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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推星命乱道胡言煮人肉毁尸灭迹 (1)

第十三回推星命乱道胡言煮人肉毁尸灭迹 (1)

话说袁福生经亲友劝住后,心里终是不服,遂趁轮上海来,告诉梅雪轩的父母。晓得梅雪轩已经嫁人,所以也来告诉一声。梅雪轩听了,很是气不过,遂请春泉回家,同他商量个报复的法子。福生把这节事倾筐倒箧,说了个尽尽。姨太太问春泉:“可有法子好想?”春泉摇头道:“生米煮成了熟饭,就是告到当官去,也属徒然。”福生道:“讲到官,现在吴县陈大老爷,真是个再世龙图、清朝海瑞,清是清到一等,明是明到极顶。他曾经审过一桩瞎子算命案,远近没一处不知道。告到他那里呢,我也未见得会输。只是自己兄弟,定要经官动府,好似爷娘面上对不起点子。”春泉脾气最欢喜听讲奇闻异事,(缺319字)听福生扶着孩子进来,杨裁缝请瞎眼先生坐了,把经魁的年庚生辰说给了先生听,瞎子就问左造呢?右造?杨老太婆回说是左造。瞎子把指头默默轮算一回,开言道:“奇怪,奇怪的很。”杨裁缝夫妇,见瞎子先生发出惊讶之语,愕问:“先生何故发惊?”瞎子道:“我做了十多年星家,手里头推算过的命,少说些总也有一万几千个,却从没有碰着过这样的奇格。

有三重木,两重火,一重土,缺金,缺水,为人必定性气刚强,不肯受人节制,尊长向他说的话,十句里没有一两句肯听,却又聪明伶俐,十个人没有他一个的智识。”杨老太婆点头道:“准的很,先生差不多就在我们家里跑出来的。”瞎子道:“靠着聪明,不免就要为非作歹,乱走胡行,相与的朋友,总是歹人多而好人少。却喜从没有碰着过一回失败事情,这都缘性气虽刚,胆子最是小不过。自一岁到九岁,平稳快活,毫无波折。十岁上小有风浪,十一岁红鸾星照命,理应见喜。见过喜没有?”杨老太婆道:“没有,他定亲是十岁上定的。”瞎子道:“在几月?”杨老太婆道:“十二月二十五日放定的。”瞎子道:“这就是十一岁上了,这年是闰年,十二月二十三交的春,交过春就算明年了。

十一岁到十七岁,这七年工夫,一帆风顺,真是求名得名,求利得利。十八岁天喜临头,理应见喜。”杨老太婆道:“喜是见过的。”瞎子又道:“今庚十九,适遇金星照命,金克木,恐于本造有不利。立秋后,金令当权,须当格外谨慎。这个难,大有性命出进,倘然躲得过,此后福寿绵长,不可限量。二十岁走进眉运,就要得遇贵人提拔,二十四岁走入眼运,此后都是顺运,财有百万,官居二品,寿至七十八岁,主有三子送终。”说毕弹着三弦,拉长调子唱了一会。临走时又再三嘱咐:“立过秋,须要小心。”瞎子去后,杨老太婆和媳妇戈氏,都异常恐惧。杨裁缝倒也不过如此,见老婆和媳妇吓得脸都失色,笑道:“你们去上这瞎子的当,他不过是瞎说呢,那里就会真有什么意外。

”说着,经魁也恰回家,见众人呆着脸讲话,就问:“你们讲点子什么?”杨老太婆道:“才叫先生替你推算命禄,说你今庚流年很是不利,立秋后要遇大灾,很有性命出进。”经魁道:“真的么?”戈氏道:“先生说得怕的很,什么交了秋,就有性命之忧。我想倘然能够替时,我情愿代替你,你是死不得的。爹妈通只生你一子,又没有三兄四弟,要有个好歹,叫谁来奉养爹妈。不比我终是个女人家,死了又好续娶的。”杨老太婆道:“生死是注定的,如何代替得。俗语说得好,先注死,后注生。”经魁道:“那如何是好?我今年通只十九岁,非但舍不下爹妈,就是你我也舍不下。我与你成婚到今,虽不过六个多月,却从不曾面红面白过,一竟和和气气过下来,叫我一朝抛掉,我口眼也不肯闭的。”杨裁缝道:“算命先生的话,那里作得数,也不过一半信他真,一半信他假罢了。”经魁道:“算命相面,无非是问灾不问福,他们的口,说好是不见得准,说坏却是准不过。”

杨裁缝道:“你小心点子是了,现在是六月,出月就是秋季了。”经魁道:“哎哟,我死日这样的近,竟做不到几天人了,怎样是好?怎样是好?”杨裁缝道:“我的儿休慌,俟再有算命先生过,再喊进来推算推算,看是那一个准。”杨老太婆道:“今天这先生倒也准的很。”戈氏道:“公公的话不错,等有先生过,再喊进来比傍比傍,或者今天这先生算错了,也未可知。”说着,又听得叮当叮当一阵命牌声响,经魁道:“这不是先生么,快请他进来,快请他进来。”杨老太婆爱子情切,早三脚两步走到门口去叫喊了。只见这算命先生,并不有瞽童搀扶,一个儿抱着三弦,上头一双手,带着一块青铜命牌,叮当叮当声打得钻心刺耳。杨老太婆道:“先生先生,我请你进来推算一个命。”那瞎子执着瞽杖,左戳右戳,戳到里坐定。老太婆报过年庚八字,瞎子问明左造右造,轮指细算,说出一番话来,却比前一个更精透了许多。瞎子道:“这位是府上何人?”杨老太婆道:“是我的儿子。

先生瞧怎样?”瞎子道:“令郎贵造,火木两旺,木头这件东西,是受不得金的,一受金制,就要被他克掉。今岁恰恰是属金流年,金星直冲太岁,春夏两季是不相干的,一交秋令,就要不得了。金这件东西逢秋而旺,金旺克木,那是必然之理,逃都逃不掉。金是天地间肃杀之气,在星就为白虎,白虎是星宿中最凶不过的凶星。拿日子轮算起来,总不出立秋后五日,因为这日的支干,恰巧年月日时都是属金呢。立秋后五日,是最凶不过的凶日子。这五天过得过,以后都是顺运了。财也有,寿也有,功名也有,儿子也有,只恐怕五天里难过点子。小心,小心。”杨老太拿出命金,瞎子谢了一声,打着命牌去了。这里两对夫妇,吓倒了四个。经魁更唬的没精打彩,连饭都吃不下。戈氏发了痴似的,逢庙烧香,逢神许愿,天天东赶西赶,忙到个不亦乐乎。看看立秋相近,老夫妇两个更是茶饭无心,坐卧不宁,大家心上都像有件极重要事情,没有干掉似的。又好似天就要坍下来,地就要陷下去,巴望他坍不着陷不到自己身上。一颗恐惧心,与一颗希望心,时时在肚里头打仗。合家子四个人,都是一个样子。

经魁利害切身,更像监牢里重囚,盼望皇恩大赦一般,天天问戈氏道:“我能够不死么?”戈氏道:“望你吉人天相,能够没事,大家好。”到了立秋这日,经魁竟然病倒了。老夫妇两个,急得要不的。到了晚上,不敢回房,就在儿子房里头坐守。眼睁睁瞧着经魁,一瞬都不敢瞬,直看到天亮,见经魁好好睡着的,心上约略定一点子。相语道:“昨夜是没事了,今天不知怎样?”第二日又眼睁睁望了一日一夜,依旧没事。心里窃喜躲过两天了,只愿五天都是如此就好了。话休絮烦,言归简便,老夫妇两人,目不转睛的看守,直守到第五日,见仍旧没甚变动。到了天夜,两个人已疲倦的了不得,坐在床口,时时合眼,却时时惊醒。一合上眼,就见经魁在那里挣命,睁眼瞧时,依旧好好的睡在床上。戈氏也衣不解带,陪守了五日四夜。年轻人究竟精神好,依旧健朗如常。见公婆困倦,劝道:“公公婆婆身子也要紧的,究竟有了点子岁数,这样的苦难,那里支持得住,弄出了病来,我们做小辈的心里如何过意得去,请回房去睡罢,这里有媳妇守着一样的。况且先生说五天,今天已是第五天了,一竟没什么意外,总不见会有什么的了。”

老夫妇初还不肯,后见戈氏的话十分有理,总不见会一走就出毛病,竟大着胆应允了。临走,再四嘱咐戈氏,叫稍有变动,就来关照。戈氏应喏,杨裁缝夫妇勉强归房。听了听果然没甚声响,宽衣登床,这一觉便如小死。睡不多时,忽闻呼号之声,从儿子房里闹起来。老夫妇齐齐惊醒,穿衣也不及,连跌带撞的奔去瞧。见黑暗中经魁狂奔而出,拔掉门闩,向后门一径奔去了。戈氏啼啼哭哭追上去,杨裁缝夫妻也拚命奔救,忽听得訇东一声响,已经跳进水里去了。原来杨裁缝后门外有一个大溪,通着大河,水流非常的急。邻舍人家听得声音,执着火出来张望,见白茫茫一片的水,水花兀在那里跃跃的动。杨裁缝夫妇和戈氏临流恸哭,戈氏更哭的顿足捶胸,十分凄惨,撩着衣也想跳下水去。邻舍人忙着拦劝,问他经魁怎样会得投河?戈氏哭道:“众位休问我,多谢你们先替我去捞救捞救,捞着了不论救的活救不活,我总还能够见着他一面。”说罢号哭不已。

众人见了,都觉伤心。就有热心的驾着船只,绕溪河捞转来,那里有个影踪,想早随波逐流,氽出大河去了。戈氏见捞不着尸身,站在冷露里,定归不肯回家。杨裁缝夫妇再三慰劝,才半推半挽硬挽了进来。询问情形,戈氏道:“公婆去后,他依然熟睡,我坐在床边静守,一响不敢响。他忽地直坐坐起来,我问他要什么,也不回答,见他眼也斜了,嘴也歪了,跳下床向外直奔。我忙着拦阻,那里拦阻得住,只得哭喊公婆。后来的事是公婆亲眼瞧见的。”杨裁缝道:“你也不要气苦了,死的是死了,活的却原要活的,再不然他一死,我们都不要活了。想来大数难逃,这是前世注定的。”戈氏才少止哀悲。到明朝,命人四处打捞,竟像石沉大海,依旧打捞不着。从此邻舍人家讲说出来,当这两个瞎子是仙人。你也请他算命,我也请他算命,生意盛得要不的,同业中无不羡妒交作。

杨裁缝见戈氏年轻,同老婆商量:“我们家里穷不过,媳妇嫁过来通只半年,又没生育过一男半女,叫他白挨苦做什么,不如寻个户头嫁了,让他下半世也过点子快活日子。”杨老太婆道:“他们两口子何等恩爱,现在经魁刚刚死,就提起嫁掉他,怎知他肯不肯?”杨裁缝道:“你且去探探他口风,肯最好,不肯再商量。”杨老太婆踅到戈氏房里,表明杨裁缝意思,总道戈氏不肯的,那知他竟一口答应,只说:“一嫁由亲,再嫁由身,公公既许我改嫁,身价凭公公作主,人却须我自己拣的。”杨老太婆回复了杨裁缝,杨裁缝道:“我晓得这孩子,不会与我拗的。”自从杨氏这口风露出后,就有许多做媒的前来说合。东村张大,西乡李二,南城赵三,北镇王四,戈氏概行回绝。后有戈氏的中表兄方阿朋,派媒人来说,才答应了。讲定茶礼洋一百元,即日迎娶完姻。夫妇异常要好,这桩事讲说出来,传进了吴县陈大老爷耳朵里。陈大老爷疑道:‘算命那有这样准的道理,这其中必定有诈。’暗派衙役出去查探两个瞎子,查着了自有重赏。差役不敢怠慢,到各处明查暗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