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有一韩(韩琦),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范仲淹),西贼闻之惊破胆。
——孙平仲《谈苑》
对于赵宋君臣的屈膝求和、苟且偷安,则予以辛辣的讽刺。如下面二首:
不管肃王,却管舒王;不管燕山,却管聂山;不管山东,却管陈东;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北界,却管秀才解。
——石茂良《避戎夜话》
张家寨里没来由,使它花腿抬石头,二圣犹自救不得,行在盖起太平楼。
——庄季裕《鸡肋编》
前一首,写金人围汴京,由于北宋军民固守,引兵北归,这时本来正好乘胜追击,但统治集团中的投降派,不顾东京(汴京)的危在旦夕,而一味苟且偷安,忙于镇压反对妥协投降的陈东等太学生,以及处理“复春秋科,太学生免解,改舒王从祀之类”的不急之务。后一首据《鸡肋编》载,当时张俊领军在杭州,怕士卒逃跑,“择卒少壮长大者,自臀而下文刺至足,谓之花腿”。又“营第宅房廊,作酒肆,名太平楼,搬运花石,皆役军兵”。民歌的作者正是表达了当时人民(包括士卒在内)对他的愤慨的。
由于词调的流行,在宋代民间歌谣里有部分是用词调表现的。《江湖记闻》中讽刺贾似道、刘良贵的〔一剪梅〕词,把当时官僚们在“公田法”和“经界推排法”的名义下,狼狈为奸,加紧搜刮人民的丑态揭露得很深刻。
宰相巍巍坐庙堂,说着经量,便是经量。那个臣僚上一章,头说经量,尾说经量。轻狂太守在吾邦,闻说经量,星夜经量。山东河北又抛荒,好去经量,胡不经量?
民间词语言通俗,生活气息浓烈,和文人词明显不同。下面这首《行香子》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浙右华亭,物价廉平,一道会买个三升,打开瓶后,滑辣光馨。教君霎时饮、霎时醉、霎时醒。听得渊明,说与刘伶,这一瓶约迭三升,君还不信,把秤来秤,有一斤水,一斤瓶。
词里巧妙地讽刺了酒商的作假。语言既通俗、生动,又非常俏皮,表现了民间词的特色。
辽金文学的发展
辽是契丹族统治者建立的国家,它从五代后梁末帝贞明2年(916年)建国,到宋徽宗宣和7年(1125年)为金所灭,和北宋对峙了166年。金是女真族统治者建立的国家,它从宋徽宗政和5年(1115年)建国,到宋理宗端平元年(1234年)为蒙古所灭,和南宋对峙了109年。辽、金定都于今北京地区(辽称南京、金称中都),它们同北宋、南宋的长期对立表现了我国各兄弟民族在融合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矛盾斗争。其中有些重大的军事斗争,虽然是统治阶级挑起的,但仍不能阻止南北之间和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
契丹贵族建国初期,崇尚武勇,连妇女都会骑射,对文学并不重视,跟中原地区的重文轻武,形成各自不同的习俗。但到了它在燕京建都时,疆域扩张到现在河北、山西的北部,跟早在这一带定居的汉族人民杂居,他们一面接受了汉族的封建文化,刻印、翻译唐宋作家的一些诗文集;一面也给汉族的封建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辽兴宗在一次射猎之后以《日射三十六熊赋》试进士,辽道宗的皇后萧观音在随道宗到伏虎林射猎时写了一首七绝诗:“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录江。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都表现了契丹族以勇武立国的精神。
萧观音在对道宗的宠爱感到绝望时,写了10首《回心院词》,抒写她宫廷生活的苦闷。她把这10首词交给宫廷艺人赵惟一制曲,在共同的文艺爱好中,他们发生了性爱,触怒了道宗,赵惟一被族诛,萧观音被迫自尽,在临终时写了绝命词:
……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共西耀(指夕阳)兮将坠,忽吾去乎椒房。呼天地兮惨悴,恨古今兮安极;知吾生兮必死,又何爱兮旦夕。
《回心院词》以及有关的故事的流传,在封建专制的宫廷里,投进一线光辉,照见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的黑暗。从有关这故事的诗词作品看,又表现契丹民族在文艺上接受汉化的过程。
金建国初期,中原人民纷纷起来反抗,其统治很不稳定,因此一些辽宋旧臣在诗歌里也较多流露故君故国之思和仕金后的内心矛盾与痛苦。象宇文虚中就是宋朝使臣,因负才名而被迫留金的。在诗歌中他以苏武自励,还表示自己的决不屈节:“人生一死浑闲事,裂眦穿胸不汝忘。”(《在金日作》)“莫耶利剑今安在,不斩奸邪恨最深!”(同上)此外,吴激、高士谈等也有一些忆国怀乡的作品。比较有名的则是吴激的《人月圆》词:
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在与南宋和局已定的数十年间,北方各族人民生活上逐步融洽,文化上互相吸收,金世宗、金章宗等更进一步接受汉族文化来巩固他们的统治,这时全国也出现不少文学侍从之臣,如蔡珪、党怀英、赵秉文、王庭筠等。他们的诗歌偏于雕琢模拟,内容比较贫乏。只有刘迎写黄河缺口的“传闻一百五十村,荡尽田园及庐舍”(《河防行》),赵秉文写金贵族生活日渐豪华腐化的“至今甲第多属籍,时清毬马争驰突,锦鞯貂帽猎春风,五陵豪气何飘忽”(《长白山行》)等诗,还能反映出一点现实。这时期出现了一些风格豪迈雄壮的词,如邓千江的(望海潮)《献张六太尉》,折元礼的(望海潮)《从军舟中作》等,颇能代表金词的成就:
云雷天堑,金汤地险,名藩自古皋兰。营屯绣错,山形米聚,襟喉百二秦关。鏖战血犹殷,见阵云冷落,时有雕盘。静塞楼头,晓月依旧王弓弯。看看定远西还,有元戎阃令,上将斋坛。区脱昼空,兜鍪夕解,甘泉又报平安。吹笛虎牙闲,且宴陪珠履,歌按云鬟。招取英灵毅魄,长绕贺兰山。
——邓千江(望海潮)《献张六太尉》
这词反映了金与西夏军事斗争的历史事实。对名藩兰州的险要形势和两军鏖战后战场景象的描写,对战胜敌人、解除边境威胁的边将的歌颂,对为国献身的“英灵毅魄”的礼赞,构成了全词沉雄豪壮的基调。在文学批评方面,王若虚反对当时“雕琢太甚,经营过深”的文风,主张“文章自得”,“浑然天成”(见《滹南诗话》)。他反对江西派而推崇苏轼,这反映了金代一般诗人的观点。
金代后期,北方的蒙古族崛起,其军事力量压倒了金。1214年,金宣宗被迫南渡,河北尽失,此后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日益尖锐,社会动荡不安,人民生活更加痛苦。这时文风开始转变,忧时伤乱逐渐成为诗歌的主调。除杰出作家元好问外,赵元、宋九嘉等都写出一些反映现实的诗篇。赵元的《修城去》写蒙古军攻陷忻城后,幸存的老百姓又被金统治者鞭打驱赶去修城:“修城去,劳复劳,途中哀叹声嗷嗷”;“修城去,相对泣,一身赴役家无食。”《邻妇哭》写蒙军侵扰带来的灾难:“邻妇哭,哭声苦,一家十口今存五。我亲问之亡者谁,儿郎被杀夫遭虏。”这两首诗都写得十分悲惨动人。宋九嘉的《途中出事》则勾画出一幅兵荒马乱时期的流民图:
幼稚扶轮妇挽辕,连颠翁媪抱诸孙。饥民羸卒如流水,掘尽原头野荠根。
老稚扶携访熟乡,驿尘满路殣相望。终朝拾穗不盈把,只有流民如麦芒。
金国接近人民的作家和民间艺人在北宋杂剧的基础上发展了院本,并把说唱文学推进了一大步。元杂剧就是在他们的直接影响下产生的。金院本都已失传,说唱文学现传有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与无名氏《刘知远诸宫调》,前者成就更高,对后来戏曲文学有很大影响。
北宋诗文革新运动
北宋诗文革新运动是指北宋继唐代古文运动之后兴起的,旨在反对西昆体文风的文学运动。早在唐代中叶,韩愈、柳宗元就针对六朝以来骈文中的形式主义和浮华轻靡的文风,倡导了古文运动、到了晚唐五代,内容空洞的骈文又泛滥起来。
宋初的文坛,以杨亿为代表的西昆体风行了半个世纪。一批具有进步思想倾向的文人如王禹偁、柳开、尹洙、石介等,勇敢地举起了唐代古文运动的旗帜,提倡韩柳散文,为革除五代旧习、击败西昆体浮华的文风进行了斗争。
真正领导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是欧阳修。因为这场运动是适应当时进步的政治改革的要求兴起的,欧阳修既有理论上的杰出建树,又以大量的优秀创作影响着、带动着一代文学创作。他能够站在时代的高度,对韩愈的理论和实践作具体分析,吸收其好的一面、摒弃其不好的一面。他正确地解决了文与道的关系,确立了文道并重、道先文后的写作原则。一方面继承了文以载道的传统,另一方面纠正了柳开、石介等人文道混为一谈的偏向,廓清了西昆体造成的空洞无物、形式主义的流弊,引导诗文革新运动沿着正确的轨道发展。
作为北宋文坛的一代宗师,欧阳修的周围团结了一大批文学家。在几十年的仕宦生涯和文学活动中,他对后起的古文家热心提携,其中包括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和王安石、曾巩等著名的散文家和诗人。他们和欧阳修一起,用大量的丰富多彩的作品,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把诗文革新运动推向了一个全盛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