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没有人能独自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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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看过的风景,爱过的人,放在心里就好(1)

——致旅途中我路遇过的你们

文/王臣

去厦门旅行,苏小姐说,去鼓浪屿,一定要看看岛上的猫。我说,好。大学时代,与苏小姐常年一起厮混。她是我身边为数不多对我个人私隐有所了解的知己之一。其人娇小腼腆,真挚诚恳,近视度数不低,一口很不整齐的牙齿和很不标准的普通话。是不算美女,但她又实在是可爱得很。

大学时代,苏小姐不在意打理自己这件事,常年陪在她的美女闺蜜身旁,甘心当一片绿叶。也是因着苏小姐,我对所谓“美女”一族很有成见。仿佛每一位美女小姐的身边总会有一个姐妹,各方面皆不如自己却又愿意跟她掏心掏肺。表面上看,美女小姐待身边女孩也算真挚亲密,有金兰之义气。

但叩问其心,是否果真如此,我很怀疑。

苏小姐却并不介意。大学时代,苏小姐没有交过男朋友,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旁人的感情事件上。偶听其谈及某某男生与之过往丛密,心中欢喜,只可惜时日一旧便总不了了之。

又因我在她面前,时常肆无忌惮,举止暧昧。苏小姐便说,只怪她自己交友不慎,有我这“祸害”常年待她如同性,行为不忌,导致不明事理者皆以为她是名花有草,不敢靠近,成为她大学时代未能恋爱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每每听到,总是脸皮极厚地哈哈大笑,并待她一如从前。

苏小姐很喜欢台湾作家九把刀。她对他的样貌很是着迷。但九把刀,在我看来,其样貌远不如才华出众。但无法,她就是沉迷于他,不能自拔。今次去厦门约见苏小姐,一见,是女大十八变。也知道悉心打扮自己,并越发清秀。也知道戴上牙套矫正牙齿了。

苏小姐工作忙碌,但百忙当中还是抽出时间去了机场。从机场出来,一目看过去,没见到苏小姐。穿过人群,方才听到身后某个角落里响起一阵一阵细小的声音,是她在叫我名字。在人群里,她依然是好小一只。惹人怜爱。

大学毕业之后,其实联系得不多。人跟人之间的关系由近而疏变得愈发轻易。幸苏小姐与我不似旁人,虽不常见,也不常联系,但只要说话,依然是好亲近。她也年岁渐长,担忧的事情也不似往年单纯,亦不得不为庸常世俗所折。

估计我是嫁不出去了吧。她总说。

可是,亲爱的,人一生路漫长,可做的事情那么多,又何必执着于嫁娶这一件事情呢。实在是不太值得的。当然,我不会这样跟苏小姐说,这些道理她比我懂得更透彻。只是她也无法,父母年纪大了,能报答的事情也不太多了。总需要做点什么,来给他们安慰。即便是,嫁给一个不那么相爱的人。

而这些事,不久也要落在我的头上。彼时,兴许是苏小姐与她丈夫甚至带着一个孩子,坐在我的对面,喝茶,吃饭,与我聊天。对我说:亲爱的,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日,与苏小姐在厦门岛建业路的鹿港小镇吃饭。席间,苏小姐与我说了很多大学时代的事情。而几年未见,这大约也是彼此之间唯一共欢乐共惆怅的话题了。我依然肆无忌惮与她玩笑。但今时的苏小姐,不似从前会配合着与我耍闹。只是静定坐在那里,瞪我一眼,然后笑一笑。而今,细细凝看苏小姐,忽发觉,她眉宇之间,越发英气了。是独自闯荡几年下来,岁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迹。都说女子过了三十岁,一路奔向老。但岁月宽宏,待她不薄。光阴痕迹留得这样好,有味道,又不苍老。

那顿饭,吃得很愉悦。

时移事往。人与人之间的聚散变得愈发不可预料。今日对酒当歌,明日人生几何?能相隔数年,再与故人聚,共食共饮,一如当年,不见丝毫生分。这已然是好难得的事情了。从餐厅出来,苏小姐陪我绕着筼筜湖走了一圈。

彼时,天色很暗。看不清她的脸。苏小姐忽然问:这以后,何时再来?我哑然。不知如何应答。而今,运命待我已甚是优渥——父母安康,长姐静顺,我亦安稳。平日,除了不定期的旅行,极少出门。连来厦门,也不是特地看望苏小姐的。

我竟不是来看她的。

我竟从来未曾想过来看望苏小姐,或去看望其他知己故友。如此一想,便觉不安与惶恐。何以,我变得如此冷漠。走过的路,经历的事,谈过的情,损毁的爱,都被我遗失在了哪里。世界很好,我们很糟。良久,苏小姐说:

“那改日,我去成都找你吧。”这是一个关于伤害的爱情故事。

发生在友人颜先生的身上。未与陆小姐认识的时候,颜先生在上海,生活平静,亦寻常。有尚可的恋人,有尚可的工作,有尚可的住房。安稳度日。一切都波澜不惊。

后来,他回老家,与陆小姐相识。与陆小姐相识,起因是颜先生与陆小姐的男友熟稔已久。当时,陆小姐的男友第三次劈腿。陆小姐打算分手。所以,陆小姐的男友便找来颜先生劝和。遂两人相识。之后,颜先生得知,自己与陆小姐是昔年校友,颜先生年长三岁。二人几番接触下来,甚是投机。

又因两家距离不远,尔后也时常碰面。离开老家回到上海之后,颜先生一如往常,上班,下班,与恋人一起生活。但午夜梦回,颜先生竟惊觉自己忘不掉陆小姐那一张温柔的脸。爱情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和彼此身份时常不对。只是发生时,谁也无能为力。

但颜先生不能作为。只能默默假装内心感受不曾强烈。不久之后,颜先生与恋人分手,孤身去往厦门定居。在厦门,颜先生租下了一个很小的店铺,经营咖啡、糕点。出身设计的颜先生也会手工制作一些纪念品搭配贩售。

两年之后。夏日。陆小姐来到厦门旅行,光顾了颜先生的店。招呼客人是理应的。只是,四目相对时,两人呆若木鸡。平静之后,陆小姐也请店老板颜先生坐下。两人聊天。聊音乐,聊电影,聊文学。聊穿衣,聊家居,也聊流浪狗和流浪猫。那个下午,颜先生决口不提爱情,但她很快乐。

陆小姐离开时顿了顿,转身走回收银台的位置,看着颜先生。说:我两年前分手了。给颜先生留了电话之后,陆小姐便转身离开,再未回头。颜先生无法回应陆小姐。他素来是个谦虚的人,也不敢擅自以为陆小姐暗示自己什么。只是,平静地将电话号码存下。

后来,他们的故事也历经了平庸又温柔的一段。陆小姐去北京读研究生,颜先生也关掉了店铺追随前去。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住了一间小屋。养了一条狗,捡回几只流浪猫。陆小姐念书,颜先生继续做设计。周末会看电影,喝香槟,自己在家做料理。

在一起五年。

颜先生说,陆小姐任性、好面子、敏感又偏执。许是因着旧年恋情坎坷的缘故,陆小姐极度缺乏安全感,对颜先生的占有欲令人咋舌。电话是不能不接的,任何时候。简讯是一定要及时回复的。不能在两人之外的任何人面前对自己指正批评。说话一定不能大声。用词一定要温柔。包容、迁就,没有限度。

与陆小姐也曾见过几次。大约也确是颜先生所说的样子。但终究,能看得出来——她是那么那么地热爱颜先生。再后来,陆小姐要出国读书,与颜先生异国相恋一年,归期无望。陆小姐曾给颜先生写过一封信。她说:

“亲爱的:

你太温柔,我太激烈;

你太坚强,我太脆弱;

你太执着,我太不安;

你太勇敢,我太懦弱;

你太乐观,我又那么悲伤。

我是那样那样热爱你,

以致于我那么害怕将来的将来,会失去你的那万一之可能性。

于是,我在你面前,

越发黑暗,肆无忌惮,

粗鲁,不讲理,疯妇一般。

我是执念太深太重了。

以致于,我都不知如何去爱了。可是,连爱都不会,

我还可以做什么呢。”

爱到最后,总要变成伤害的。可是,你永远无法要求别人像你热爱她一般,用同样的方式来热爱你。有时候,她不是想要离开你,只是觉得自己无法像你那样好好爱她一般地来好好地爱你。

分手的时候,颜先生三十岁。再次回到厦门,租下的依然是当初的那家门店。不知道,颜先生是否仍心存愿想:想着,会否将来哪日她会重回光顾。那一年,他孤身来到厦门,是为了爱之不得。今次,他重又来到这里,是为了爱之别离。

陆小姐太害怕爱,以致于无法面对爱。曾经,她也以为,没有关系,不是妨碍。可是,那些有伤的人,伤口太深,痛也住下来。终会变成阴影,迅速扩散,荼毒人心,化作黑暗。但此一生,她能够遇到颜先生,给予她数年温柔,已是光明。

只是遗憾,总会有人,不敌昔年旧日的苦难,辜负现下最爱你的人。

误了爱情。误了众生。

厉小姐是个作家。

我读过她很多书。小说,随笔,都有。但她并不知名。是小众的。在书店的书架上,她的书总是住在角落,静处。也就那么几本好好地摆放着,甚至一连多日也是无人问津。其人又低调谦逊,因而不为人知。但我有幸读到她,写得真是好。

从事写作多年,大约也是知道而今人们阅读的潦倒情形。生活不容易,忙碌生计也是理所应当的。所谓,安身立命。尚且不能安神,岂有功夫思虑其他,岂能立命。不读书,也不是错。但能有这样一个慧眼的出版人,不计回报,甘愿扶持厉小姐,也当真是美事一桩。

世上,难得遇到懂得和欣赏。

如今,厉小姐已三十有余,依然是孤身一人。身边也间或有男子往来,但多半都不了了之。她也不曾想与谁人谈婚论嫁,只求短暂的两相依偎。知道,这世上,自己依然是会被人爱上,也依然是能够爱上别人的。就已很好。

在网上,与厉小姐神交已久。不能算是知根知底,但起码也是了解甚深了。能在这粗陋的世上活得特立独行靠近理想并忠贞于心的人,实在不多。厉小姐可以。这说明,她自有过人之处。

厉小姐住在曾厝垵。祖辈是渔民。自幼与祖母长大,祖母去世之后,孤自守着一间老屋。自然,去拜访厉小姐时,老屋已换新颜,被厉小姐打理得仅仅有条,甚是美妙温馨。职业写作并不容易,尤其是如厉小姐这般从不苟且于市场的作家。其人真挚,讨人喜欢。

她有几处专栏,每月会有可养活自己的稿费。每一年出版两本书,版税虽不出众,但亦可度日。也会拍照,有不可思议的摄影天赋。有趣的是,她还画得一手好画。当真是个稀有的才女。只要收入略有盈余,厉小姐便会离家旅行。至今,她已去过了四十多个国家。

厉小姐说,下一步,她打算去南极。

真是果敢勇猛的女子。也会无可避及地便讨论到爱情。世人皆在说爱,但扪心自问,当我们讨论爱情的事情,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多半是现实无奈与理想桎梏。多半是挣扎,多半是不快乐,多半是委曲求全。但厉小姐说的,就只是爱与不爱的事。

譬如两年前,她与一男子来往。男子年长她二十二岁,是父辈的年纪了。但其人风度翩翩,极有修养,与厉小姐相识于自己的小型签售会。男子是她的读者。一次捧来她已出版的全部书。她看过去,想着,原来自己也已寂寞地写了好多年。

后来,男子给她写邮件。字里行间满是爱意,真是个性情中人。厉小姐也不在意。直到一日出门,见到他。正在对面的旅馆院中浇花。他也看见了她。只是,旅馆有很多年了,她却从来没有发现他。而他,却时时注目她,又不打扰她。

那日,她去了他的旅馆,喝了下午茶。

旅馆他接手了好几年。平日里,厉小姐不常出门,或是长途旅行,与邻里并不密切。他亦好低调,总是来往国内外,奔波自己的主业。于是,竟当真一次也不曾会面。虽然,他已目睹她低头来去好多回。那时候,他便想,这女孩真是特别,理应有个有趣的职业。譬如,写书。譬如,作画。

直到他赶去签售会现场见到她。

世间因缘,时而糟糕到令人不忍顾念,时而又玄妙到让人生死流连。他独身很多年,前妻带着儿子移民去了美国。而今,儿子也是到了如厉小姐一般的年岁了。聊到这里,男子哑言。是,他爱上的这个女孩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了。

倒是厉小姐明快。约他改日去海边吃饭聊天。见他一身洁白衣裳,旅馆一尘不染,几株花草亦长得丰茂,连他养的那只猫也是温静礼貌。如今,历经世事并清透洁净的男子不多了。厉小姐有些心动。剧烈的爱是属于少年的故事了。

交往约一年,碎语闲言渐多。男子消失不见。彼时,厉小姐一笑而过,也不痛,只遗憾。毕竟,有那么几个片刻,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投放了很大的梦想。再联络时,男子已在日本。依然独自一人,带着那只慵懒的加菲猫,相伴度日。二人皆是,论天论地,却决口不提感情。

再见时,是在厦门。二人旅行,下塌同一家酒店。男子见她时,只一句好生分的“你好”,再无他话。厉小姐失声冷笑,继而盛怒,训斥了男子。又是情之所至,一并挖苦讽刺自己,说他昔日怯懦,对待自己的感情竟敌不过区区几句蜚语流言。

男子惊讶,说,当日离开,怕的不是自己声名有损,到底是大半生已过,几句闲言全然不足为惧。是思虑厉小姐年轻,还有大把美好时光,不想厉小姐的名声损毁在自己手里。以为彼此明白,不想竟成伤害。一来二去,也就冰释前嫌。密似从前。

感情的事,一错身,便错一生。

庆幸二人缘深,不能决断。他乡遇故人,往日里的情分都还在。困惑的,也遽然明白。相爱,最忌讳的是有不信任、不明白。离开厦门之后,与厉小姐失去了联络。后来,听人说,厉小姐离开厦门,离开曾厝垵,去日本嫁人了。戚先生在厦门。林小姐在南京。

戚先生与林小姐相识于2001年。是网恋。早年网络不如今日发达,彼时人心也不似今日冷漠。是当真会有人将感情投付与一个不曾谋面的异乡人的。为的便只是那些不掩饰、不假装、也没有期待的秉烛夜谈的时光。网络的距离感令人觉得安全,会与它掏心掏肺,拿往事与未来去聊天。

戚先生与林小姐相识于一个业余摄影论坛。两人的摄影风格迥异,又彼此欣赏。遂相识。那几年,如同约会一般,两人每晚都定点守候在电脑旁边,跟对方说话聊天。好像,这是每日庸常生活里最要紧的事。最后,二人开始网恋。

但两人从来不曾传给对方自己的照片。也从不进行视频对话。都是心气很高的人,觉得没有必要。虽然,戚先生也曾在电脑的那边抽烟想着,是否有机会可以与林小姐见上一面。只是想见一见。

戚先生的生日在冬天。每一年都会收到林小姐的礼物。又三年的冬天,林小姐去了厦门。也是忽然的一个念头,她便开始也想要见一见世上这个最懂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样。带去了一条自己亲手为戚先生编制的卡其色羊毛围巾。林小姐想,这几年下来,自己年岁已经不小,此一见定下终身也算如愿。

她知道戚先生的住处,便寻路过去。敲开了戚先生的门。开门的是个孕妇。林小姐当下便猜出一二,几句下来,得知她是戚先生的新婚妻眷。恰好当日戚先生不在,去参加朋友为他准备的生日聚会。妻子有孕,不便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