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到了,三哥,这就是北京站。
三哥说,这北京站要比咱县里的客运站大多少倍?
此刻三哥的话只有我能听懂。我们兄弟八个当中只有我和三哥最合得来,最知心。
我说,三哥这就是前门,那是人民英雄纪念碑,那是人民大会堂,那是故宫,那是毛主席纪念堂……
三哥说,咱们先看毛主席去,你知道很早很早我就想见毛主席了。
三哥在毛主席接见红卫兵那年就把行李都准备好了,却没能来成。那时大哥、二哥都参军没在家,四哥体质弱,我和六弟七弟八弟又都小,在三哥要走的前夕,父亲突然害重感冒卧床不起,母亲去世得早,这样里里外外便全靠三哥一人张罗了。三哥哭了半宿也没能来成北京,看到毛主席。
三哥说,毛主席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和照片上一样的慈祥。
我说,毛主席永远不会变的,永远那么慈祥。
三环、四环的高速公路使三哥眼花缭乱。我们乘坐的出租车时速达到了一百五十码,害得三哥连连告饶。三哥说:这东西要比我那牛车快出多少倍?这路一层一层的这么高。要掉下去咋整?快停了去商场吧。
三哥从没出过县城,除了牛车马车驴车外只坐过两次手扶拖拉机。
我说,三哥,这就是燕莎商场。
三哥说,这楼梯怎么会走?
我说,这是电梯。
三哥说,这商场可真大!这石头人也能卖钱?还要一百元?买个碾盘才几十元,那有多大用处……
我说,这是秦始皇兵马俑,那不是一百元是一万元。
三哥说,那这个大石头王八是三万元了?咋这么贵?一个活王八才几元钱。
我说,那不是石头王八是玉龟,不是三万元,是三百万元。这些都是古董,是文物。如今一个活王八做成清蒸甲鱼也得上千元。
三哥说,这儿连个卖货的都没有让人偷了咋整?咱走吧,碰坏了赔不起。
我说,有程控电视监视着呢,偷不走。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三哥险些和我来北京。因大哥和二哥在部队来信说,打完这场仗就会回来。三哥想这个家可以交给大哥了,可以上北京一趟了。三哥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来趟北京,可是那场战争结束后大哥和二哥却没能回来,双双牺牲在老山前线了。那时我家的条件还不好,四哥和六弟有了对象急着结婚,七弟八弟考上了大学要三哥供养。三哥却终身没娶,三哥说,弟弟们都没出手我怎能娶妻,怎能对得起死去的父母。三哥那次没能来成北京,只我独自一人来北京打工,后来挣了些钱寄回家给三哥,说安顿下家里来北京吧,我在车站接你。四哥却给我拍来了电报,说三哥病重要我赶紧回去。
第二天我和三哥只逛了八达岭、十三陵,三哥便说什么也不逛了,三哥说,这儿上哪儿都得花钱,进个门就是钱,吃饭住店都贼贵,一天就得好几百,得两三亩地的玉米钱,回家吧!我看到了天安门看到了毛主席就行了。
回家后我将装三哥的骨灰盒从皮包内捧出,看到三哥的像溢着满足的笑,我的泪流了出来。上次收到电报后三哥就已经走了,我知道三哥是为了我们这一家子累死的。四哥说,三哥临走时就一个心愿,想和老五去趟北京,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
“三哥”为了家人,不怕劳累,甚至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换取家人、兄弟们的幸福,这种品质与精神是令人起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