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日看尽长安花(女人花:杰出女性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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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刘采春:从歌舞场走向不归路(1)

漫天烟花绽放绚丽,又如流星雨滑过夜空。璀璨烟花,彩蝶翩跹。一笺思念,远望如烟。梅飘香雪,红霞醉桃源。红尘里的嚣攘,扔到身后遥远的清辉里,在尘外一隅的兰楼华堂,你与往日的欢乐与疼惜,换盏推杯。

一幕幕心事在灯火夜色与樽盏中荡漾,迷离着温语浓情的醉。人间风月,歌舞升平,相思江畔,有你清影摇曳,细语呢喃。青丝如墨,肌似白玉瓷。娥眉飞入鬓,眼波横生媚,唇齿珠贝,素手抬,暗香浮动摄心魂,腰若盈尺,裙摆杳杳,步生莲来枕上书。描一枕流光入梦来,书一笺红绡半残透。雨落庭前折梅嗅,却话风流。

◆曲曲动人心

唐朝时,有一位女子红遍了江南,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都为之欢呼,为之沉醉。在歌舞繁华的唐朝可谓一枝独秀,她就是四大女诗人之一的刘采春。

刘采春与鱼玄机、薛涛、李冶,并称唐朝四大女诗人。在四大女诗人中,是最全面发展的。就像现在演艺圈里影视歌三栖明星一样,她不仅能演,能唱能跳,还能写诗,是创作型偶像派歌手,是唐朝四大女诗人中最多才多艺的一位。元稹《赠刘采春》诗说她“选词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即《啰唝曲》,《全唐诗》录存六首。

刘采春,生卒年不详,不仅正史毫无记载,野史中也不见痕迹。至于她的出生地,一说生于江阴,一说生于绍兴,但都不出江南一带。“江左宫商发越”,这是唐初魏徵主编的官修史书《隋书》中的一句话,意思是说,江南自古就是音乐艺术高度发达的地方。

在当时江南的流行歌曲界,刘采春比现在的“超女”还要火。按现在叫法,应是天后级的歌星,粉丝无数。刘采春粉丝团的成员,既有京城里的达官贵妇,也有苏杭的俚汉村妇。不分老幼贵贱,男女通吃。

唐代人说起刘采春,就像今天我们说起邓丽君。当年的邓丽君,“凡有华人处,即能哼邓曲”,而刘采春,就是唐代的邓丽君。刘采春以靡靡之音,红遍富庶江南。彼时吴越一带,只要刘采春的《望夫歌》响起,“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可见其流行程度。

刘采春是一朵奇葩。她的传世诗作,至今读起来仍朗朗上口,让我们感受到唐朝时江南女子的万千风华。

古代从事文艺职业的大概有两种原因,一是为生计所迫的不由自主,二是家中有从事娱乐业的传统,刘采春就是两者兼而有之。虽然没有历史材料说明刘采春的家庭经济状况,但可以断定的是,刘采春是个苦孩子。古代戏子很受社会歧视,是下九流中的人,谁家儿女只要有一碗饭吃,是断然不会去当戏子的。

刘采春小时候因家境贫寒入了文娱圈,长大后嫁的老公也是圈内人。

她的丈夫周季崇是当时小有名气的戏曲演员,用传统的术语叫“伶工”,最擅长参军戏。

所谓“参军戏”,最早始于五胡十六国时后赵的石勒时期。内容就是:

一个优伶穿上官服,扮作参军(级别不太高的官员),后来这个参军贪污犯罪,被别的优伶扮演的角色从旁戏弄,“参军戏”由此得名。最早的“参军戏”内容以滑稽调笑为主,有点类似于今日的相声。一般是两个角色,被戏弄的主角是参军,戏弄参军的人叫苍鹘。如一个逗哏,一个捧哏。

至晚唐,“参军戏”发展为多人演出,戏剧情节也比较复杂,除男角色外,还有女角色出场。刘采春就是当时演出“参军戏”的红极一时的女主角。

刘采春三人组成一个家庭戏班,四处走穴。

除了善弄参军戏外,刘采春歌唱得尤其好。据说她有夜莺般的嗓子,“歌声彻云”,绕梁三日而不绝。

《望夫歌》让刘采春大红大紫,也让她拥有了众多坚定不移的铁杆粉丝。这《望夫歌》是组曲,共六首。唱的都是以思夫为内容,光听这名字,就能让人愁肠百结,泪如水流。这是她的代表歌曲,是抒发离愁的感伤之歌。

《望夫歌》是抒发离愁的感伤之歌。所以元稹在《赠刘采春》一诗中说她,“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如果和邓丽君的歌做比较的话,《望夫歌》应该相当于《何日君再来》、《江水悠悠泪长留》或是《三年》等。“想得我肠儿寸断,望得我眼儿欲穿。好容易盼到了你回来,算算已三年。想不到才相见,别离又在明天”,从邓丽君甜丝丝又凄切切的歌声中,或许能想象出刘采春那哀怨悲歌的几许风采。

不难想见,刘采春和邓丽君一样,以女性歌迷居多,尤其以闺妇为最。那时,刘采春几乎已成为商人妇那些有钱有闲但空虚度日的太太们的心声代言人。据说当时,商人妇的婚姻生活,已成了一个恼人的社会问题。大批商人长期在外不归,大量夫妻异地分居,怨妇成群,生活不和谐,已是一种普遍现象。刘采春的歌曲有其广阔的市场需求。在没有录音技术的唐代,靠着一场又一场的演出,红透大半个中国实属不易,其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且,刘采春并不是仅有歌喉和美貌,她还是词曲全能的创作型歌手。“唐人朝成一诗,夕付管弦”,在《全唐诗》中,六首曲皆归刘采春。不过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这不是她的诗作,而是她把当时才子们的诗词拿来配曲,然后歌唱。杜秋娘的《金缕衣》也存在此争议。这种争议,难免有男性学者对女性不看好、不平等对待、不信任、不尊重的嫌疑。有些男人只要一看到女人写诗,而且还写出了流传甚广的诗,就忍不住要怀疑,忍不住要揣测背后是不是另有一位男诗人的存在。尽管他们最后也找不出那位男诗人是谁,但他们还是要找出各种理由来怀疑。但无论如何,后人还是记住了使大量词曲广为流传的那些女人,比如杜秋娘,比如刘采春。

◆销魂《望夫歌》

据晚唐范摅《云溪友议》记述,刘采春是中唐时的一位女伶,擅长演唐代流行的参军戏。元稹曾有一首《赠刘采春》诗,赞美她“言词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徊秀媚多”,“选词能唱《望夫歌》”。方以智《通雅》卷二十九《乐曲》云:“啰唝犹来罗。”“来罗”有盼望远行人回来之意。据说,“采春一唱是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可见当时此曲歌唱和流行的情况。

《啰唝曲》传世的共六首: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二

借问东园柳,枯来得几年?自无枝叶分,莫怨太阳偏。

其三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其四

那年离别日,只道在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其五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其六

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潮来打缆断,摇槽始知难。

《全唐诗》录有此六首曲,以刘采春为作者,而元稹诗中只说她“能唱”,《云溪友议》则说“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当代才子所作”,接着举引了她所唱的歌词七首,其中六首五言的与《全唐诗》所录相同,另一首七言的却是贞元年间诗人于鹄的《江南曲》。因此,这《啰唝曲》虽是刘采春所唱,却不一定是她所作。胡应麟《诗薮》指出六首中的“四首,工甚,非晚唐调”,并说:“今系采春,非也。”此曲的作者是谁,不妨存疑,值得提出的是此曲在佳作如林的唐代诗坛上赢得了诗评家的推重。管世铭在《读雪山房唐诗钞》中说:“司空曙之‘知有前期在’、金昌绪之‘打起黄莺儿’、……刘采春所歌之‘不喜秦淮水’、盖嘉运所进之‘北斗七星高’,或天真烂漫,或寄意深微,虽使王维、李白为之,未能远过。”潘德舆在《养一斋诗话》中更称此曲为“天下之奇作”。这类当时民间流行的小唱,在文人诗篇之外,确实另有风貌,别树一帜,以浓厚的民间气息,给人以新奇之感。其写作特色是:直叙其事,直表其意,直抒其情,在语言上脱口而出,不事雕琢,在手法上纯用白描,全无烘托,而自饶姿韵,风味可掬,有司空图《诗品》所说的“不取诸邻”、“着手成春”之妙。

“不喜秦淮水”一首,表达的是因长期与夫婿分别而产生的闺思。这本是一个陈旧而常见的题材,但它却于陈中见新,常中见奇,把想入非非的念头、憨态横生的口语写入诗篇,使人读诗如见人。这位少妇在独处空闺、百无聊赖之际,想到夫婿的离去,一会怨水,一会恨船,既说“不喜”,又说“生憎”;想到离别之久,已说“经岁”,再说“经年”,好像是胡思乱想,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却情真意切,生动地传达出闺中少妇的“天真烂漫”的神态,正如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所评:“‘不喜’、‘生憎’、‘经岁’、‘经年’,重复可笑,的是儿女子口角。”应当说,把离恨转嫁给水和船的作品并非绝无仅有,例如晁补之在一首《忆少年》词中曾怨“无情画舸”,刘长卿在一首《送李判官之润州行营》诗中也抱怨“江春不肯留行客”,但都不如这首诗之风韵天成,妙语生姿。

“莫作商人妇”一首,写因盼归不归而产生的怨情,也就是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的意思。前一首怨水恨船,当然并不是真正怨恨所在,到这一首才点出真正怨恨的对象原来是她的夫婿,而夫婿之可怨恨,因为他是白居易《琵琶行》中所说的“重利轻别离”的商人。商人离去后,自然盼其归来,而又不知归期何日,就只有求助于占卜。前面提到《云溪友议》所举刘采春的唱词中有一首于鹄的《江南曲》,后两句是“众中不敢分明语,暗掷金钱卜远人”,也写占卜归期。

这里用金钗代替金钱,想必为了取用便利,可见其占卜之频繁。而由于归期无定,就又抱着随时会突然归来的希望,所以在占卜的同时,还不免要“朝朝江口望”。但望了又望,带来的只是失望,得到的只是“错认几人船”的结果。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洲”,柳永《八声甘州》“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也都是写错认船。但这首诗所表达的感情更朴素,更真切。从全诗看,这位少妇既以金钗权当卜钱,又朝朝江口守望,足以说明其望归之切、期待之久,而错认船后的失望之深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年离别日”一首,写夫婿逐利而去,行踪无定。张潮有首《江南行》:

“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所写情事,与这首诗所写有相似之处。“朝朝江口望”,一心望夫婿归来,而不料愈行愈远。这正是盼望而终于失望的原因,正是每次盼到船来以为是夫婿的归船,却总是空欢喜一场的原因。正如李锳在《诗法易简录》中所分析:“桐庐已无归期。今在广州,去家益远,归期益无日矣。只淡淡叙事,而深情无尽。”长期分离,已经够痛苦了;加上归期难卜,就更痛苦;再加以行踪无定,愈行愈远,是痛苦上又加痛苦。在这种情况下,诗中人只有空闺长守,任流年似水,青春空负,因而接着在下一首诗中不禁发出“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的近乎绝望的悲叹了。

随着唐代商业的发达,嫁作商人妇的少女越来越多,因而有《啰唝曲》

之类的作品出现,而闺妇、行人之所以听到此曲“莫不涟泣”,正因为它写的是一个有社会意义的题材,写出了商人家庭的矛盾和苦闷。

◆风流足

作为流行歌手,没有绯闻是红不起来的,刘采春也难免绯闻四起。最著名的一次,是她在浙东演出时,与地方行政长官元稹的一场婚外恋情,元稹就是在成都与薛涛闹姐弟恋的元才子。

元稹时任越州(今绍兴)刺史、浙东观察使,正赶上刘采春随丈夫周季崇等从江苏淮安来到绍兴演出。

在观看了刘采春的一次表演后,元长官立刻成为刘采春的粉丝,并且写了篇声情并茂的评论文章,极尽捧角之能事。这篇文章立马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元才子诗人兼领导的身份出此语,可是给足了刘采春面子。刘采春在崇拜之余,一头扎进了元长官的怀抱。

刘采春当时二十五岁,充满了少妇的妩媚,比起薛涛的徐娘半老,对元才子当然更有吸引力。

这段情事据同时代人范摅在他的《云溪友议》一书中的记载:“有俳优周季南、季崇,及妻刘采春自淮甸而来,善弄陆参军,歌声彻云。篇咏虽不及(薛)涛,而华容莫之比也。”元稹也毫不掩饰自己为刘采春美貌所倾倒:“诗才虽不如涛,但容貌佚丽,非涛所能比也。”未见好才如好色者也,这个颠扑不破、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也适用于元大才子。

而刘采春对元稹这个大才子兼地方长官也是仰慕已久,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立马进入蜜月期。别的官员搞绯闻都是地下的偷偷摸摸,而元稹则把这场情事搞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元稹当时已经给薛涛写了一封信要接她过来,正当薛涛在那边翘首等待、满心期望时,元稹却和刘采春热恋上了,把薛涛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一个罗敷有夫,一个使君有妇,却公然以情人身份来往起来,时间长达七年之久。可怜的周季崇,就这样被戴上了一顶纯正的绿帽子。也有传说,元稹给了周季崇丈夫一笔钱,就当买断了刘采春。

元稹有个风流癖好,喜欢为相好的女人写诗。当年,元才子和薛涛热恋时,他写了一首《寄赠薛涛》,后来与刘采春恋爱时,又写了一首《赠刘采春》诗。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裹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娟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诗能唱望夫歌。

人患才少,元才子患才多;人患情少,元才子患情多。这位四处留情的文人,虽然好写艳词,倒是为后人留下了一些不入正史法眼的线索和资料。

首先,我们可以推断,刘采春是个美女,并且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在元才子笔下,刘采春“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与寻常民间女子自是不同。

其次,我们还可以推测,刘采春是个时尚女郎。她爱打扮、会打扮,领导时尚新潮流:“新妆巧样画双蛾,谩裹常州透额罗。”看来,刘采春的审美品味具有超前性,可能能及时了解国内各款的时装和首饰新动向,她的装束就是当时最流行的时装,她的发式就是最时髦的发式,这是个穿名牌、讲究生活品位的时尚女子。

最使元稹迷恋而为之心醉的,不止是刘采春的“新妆巧样”,还有能听她轻摇檀板,唱一曲“恼人肠断”的《望夫歌》。

◆结局之谜

刘采春与元稹的绯闻虽然流传甚广,却无疾而终。原因很简单,刘采春与薛涛一样,身份低贱,与元才子门不当户不对。

所以元刘两人的结局注定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最后,元才子又成功地全身而退。

元稹与刘采春在相处七年后分手,甜过了,热过了,痒来了,便拂袖而去,态度果断坚决。元稹让刘采春过上了七年的贵族生活,幸福了一阵子,而后恩爱戛然而止。

有人说,万念俱灰的刘采春以跳江自杀来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如果没有认识元稹,刘采春可能和丈夫一起浪迹天涯,夫唱妇随,做一对长久夫妻。但偏偏遇上了元稹,并为了他抛弃周季崇。是的,元稹是个薄情之徒,是可恨的!可是,她自己难道就不可恨?玲珑剔透的她该是顿悟了吧。她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忏悔。也许她想起了和周季崇昔日一路浪迹天涯的清贫而甜蜜的日子,妇唱夫随、百般恩爱;想起了他的好,对她百依百顺、疼爱有加、无微不至的关照;想起这段美满幸福的婚姻,想起昔日美好的一切,硬是被自己践踏了。就像安娜·卡列尼娜那样,为了情人,抛夫弃子,结果又被情人抛弃了。她们都一样,知道后悔了,可是回头太难,只能殉情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