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希望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做爸爸的再版,于是,家里就有了哥哥;爸爸想要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儿,做妈妈的复制品,于是,家里就有了我。
小时候,哥哥带我跑步,我跟不上,就哼哼唧唧地在后面耍赖,哥哥便得意非凡地停下来等我:“知道我为什么是哥哥吗?就是因为我跑得快,先跑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所以--就做了哥哥。”
刚刚得到自己文章发表的消息,便兴冲冲地跑回家,哥已备好一个大蛋糕等我。“哥,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文章?”(我署的是笔名)哥切着蛋糕,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谁让我是你哥呢?”
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哥也总是塞到我嘴里:“你先吃,我是哥哥。”
习惯了做哥哥的小妹,习惯了哥哥的呵护爱怜,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长大。长大的我成绩优秀而出色,也许是明晓自己又丑又笨,一无他长,只好埋头发愤,别无选择。长大的哥哥球玩得出色,棋下得出色,也英俊得出色--米八的个头,宽宽的肩膀,此外,父亲年轻时的棱角与浓眉,母亲的炯炯明眸与高鼻梁,无一例外地被他霸道地一一独占,但哥哥的成绩一点也不出色。“恨铁不成钢”的父亲每每以我作比来训斥他:“做哥哥的竟然还不如妹妹!”虽然我有时竟也会嫉妒哥哥,但我真心地希望哥哥完美,便也常常好言相劝,甚至“恶语相激”。
哥哥最终还是只好到一重点高中读自费;次年,我考入另一所省重点高中;兄妹见面的机会少而又少。假期在一起的时候,一向对哥哥言听计从的我开始学会为一点点小事耍赖狡辩,拒不悔改,哥哥每每在我伶牙俐齿前败下阵来。有一天,难得安静的饭桌上我和哥哥大战糖醋排骨,哥把我最爱吃的脆排骨全拣到我碗里,看着狂吞大嚼的我,他突然悠悠地说:“小时候,有一次妈不在,你饿哭了,我喂鸡蛋给你吃,你也是这副样子的。”我想着自己小时候馋馋的吃相,禁不住皱着鼻子大笑起来,“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当然记得……”哥也笑了,又低下头去,悠悠地说:“小时候,你真听我的话。”
我愣住了,小时候!小时候?长大的小妹真的不需要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仅仅大我十八个月却俨然一个小小保护神的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总是牵着我的小手,在家门口等妈妈爸爸下班的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自己忘掉了帽子却仍一丝不苟地记得给我系好围巾、戴上小手套的哥哥了吗?不需要那个给我捉了一只又一只蝴蝶,汗水涔涔却依然不厌其烦地问我“够不够”的哥哥了吗?
不!不!哥哥,我永远是你的小妹!哪怕白发苍苍,你也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以后在校的日子里,无论学习多忙,我都每周写一封信给哥哥,附资料,夹照片,像小时候那样,孩子气地一一尽述我全部的眼泪,全部的欢笑,其中不乏豪言壮语,乃至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言。哥的回信一如既往。“哥相信你!你一向是出色而优秀的!”
高中毕业时,哥拒绝了保送体院的推荐名额,参军去了长春。我临近高考,接到哥哥的来信:“你一向是哥最出色的小妹!傻小孩儿,你问哥你‘会不会落榜’,哥告诉你:‘你会的--如果所有的大学都不招生的话。’你不是喜欢军队生活吗,高考结束后,哥接你到军营来玩。”
我没有让哥哥失望,哥哥却失信了--他没有回来带我去参观军营,只是寄回一大叠照片;照片上,哥穿着空军制服;浅蓝的衬衫,宽大的蓝裤,英俊之外又平添了几分威武。他正忙着报考军校;哥没忘了向小妹祝贺。
寒假,哥哥在除夕前夜才从军校预备班赶了回来。采访的叔叔赞叹爸爸有个好出色的儿子,哥哥回头冲我挤挤眼,“其实,我一向就是很出色的,是吧!以前都是让你给比下去的,小坏蛋!”两周的假期一晃而逝,哥坚持过一天再走。当过军医的父亲还恪守着军队的纪律,催哥哥马上赶回部队:“早一天是走!晚一天也是走!你不是军人吗!你不是说去锻炼自己吗?怎么还这么散漫?”哥低头沉默半晌,目光转向我,说道:“可明天是元宵节。”月圆时节伤离别。“我认为我理懈}哥哥的心情。
爸爸和哥哥在客厅里”谈判“,我缓缓地退出到哥哥的房间,帮他整理一下东西--我深悉父亲的脾气,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哥哥的枕下是一本绿缎面的笔记,随手翻到最新的一页,一根银链坠着一枚银月亮滑落到床上-“……明天是元宵节,是晓月的生日,爸妈说是月亮送给他们一个女儿,而我是在太阳射回北回归线的那一天出生的,爸妈说是太阳赐给他们一个儿子,那么就注定,太阳一生都要把光洒向月亮。爸妈放心,我会永远爱护小妹的,毕竟我只有一个妹妹,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的身体是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明天,我要在月亮升起,小妹十七年前出生的时刻,送给她一枚银月亮,并问她要不要太阳的光,尽管,她自己已是一个优秀且出色的孩子而且一心想做太阳……”
我把银月亮紧紧贴在脸上,热泪滚滚而下,“哥,我愿做月亮!”
他明白自己是哥哥,他要用太阳的光永远洒向是月亮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