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上,一艘小船徐徐行进,只因春旱之故,河水远不如丰水时期,船随时可能有搁浅的危险。
梁凡眯着眼睛走出船舱,站在船弦上仰观四方。好友蒋瑄跟出来:“如此焦燥之天,兄长还是回船里歇息去吧。”
“这有什么关系呢,为农者日日需如此。我晒晒倒也无妨。”
蒋瑄见他执意要待在外头,便也不好劝他。梁凡问:“灵璧,你可曾记得唐代李约的那首《观祈雨》?不如念来听听。”
“久未看前人诗词,若有错处,世兄切莫取笑才是啊。”
“你只管念来便是了。”梁凡笑笑。
“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
梁凡道:“这不是背的挺好么,在我面前,又不是世叔面前,你大可不必谦虚的,你走进些。”
“啊?”蒋瑄上前,不知所以,“世兄何事?”
梁凡指给他看:“这不就是么。这,这,这……”
蒋瑄老半天方才明白过来:“世兄是说,眼前之景如同诗中所写。”
“不错。”
“当今圣上可无此胸怀。他虽有中兴之意,却纵容元妃李氏一家与纥石烈执中朋党,搞的朝野乌烟瘴气。”
“贤能不及世宗,享乐不及海陵,唯诗词清丽达健,可取甚多。”他苦笑,梁耘佑的事才过去不久。
“当今天下是皇上一人之天下,如何做也由他说了算,我等有进言之责,却无回天之力。”
梁凡对船夫道:“船家,靠岸。”
“呜呜呜呜呜呜……”一身着淡红色粗布衣裳的女孩蹲在河畔干枯的芦苇丛中哭泣。
“走,去看看。”梁凡对蒋瑄道。
“小娘子,发生了何事,竟哭得如此伤心?”
十二三岁的女孩哽咽且抱敌意地抬头望了望眼前的人,身子往芦苇深处挪了挪:“你们是谁?”
“看小娘子衣衫褴褛,定是跑了许多路为荆棘所划。小娘子是否饿了,在下这里有干粮。”蒋瑄猜测,“你是家乡受旱,来外乡逃难的吧?”
女孩不知怎的,又哇一声哭出来,兴许是被他俩感动了:“今春大旱,我爹同乡人一起到县衙请求缓些交税,不料有贼人混入,将县衙公人打伤,还一把火烧了县衙。昨日圣旨下,将一干人等砍了头,其余连坐之人男充为奴,女充为妓。奴是逃出来的。跑到河边已无退路,就算逃出官府的追捕,可此间受旱,我亦会活活饿死,便想痛哭一场之后投河了断,好在地下与爹娘相见。谁知遇上了二位官人。”果真年纪幼小,如此轻易的道出了身世。
梁凡恍然大悟,悄声问蒋瑄:“听说世叔便是来永清公干传旨,莫非……”
二人经过细心推断,料她所言不虚,道:“小娘子年纪尚轻,还是不要有轻生之举。灵璧,不如将我们的干粮给她吧。”
蒋瑄摇头。梁凡吃惊:“这么不爽快?”
“兄长莫要误会,光给干粮有何用?愚弟是想,帮人帮到底,不如再给船家些银两,让船家送她到山东好了,山东物产繁盛,日后她若要谋生,倒也不是难事。”
梁凡见蒋瑄思考周密,赞许的点点头。
但女孩却道:“二位官人肯送干粮于奴家,奴家已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要官人的船坐。”
她推辞不受。
“你这小娘子好生坏事,我等有心帮你,你却在此聒噪。早些赶路要紧,若是被公差追上,可就后悔不及了。”
加上蒋瑄也在一旁劝导,女孩这才跪着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上了船。
在与蒋瑄徒步前往永清史家的官道,梁凡热的挥扇道:“我们是不是犯了《大金律》了?”
蒋瑄想,当时你怎么没想到?他笑道:“世兄此说实属自嘲哇。”
梁凡大笑:“有时候犯错是比不犯的好,知我者灵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