父母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下我,所以将我看做掌上明珠一般。我今年已经二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们二老希望我能嫁给一户好人家。”
“莫非你看上了一贫如洗的张锦山?”师父打断道。
武惠颖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他,他很关心你,所以老道就胡乱猜测了一番。既然如此,老道帮你劝劝你的父母······。”
“不是那么简单的。”武惠颖打断了师父的话,“我不愿意相亲,谈婚论嫁的事就一直这样耽搁着,但前两天,孙祥龙忽然来提亲了。他说如果我不嫁给他,就杀了我全家。”
这事情倒是出乎师父的意料,师父微微皱皱眉,“看来孙祥龙这个人,为富不仁。”
武惠颖点点头,“是啊。孙祥龙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儿子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概一个月前,孙祥龙老婆死了,他家里人说是病故的,但尸体上满是伤痕。大家都说是孙祥龙家暴,打死了自己老婆。我父母是希望我以后生活过得富裕,并不愿我天天挨打受骂。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法子,让孙祥龙嫌弃我,放弃我。恰好,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和我关系好,聊过了很多私密事,所以,我模仿地像······。”
武惠颖摆脱悲伤的情绪,又得意地笑笑。
师父点点头,“哎,孙祥龙,恶有恶报。”
武惠颖瞪大了眼睛,“大师,你刚刚说什么?”
“没事。”然后师父轻轻地摸摸光头,“知道张锦山的生日吗?”
“知道。”武惠颖疑惑地问,“要干嘛?”
“我可以告诉你父母,想要完全地治好你的病,需嫁给如此生辰八字的人。”
“可是光说通我父母,孙祥龙要挟我怎么办?”
师父笑了,“放心,他以后再也不可能来烦你。”
武惠颖虽然感觉很诧异,但还是对着师父道谢。
之后,师父按照自己和武惠颖所说的,对众人一番解释。
众人看到武惠颖恢复了正常,也便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
当我和师父离开的时候,众人笑脸而送,大家对师父赞不绝口。师父推辞地说道,自己只是个江湖术士,只不过懂一些治病偏方和巫术秘术罢了。
天空湛蓝,平静的风抚摸着人的面颊。大柳树的枝条随风而荡,犹如伊人飘然的长发,令人心醉神迷。远处的野花上,几只蝴蝶调皮地跳动着,像孩童一般。一切景色都让人心旷神怡。
我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之后略带疑惑地问师父,“师父,刚刚的事,难道不是骗人吗?”
师父哈哈大笑,他捏着我的耳朵,说道:“这叫君子成人之美。与人为善,何必计较手段。栩栩,记住一件事,善意的谎话连篇远胜于恶意的如实相告。”之后,师父叹了口气,“哎,恐怕我行善心,难得善果啊。”
“什么意思啊?”我问。
师父并不回答我,他望向天空,犹如看透世事的圣贤一样,默而无言。
过了一会,师父才拉着我的手,离开这里。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告一段落,但却想不到,这只是一场悲剧的开始,同时也是十二年之后,发生在我身上劫难的导火索。
又走到了孙祥龙的家门口,我便无意地扭头向里面望着。一六十多岁的老头正拽着张锦山的胳膊,高声地吼着。
张锦山看模样正在连连道歉,但是老头不依不饶。
他们的对话,我听不清。一来是因为距离较远,二来是因为老头的口音,和东北话有很大差异。
老头大概是无心地朝着我这个方向望来,他看见了师父,就迅速地赶往这里。
老头的长相可谓是穷凶极恶。他中等身材,但是驼背严重,那张脸就像是被刀削过一样,皱纹都是竖直向下。他的眉毛有些长,已经蔓延到眼角,而眼珠则四处张望,就像觅食的狐狸。
师父低声地念叨了一句,“此人非善类,咱们快走。”
我听从师父的话,赶紧小跑着,跟上师父。可刚刚迈了两步,那老头急促地大喊一声,“喂,等等,等等。”
老头的音色中充满了傲慢和狂妄,师父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
我有些不解,便看了一眼那老头,老头拌在石头上,摔倒在地。
“师父,他倒了。”
“栩栩,不能停。”
老头又爬了起来,继续追赶师父。
最后,老头终于是双手拽住了师父的衣裳,他虽然是请求,但是语气却十分霸道。“大师,我儿子今天早上四点钟就离开了家,到现在不知去向,你给算算,他现在在哪?”
老头的眼神中透着凶光,似乎能将人杀死一样。
“我不知道。”师父头也不回,不客气地回答。
“你是道士,我看过你以前给人治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头蛮不讲理地质问着。
师父拽紧了我的手,不理他,但是老头挡住了师父,神经质地冒出了一句话,“是不是你害了我儿子。”
“无理取闹。”师父有些发怒地说道。老头依旧是死缠烂打,迅速地促使一群人围拢上来。
《三字经》中说,子不教,父之过。孙祥龙欺男霸女的性格,和其父的为人处事必然有着直接的关系。
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师父最终不耐烦了,“你儿为富不仁,多行恶事,故天道诸奸,必死于非命。”
老头依旧是不放师父,“是不是你杀了他?”
“老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何必杀他,你不要自找没趣,快放开我。”
旁边有人打圆场劝道:“这人似道非道,似僧非僧,一定是胡说八道,你放开他吧。”
虽然话上是贬责师父,实际上,我看得出来,那人是为了让师父“脱离苦海。”
老头最后迫于围观者的压力,松开了紧握师父衣服的手。
回去的路上,我问道:“师父,你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孙祥龙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