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阳明正传:唯心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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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饭不怕晚,一顿永流传(2)

九华山,地理坐标在东经117°北纬30°,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与山西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浙江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四川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并称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九华山历史悠久,文化厚重,汉朝时叫陵阳山,南北朝时期叫九子山。唐朝天宝年间,李白跑到九华山游玩,写了很多首赞美九华山的诗篇,其中一句“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九子山遂改名为九华山,一直叫到现在。

1949年5月26日,蒋介石到达台湾。先住在高雄寿山,不久转到台北草山,下榻于草山宾馆。一次,蒋登上草山,问身边人:“这叫什么山?”身边人说叫草山。蒋大怒道:“台湾没有草山!要知道这叫草山,我绝不会来。”此山因植物多样,草木茂盛,故名草山。在蒋听来有种“落草为寇”之意。蒋郁闷地游览了一圈,草山风景绝佳,遂使他心情舒畅,但美中不足山名不佳。蒋公遂提笔改名——阳明山。

明朝时期,九华山香火鼎盛,寺庙数十座,僧众近千人。风景秀丽,山势嶙峋。历代文人墨客游览过此山,均留有墨宝,王阳明也不例外,他写了一篇《九华山赋》。赋,常用排比、对偶等整齐的表现方法,为文学体裁的一种,介于诗与散文之间,由楚辞演变而来,又称辞赋。不歌而诵谓之赋(《汉书·艺文志》),是说这种体裁旨在对客观事物进行描绘,有强烈的节奏感,适合大风天站在十字路口大声朗读。在唐代赋体曾作为官方科考专用。汉代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宋代苏东坡的《赤壁赋》等是赋体的经典篇章。受骈俪文风影响,这玩意儿渐渐沦为堆砌辞藻之作。

“循长江而南下,指青阳以幽讨。启鸿蒙之神秀,发九华之天巧。非效灵于坤轴,孰构奇于玄造!涉五溪而径入,宿无相之窈窕。访王生于邃谷,掏金沙之清潦。凌风雨乎半霄,登望江而远眺……”王阳明写的这篇《九华山赋》毫无营养价值,基本上在甩词,没什么高深的思想内涵。但能看得出来,他写这篇文章时心情非常愉悦。其实换了谁都一样,从深牢大狱里出来,走向钟灵毓秀鬼斧神工的自然界,脚踏峰峦叠嶂,眼望云蒸雾涌,耳听松涛起伏,在这种美景之中,心是宁静的,不开心也得开心。还有个让他开心的事儿:山中有隐士,世外有高人。

王阳明登上山,在化城寺西有一长生庵,门口一对大红花,左右贴着对联:身在佛门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心在江湖住,红尘有路恭喜发财。门第不俗,里面定然住着得道高僧。王阳明与长老实庵和尚亲切会晤,两人就佛学禅机交换了意见。京城来的王大人不是酒囊饭袋,腹有诗书,有学问。两人交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王阳明突然蹦起来拽着实庵和尚往外走,让他当导游,四处转转。两人四下里游览一番,实庵和尚发现王大人不太安全,一会儿随地吐痰,一会儿在古迹上涂鸦。书法了得亦不能破坏文物。人家毕竟是中央来的人惹不起,实庵和尚叹道:“见王大人雅兴高涨,能否屈尊写一下贫僧?”

“行啊!没问题。”王阳明沉思片刻,为实庵和尚的画像题词一首《像赞》。

从来不见光闪闪气象,也不知圆陀陀模样,翠竹黄花,说什么蓬莱方丈,看那九华山地藏王好儿孙,又生个实庵和尚。噫!那些妙处?

丹青莫状!

文字俏皮,妙趣横生,从中可见实庵和尚身体肥沃,学识渊博,思维活跃,妙语连珠,用语言绘画无法表达了。也看得出来,王阳明与实庵和尚一见如故,关系不一般。两人切磋学问,正聊得热火朝天时,来了个要饭的。实庵和尚双眉紧锁,因为他知道,这个要饭的非常猖狂。

要饭的姓蔡,一道士,住在山洞里求仙问道,个人卫生习惯极差,长年累月不洗脸不梳头,搞得身上有股仙气,人送外号蔡蓬头。原以为这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靠吸风饮露活着,时间一长,大家才发现他跟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是他有精神病,发作次数取决于山寺给他的口粮多少。他一来要饭,给他少了就破口大骂,给他多了转身就走,整个儿一穷有理,搞得山寺僧众没招。

今天老蔡大爷断粮了,又来要饭,恰好赶上王阳明在山上。王阳明对道家很感兴趣,早年在南昌铁柱宫与道家结缘,因身子骨不硬实,学些延年益寿的养生术遂成了他最朴素的愿望。王阳明听说蔡蓬头乃一半仙,忙作揖行礼,请教养生术。

蔡大爷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可能因人太多了,老蔡不好意思说,王阳明屏退左右,再次虔诚请教养生之法。

蔡大爷又白了他一眼,说不知道。王阳明懂了,但凡有才之人皆有脾气,有臭毛病在所难免,谁让人家懂你不懂,既然请教,当尊重人家的习惯。王阳明把老蔡引至后庭,在一私密空间,王阳明下了血本,向老蔡行大礼,虔诚请教。

蔡大爷从兜里摸出地瓜,啃了一口,眼神上下翻飞打量王阳明:“虽然你对我挺客气,终究脱不掉你那一身官相。”说罢,大笑而去。换了普通人早蹿上去捅他一刀,太TM气人了。

王阳明愣在当场,心里蹿出一股无名火,问点学问这么难吗?王阳明又打听出,九华山还有一高人,但住在悬崖峭壁地藏洞中,可遇不可求的主儿。王阳明把衣服一脱甩开膀子寻访高人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他撞见了。当时高人在睡觉,有了老蔡的教训,王阳明不敢打扰人家,蹲在那儿等。据说这位无名高人水平远在实庵和尚和老蔡之上,坐卧松毛,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王阳明更加小心谨慎。等得不耐烦,他给高人按摩脚丫子。高人一下子醒了,见旁边多个活人,惊问道“我这里山势险峻,你是咋来的?”

王阳明躬身一礼:“求道不畏险。”高人遂与他谈论所谓的上乘哲学,聊到理学时,高人点评说:“周敦颐、程颢是儒家的两个好秀才啊!”王阳明对这句与众不同的话产生了浓厚兴趣,两人高谈阔论相互交流意见,令王阳明大获丰收。二十年后,王阳明被迫上九华山,寻访高人不见,发出了一句“会心人远空遗洞,识面僧来不记名”的感慨。可见无名高人在他心里,有着一席之地。

窃以为只有经过轰轰烈烈的人,才懂得平平淡淡的重要性,方有隐居之念。

为避世俗,以图清净,本身心里发虚。人是群居动物,不与人交流,隐于深山,闭门造车,手也高不到哪儿去,顶多是有个性的学者罢了。古来几人能成顾炎武、黄宗羲。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那些所谓的隐士,看破红尘也好,求仙得道也罢,多数仅在形式上“隐”而已,更多的以隐求仕、明哲保身,有不单纯的目的。

隐士们,别太较真了,当做一种生活态度吧!

文学已死,当烧香拜佛

五月份,王阳明回京复命,生活归于平静。刚消停两天,“前七子”又蹦跶出来,搞什么古文运动。王阳明被生拉硬拽地参与其中跟着他们打酱油。

“前七子”指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他们在明朝文坛中占有一席之地。以李梦阳、何景明最具代表性,他们鄙视西汉以下的所有散文及中唐以下的所有诗歌。强调文章学习秦汉,古诗推崇汉魏,近体宗法盛唐,提倡一种文学的复古精神。

明朝时,诗歌是正统文学,就好像今天的纯文学一样,虽然没几个人看,但它是社会的主流。朱元璋的恐怖统治,导致明初文坛死气沉沉。老朱那把杀猪刀所向无敌,如浙江府学的林元亮、杭州府学的徐一夔、常州府学的蒋镇,他们因文章中有大不敬之嫌疑,斩立决。致使知识分子谨小慎微,有文学创作爱好的,只能写写西昆体诗。这种诗歌流派源自于北宋初年,过分追求华丽辞藻,言之无物,内容空洞。到了明初,内阁成员拾人牙慧,因诗多出自内阁和翰林院,所以叫台阁体,代表人物杨士奇、杨荣、杨浦。他们处在权力上层,又是国家最有文化的一群人,诗作影响了官场几代人。皇帝非常喜欢,因为这些诗作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多为应酬之作。此外,小说有一定成就,诞生了两部伟大的名著《三国演义》和《水浒传》。

弘治年间,以李梦阳为主的七个知识分子,受不了文坛那种陈陈相因的气氛,遂爆发了文化运动。实际上,在他们之前和同时代也有其他诗歌流派,只是他们七个人闹得最欢。在台阁体和“前七子”之间过渡阶段,产生了以李东阳为主的茶陵诗派。李东阳是长沙府茶陵人,故而得名。茶陵诗派以图荡涤台阁诗风,比原来的强点不多,诗人的生活圈子非常狭窄,如李东阳“四十年不出国门”,导致诗歌取材逃不出宫廷、衙门,并非健康饮食,所以没啥营养价值。

明朝诗词文化与唐宋相比落后一大截,人家是飞机跑车,他们是柴油三轮,一上路突突突直冒黑烟。到了嘉靖、隆庆年间,王世贞、李攀龙、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结社立派,接过“前七子”的大旗,进一步提出“文必西汉,诗必盛唐”,他们认为除此之外,其他年代产生的诗文全是垃圾。王世贞等出来作妖的也是七个人,所以后世文坛把他们称为“后七子”。

在“前七子”复古运动的同一时期,文坛产生了其他诗派,譬如悲壮男唐伯虎领衔的吴中诗派,主要有祝枝山、文征明、沈周等,诗歌写得很随意,感情真挚,通俗易懂,吃喝拉撒睡皆可入诗,代表作有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再如唐宋派,对诗文创作提出“直抒胸臆,本色自然”,心里咋想的就咋说,不拘成法。代表人物王慎中、唐顺之、茅坤,最著名的是归有光,代表作《项脊轩志》。

王阳明经常跟着“前七子”混,身子越发羸弱,一方面受不了酒肉蚕食,另一方面他开始知道学习了。不被强迫,主动为之,当初看朱熹《四书集注》为了应付考试,现在不同了。他的人生已过半,少年时期做圣贤的想法已变成了行动,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的。经过格竹、两次落第、同高手切磋,他的思想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从立志做圣贤开始,经过多年的思想游荡,心里面有个疑问越发清晰——朱熹可能搞错了!

他只是怀疑,不敢肯定。他需要用更多的知识去验证自己的想法,为此王阳明夜以继日读书。如果一个人在学习的时候感觉时间不够用,那么他就是真的学进去了。知子莫若父,王华很担心王阳明的身体。这回,王阳明读书时,王华会立止。人就是这样,一直生活在矛盾中。孩子淘气时,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忽然孩子用心读书了,又害怕他累着。王华的愿望是朴素的,王阳明已经考中进士,仕途无量,没必要再去研究四书五经。

王阳明放下书,恭敬地说:“父亲,您教训得是。天不早了,我送您回屋歇息。”

王华不放心,躺下一会儿,起来去儿子书房看看,见没亮灯,这才安心回去睡觉。王阳明也不放心,每晚都得等父亲查完二遍寝,再点灯读书。

终于有一天,王阳明受够了酒肉应酬,受够了李梦阳他们那个文学社团,感叹道:“我焉能以有限生命浪费在那些无用之虚文上!”

时间不等人,弹指一挥天过午,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经常冒出奇思妙想的小王,经过岁月蹉跎,已经变成了老王。当有一天身边亲近的人管你叫“老张”、“老李”、“老赵”的时候,除了亲近尊敬外,可能你真的老了。老王请了病假,回老家!时下帝国弘治中兴,四海升平,组织上迅速批复,老王收拾收拾行李,欣然跑回老家修炼去了!刚到老家没几天,闻听琼州府(今海南省)黎族爆发民变。本是当官的不好好玩,却要老百姓埋单,黎民被杀二千五百余人,起义失败。像这等国家大事,一个司法部的小科员派不上用场。

安心修道,才是王道。

复思用世,始为王道

王阳明回到老家,没了工作压力,见到亲朋故友,心情格外愉悦,走亲访友结束后,老王跑到了会稽山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