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南顺着铁路线狂奔,一直到后面没人了,方才放慢脚步,他知道站口肯定是特务密布,决定沿着铁道向市郊走去。正当他庆幸自己已经虎口脱险的时候,猛然发现一个戴墨镜的汉子,在身后十几名便衣簇拥下,向他一步一步迎了过来。他立刻知道,敌人又围上来了,立即转身就向后跑,可是,为时已晚,后面也早就被十几个便衣给堵住退路了。
耿江南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交通,过去遇见过很多紧急情况,但每次他都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可是,现在他知道,此次是在劫难逃了。只见那个戴墨镜的人朝着他走来,包围圈越来越紧。
此时,那个戴墨镜的人边走边对他喊:“兄弟,我看你是条汉子,武功不错,不如咱俩交个朋友,如何?”
说着,戴墨镜的黑桃A已经走到耿江南身边,后面的卫士立刻把耿江南给团团围住。
黑桃A随即说道:“朋友,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弟,我们回去慢慢聊!”
正在此时,黑金刚也带着齐治理等特务赶到,黑金刚正要把耿江南给铐上,黑桃A连忙挡住:“小黑,对朋友还要来这一套吗?来,老弟,别理他们,他们不懂事,你可别见怪啊。小黑,这位朋友的包包太沉了,你帮他拿着吧。”
说时迟,那时快,黑金刚立刻夺走耿江南手中的手提包。耿江南一想,其实包里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文件,于是,就没有抵抗,任凭黑金刚拿走。此时,耿江南头脑里一片空白,他绝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敌人抓住。敌人究竟会如何处置他呢?好在他已经把长海地下党的文件交给地下省委,省委并没有交给他任何文件。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一旦落在敌人手中之后,今后他将如何向组织交代?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他将何去何从?
黑桃A也有些后怕,尽管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心里也吓出一身冷汗,万一那位地下党交通手中有枪的话,他就一命呜呼了。可是,这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赌输了,自是一无所有,可要是赌赢了,荣华富贵不就全来了?要是倒霉的话,你要躲,还真躲不过去。
在一群卫士保护下,黑桃A带着耿江南上了轿车,直奔军统区本部。一路上,黑区长闭口不谈正事,只是天南地北地闲聊一阵。到了区本部机关以后,黑桃A在餐厅里摆下一桌丰盛酒席,把耿江南请到上座。
黑桃A客气地说:“耿先生,请用点便饭,这是弟兄们从‘鸿运楼’叫来的菜,是你们山东老家的口味,随便用用,别客气。”
耿江南想,反正自己已经落入敌人手中,性命难保,不如饱餐一顿,也强过做饿死鬼,于是,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大吃一顿。黑桃A很少动筷子,一脸微笑,不时讲点笑话,以调节气氛。
其实,黑桃A心中明白,抓住耿江南,好戏才刚刚开始,只要耿江南咬紧牙关,闭口不吐,他黑桃A也只能功亏一篑,前功尽弃,此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误了自己前程。他看着耿江南大吃大喝,内心深处实在是焦虑万分。最终,黑桃A决定速战速决,软硬兼施,双管齐下,连夜攻下耿江南,否则的话,夜长梦多,后果难测。
不过,在酒宴上,黑桃A仍闭口不谈正事,依然踌躇满志,闲话天下。旁边的黑金刚却是十分着急,明天就是黑区长执行“黑箭行动”计划的最后一天了,眼瞅着时间在一分一分地消逝,那共党人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丝毫不急,可是,黑区长本人也把审讯给搁在一旁,好像真是在宴请朋友一般。时近半夜,如果再瞎扯下去,必将一事无成。
黑金刚走到黑桃A身后,悄悄对他说:“区座,您看,夜已经深了,是否要和这位耿老弟谈谈正事?”
黑桃A笑起来了,对耿江南说:“耿老弟,你看,我这位黑老弟着急了,怪我只是吃肉喝酒,不谈正事。我们不理他,什么是正事?老朋友有缘相聚,在一起青梅煮酒论英雄,笑谈天下大事,这就是正事,就是人间一等正事!老弟,君意如何?”
耿江南早已酒足饭饱,取了一根牙签,慢慢在嘴里剔着,边剔边思考,听见黑桃A在问他,便支支吾吾,嘴里哼了几句,谁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黑桃A到底要干什么,可要是想逃出去,也没可能,只好以不变应万变,试看黑区长如何动作。
这顿饭足足吃到半夜十二点。黑桃A笑着说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忙,就到这里吧。小黑,你把耿老弟送到三楼客房去,让客人好好休息!”
黑金刚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3月12日已经过去,此时已是3月13日了,明明抓到一个关键人物,区长却不连夜突审,何也?但听黑桃A如此吩咐,只好遵命,就把耿江南送到客房休息。
客房平时接待南京总部下来的贵客,布置精巧,豪华中不失典雅,墙壁上的一些古今名人字画,都是戴老板本人亲自挑选的。耿江南见里面还有卫生间,便进去洗了一下,卫生间里并没有窗户,根本无法逃出去。他再一细看,客房外面的窗户上,全是铁栏杆,实在是无计可施。
耿江南左思右想,没有良策,此时,只觉一阵乏意袭来,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竟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客房里灯光暗淡,静寂无声,只有耿江南一人在酣睡之中。黑金刚在客房门外亲自带班监守,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夜越来越深了,深得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恐惧感,正是在深夜黑幕的掩饰下,人间多少邪恶正在蔓延开来,向着那些不明真相的善良人伸出阴森的魔爪,试图将他们吞噬!
军统长海区机关总部是一栋西式三层楼房,高耸的围墙上布设了铁丝网,如果没有车辆通行,大门永远紧闭。从马路上看过去,一切似乎平常,甚至无人站岗,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栋富人住宅而已。但是,在大门里面,则是双岗24小时值勤,另外还有两名流动岗哨,在大院内不时流动巡查。在三楼昏暗的走道里,只见两名便衣站在耿江南房间外面,丝毫不敢松懈,黑金刚则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思索着黑桃A的深刻用意。到了半夜一点,只见黑区长带着齐治理悄然而至,黑金刚正要上前招呼,只见黑桃A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快到门口时,黑桃A对黑金刚和齐治理说:“对那位朋友,本人已经略施小计,看来,他不得不就范。”
黑金刚猜测老板会有高招,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区座,您就是有绝活!”
齐治理却还是困惑不解:“区座,您用的是什么办法?”
“那你就不用管了。”黑区长一笑置之。
其实,黑桃A早就布置白金刚,在饭菜里做了一点手脚,让耿江南服下一种德国将军送给戴老板的最新间谍用药,这是德国党卫军刚刚研制成功的迷幻药,估计此时药性已经开始发作。
白金刚早就对黑桃A建议过:“为了做好情报工作,我建议在侦查中使用海外最新的阿密妥钠等辅助药物,这些药物可以使审讯对象失去推理能力和消除精神抑制状态,如果达到一定的健忘程度,他们就会如实招供。阿密妥钠比较容易掌握,将一克阿密妥钠溶解在饮料中,让被审讯对象喝下,三十分钟以后开始讯问,由于药物抑制大脑中与思维和意志有关的部分,并不损及语言中心和记忆中心,因此,在逻辑思维能力暂时丧失的情况下,我们所提出的问题一传到听觉细胞,被审问者就会自动作出回答,神经中枢不会对这种回答进行监督和检查。”
黑桃A当然接受他的建议,并立即在此次秘密行动中付诸实施。黑桃A胸有成竹地下令道:“齐治理,你就在黑暗中轻轻询问他,主要是问清楚中共地下市委书记的具体地址和地下电台的确切地址。只要问清了这两件事,你齐先生就是天下第一功啊!”
“谢区座栽培!”齐治理很有些受宠若惊。
一直到此时,黑金刚才想起来,在杭州特别训练班里,白金刚曾经使用过迷幻药,于是他恍然大悟。原来区长葫芦里卖的是这种药啊!高人啊,不用严刑逼供,而是略施小计,让那位朋友全部招出!佩服,佩服,他真的是服得不行。
齐治理依然半信半疑,不过,既然黑区长已经下令,他只能坚决执行任务。于是,他悄悄走进客房房间,在黑暗中轻声呼唤:“老耿,老耿!”
耿江南昏昏沉沉地问道:“你是谁啊?”
齐治理热情地说道:“我是宣传部长老齐啊。刚才我俩不是还在一起喝了两盅吗?现在我有急事要向许书记汇报,许志国书记究竟住在哪里?”
耿江南问道:“你不是去过他那里吗?”
“可他最近已经改变住址了,情况紧急,党内已经出了叛徒,我得马上向他汇报!你快告诉我吧,要不会误了大事的!”
齐治理见耿江南还是不说,急得不行。耿江南服药以后,思维能力已经受到药物的很大影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部交织在一起,理智已经失去控制,人的辨别能力已经退化到几岁小孩的智商水平。
“你真是老齐吗?”耿江南再次问道。
“我真是啊。宣传部老林已经叛变了,我们得马上采取措施,晚了的话,将会遭受重大损失的!”
在黑暗中,耿江南所服下的药物已经使他失去辨别真假的能力。他迷迷糊糊地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要绝对保密!”
“我肯定保密,你放心吧!”齐治理急得一身大汗。
耿江南低声说道:“就在庆云里95号。记住,是在麦克路东面。”
齐治理接着追问道:“还有一份重要文件要马上向党中央发送。地下电台究竟在哪里?”
“就在维克多路46号。注意,一定要保密!”
齐治理心中暗喜,便接着追问道:“曾晓住在哪里?”
“谁?曾什么?不,不,不记得了。”
耿江南由于药物作用又昏睡过去,任凭齐治理如何追问,不再回答。齐治理求功心切,见他不答,就使劲摇晃他的头:“老耿,你快说啊!情况紧急!老耿,你怎么不回答?”
正在此时,黑金刚悄悄进来,把他给拉了出去。
到了门外,黑区长问道:“他说了吗?”
齐治理急忙邀功:“区座,按照您的训示,我去问了。经过我的劝说,他说出来了,共党地下市委书记许志国住在庆云里95号,地下电台设在维克多路46号!”
黑桃A追问道:“可靠吗?”
齐治理回答说:“应该可靠。”
黑桃A脸色依旧平静,没有显露出任何喜形悦色。
他随意问黑金刚道:“现在几点了?”
“早晨三点二十分。”
黑桃A立刻下令:“好,全体集合!”
“是,区长!”
黑金刚立刻下去集合人员。过了几分钟,黑区长来到参加秘密抓捕行动的特工人员面前。他一脸杀气立即下令:“一组、二组由老黑带队,前往一号目标;三组、四组由老白负责,迅速赶到二号目标。注意,立即封锁这两个目标周围地区,准进不准出,所有试图离开的人,一律就地逮捕。明白吗?”
全体特务齐声答道:“明白!”
黑桃A挥挥手:“出发!”
在黑暗中,黑金刚和白金刚率领军统几辆汽车陆续发动,开始朝目标地出发。不久,军统特务就包围了庆云里和维克多路。拂晓之前,夜色越发深沉,整个城市异常安静,只有一些夜车偶尔驶过。
在庆云里95号周围,突然出现了十几条黑影,黑金刚做了一个手势,门外留下几个特务,把住出路,其余人员跟随他悄悄翻进院墙,潜入95号房内。在二楼卧室门前,黑金刚用手势示意特工同时破门而入,当他看到手下人已经准备好,用手指着门,一名彪形大汉突然猛击房门,门被撞开,七八名特务一拥而入,许志国被从睡梦中惊醒,立刻去取枕头下的手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名特务扑到床上,把他紧紧按住。
黑金刚立刻下令:“把他铐上!”
许志国临危不惧,大义凛然。
黑金刚得意忘形地说:“早就听说许先生很是了得,幸会,幸会!”
许志国一言不发,脸色平静如水。
黑金刚说:“你把秘密文件和地下组织人员名单藏在哪里了?”
许志国看不得特务们的丑恶嘴脸,干脆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东方破晓,曙光已经开始显露出来。
黑金刚见许志国毫不理会,气急败坏地下令道:“给我搜!”
特务们开始翻箱倒柜,到处乱抄,房间里顿时乱七八糟。漫漫长夜逐渐消逝,天色渐亮。
在军统区本部客房里,耿江南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间客房中,很是诧异。他仔细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是,除了他在宴会中大吃大喝以外,其他一切事情已毫无印象了。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发软,头痛得要命,好像要炸开似的。此时,外面有人在轻轻敲门。
耿江南警觉地问了一声:“谁?”
黄金刚小心翼翼地问道:“黑区长要我问问你,睡醒没有?该吃早饭了。”
耿江南没好气地回答说:“你去对你们区长说,要杀要剐,随他便,少来这些假惺惺的把戏。”
黄金刚也不生气,只是说:“您去洗个澡,过一刻钟我来叫您,待会儿区长要陪您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准保让您大吃一惊。”
耿江南不再理他,但实在不知道那黑桃A会有什么新招。他起来后,就去卫生间洗了一个澡,洗完以后,觉得头痛好一些了,人也没有那么晕头晕脑了。回到房里,他发现床上放着一套新西装衬衫和领带等,昨天的衣服早已无影无踪,他无可奈何,就把这些衣服给换上了。过了一会儿,黄金刚来叫他下去吃早饭,他就跟着下楼,与此同时,他四处留意,想看看有没有可以逃跑的途径。
黄金刚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笑嘻嘻地说:“这个鬼地方四处密不透风,进来以后,就像他妈的监牢一样,一点也不透气。”
耿江南知道黄金刚是有意说给他听的,装作没听懂。在餐厅里,黑区长和齐治理已经在等他了。黑桃A笑嘻嘻地问他:“老弟,昨晚睡得如何?”
耿江南也不回答。黑区长依然不动声色,随意说道:“早餐简单些,耿老弟可别介意。”
说是早餐简单,其实也很丰盛,牛奶、鸡蛋、面包、蛋糕、稀饭、豆浆、油条以及二十几种爽口小菜,摆满一桌。耿江南不说话,依旧埋头吃饭。吃完以后,黑桃A擦擦嘴,笑着对耿江南说:“老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别老在这里闷着了。”
耿江南反正是以不变应万变,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他们要带他外出,那更好,说不定还能找个机会混在人群里溜掉呢。
主意已定,他就回答道:“客随主便,出去走走也好。”
等到耿江南上车以后,他逐渐发现,这辆轿车居然直往庆云里方向开去,他顿时感觉,情况不妙。黑桃A和黄金刚分别坐在轿车后座他的两侧,把他夹得紧紧的,根本无法动弹。
这是一辆雪弗莱轿车,最近刚从美国进口,轿车车门口两个汽车脚踏板很宽,两名军统便衣特务持枪站在轿车脚踏板上,一手扶着敞开的汽车车窗,一手拿着手枪,显得威风凛凛。军统轿车在街道上呼啸而过,马路上行人看见这种场面,知道是特殊权贵来了,唯恐避之不快。
黑桃A意味深长地说:“耿兄,旧地重游,感触万端啊!是不是?”
很快,轿车就拐进庆云里了。耿江南看到眼前熟悉的情景,心中十分紧张,不知该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看来,敌人已经掌握了许志国书记的住地地址了,可是,他们是如何得到这一秘密情报的呢?自己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那他们又是采取什么手段搞到这一绝密情报的呢?耿江南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经不记得半夜里所发生的一切情况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头痛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