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我跟许海亮不再同桌,他貌似如释重负,至少,他女朋友开心了,他也跟着轻松了。
事实上,我早已不再表现出对他的热情了,只把这份感情放心里了,或者,这样的感情,就如进了冰箱冷藏室的食物一样,才会保鲜期长一点。
但是,表面上,我还是把他当朋友,他也是,似乎把我当纯哥们了。
我觉得,我们不必像仇人那样,所谓的有爱就有恨,有恨就是还有爱,我不想事情那么复杂化,所以,还是泰然处之吧,毕竟,我们都是同学,毕竟,我们只有一年的同窗时光了。
我想这样也好,不咸不淡,不卑不亢,至少还有朋友可做,免得见我就如遇瘟神,逃之不及。
我以为日子就这么平淡下去了,直至毕业,这份感情一直烂在我心里,或者,这样也好。至少,那份美好的执着会给我的青春留下一点回忆,而不是白纸。
倘若不是因为那场篮球赛,我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交集了。
那天的球赛,一个家伙为了抢球,往许海亮的脸上揣了一脚,许海亮的风姿瞬间扫地,脸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两颗门牙稀里哗啦就没了,满口的血,嘴巴肿得像中了毒的欧阳锋,样子是挺滑稽,很多同学在那里笑,包括他那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友眉青。
我一看就火了,都什么德性啊,不顾裁判的哨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个把许海亮变成香肠嘴的家伙给揍趴下了,然后在球友们的叫好声中拎起许海亮往学校的医诊部走,别看我个头比他小,人也不是熊腰虎背的那种,但拎他是绰绰有余。
许海亮却在那里鬼叫,声音像是从破漏的电吹风里传来的,难听得要命。
啊,快放开我,你把我当什么了,这样太难看了,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
我说好啊,手一放,他直接就撞到地上了,这会又哇哇大叫了,真是可怜的娃啊。
得,我背你吧,你趴在我背上的姿势应该要优美得多。
他居然很无耻的应着,“好啊好啊。”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是牙齿蹦了几个吗,难道脚也残了?自己走。”
许海亮捂着脸,一摇一晃地跟在我屁股后面,很有当年跟屁虫的风范。
到了医诊部,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小青年说,你们还是直接去医院吧,这个牙齿需要补的。
我看着那小青年,论年纪,估计还没我大,或者就因为青果子长不成熟苹果?真想问他,兄弟,你是怎么安排在这的,你爸贵姓?忍忍还是没说,医生,你还是给他先止下血吧,免得血流光了,走到半路就挂了,我可背不起责任。
小青年往许海亮的牙洞里塞了两个棉球,“咬紧啊,压着可以止血。”
只能这样了。
于是我们又出了学校往医院里赶了。
坐在出租车上,我觉得今天我给许海亮扳回了一些面子,至少没被欺负得那么狼狈,所以,现在说一些暗示的话,应该也不算过份。
“许海亮,你知道钟无艳吗?”
这句话我问过他很多次,但他的回答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但是,这次多了几个字,他含糊不清地说:“历史传说里的丑女吧,我可不认识。”
一句“不认识”差点把我给噎着了,算了,还是不说了,我真是会自讨没趣,如果我问他喜欢钟无艳还是喜欢狐狸精,我想百分之九十九的男生都回答是狐狸精,谁叫人家漂亮啊。许海亮不是神,当然也不例外。
许海亮苦丧着脸,“我牙好痛,不想说话……”
看他那痛苦的样子,那样子真的好可怜,说实在,除了挺解气之外,我又有点小心痛了。我知道他痛的并不仅仅是牙齿,我想更多的原因是知道了眉青并不是真的爱他,男友伤成这样,竟然无动于衷,难道是生气,我抢了她的风头,对他太好?但也不应该生他的气啊,要生也是生我的气才对是吧。
可以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好。
为什么,我竟然有点小幸灾乐祸呢?
把许海亮送进牙医,他需要补牙,要一两小时。
许海亮说,“你等不了的话就先回去吧。”
我说:“反正也没课,闲着也是闲着,在这个地方能看到这么多痛苦的人,我突然就感觉自己的人生其实挺美好的。”
牙科医生乐了,“小姑娘,说得真好,你可以出去寻找美好了。”
于是我百无聊赖地在医院里闲逛,四处寻找所谓的美好,但是,只看到众生一相:悲苦与焦虑。
看来,再多的钱,也没一个健康的身体重要。
我庆幸自己除了脸蛋冒痘外,其它部位与器官一切完好,虽然形象差了点,但照样能吃能喝能睡能拉,和可怜的病人比起来,不知道有多幸福。
我觉得我不能再多看了,否则心情会变得沉重,病着的人太可怜了,于是便走出大门,想去医院的绿化区里逛逛舒缓下心情。
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提着裤子又哭又喊的小男孩往外面跑,“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然后一个家长模样的女人与一个青年医生拿着针筒在后面追,医生大叫,“喂,快点回来啊,你打针才打到一半啊,回来回来有糖吃啊!”
那医生不是张小杰吗?我初中好友张兰的哥哥,那时我还经常跑她家玩,因为她家有电脑还有很多的杂志,张小杰还教我打过游戏,不过,我对那玩意感觉,愣是没学会。
我大叫道,“张小杰张小杰!”
张小杰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看周围又看了看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是在叫我吗?”
我说是啊,我是你妹妹的同学周小伶啊。
他马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天啊,你怎么这样了啊。”
我气急了,我最恨这些外貌协会的,更恨就因为这几颗痘而对我另眼相看的人,怎么了,我就应该捂起来,不出门了我?我应该自卑而死了我?我还真碍着你们了我?
我说:“我怎么了,长胡子了还是变猩猩了,不就是冒了几颗痘痘啊。”
他哈哈大笑,“你还没男朋友吧,其实啊治这个很容易的,找了男朋友就没有啦,嘿嘿,不过你倒是越来越女人味了噢,是个大姑娘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一挺胸,使自己原来不丰满的胸脯看起来挺拔一点,脸倒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什么叫女人味啊。
他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这个我以后再对你解释,白天太忙了,我还得追那个孩子,不跟你聊了,晚上你打我电话。”
说完,他又大喊大叫地去追那个熊孩子了。
我捏着名片,丫的,怪不得打针打一半都能给逃掉,原来还是实习生,而实习生还搞什么名片啊,比许海亮更不要脸。
我把名片插进屁股兜里去看许海亮,可怜的许海亮双眉微促,那表情是,无比惨地出来了。
我问感觉怎么样。
他一张嘴巴口水与血水就滴答滴答下来了,我无奈地从屁股兜里拿着纸巾给他,以至于名片掉地上了也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