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把机密文件放回保险柜,将保险柜按原样关上,并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老金关切地问道:“您有收获吗?”
陈克高兴地回答说:“大有收获。谢谢你,老金!”
老金回答说:“只要能帮助你们粉碎日军的秘密行动,我就很高兴了。”
翌日上午,陈克马上去向曾晓汇报日本间谍机关的秘密活动情报。
曾晓立即下令道:“看来日本间谍是野心勃勃,企图使用金融战的阴谋诡计,获得他们在军事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密切注意日本间谍的活动,千万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是!”陈克回答道。
正当曾晓与陈克在会面研究日本间谍的最新动向时,黑桃A也看到军统总部戴处长转交给他的一份绝密文件。据南京财政部钱币字第(1933)057号密函称,日本兴亚院驻华联络部长津田大佐近日利用日本军舰,从日本运来伪造的中央银行法币500万元。
黑桃A连忙请示戴老板:“处座,您是否要求我一到长海就采取行动?”
戴处长马上摆摆手:“不,不。现在你的主要敌人是共产党地下组织。我让你看这份文件,只是要你了解一下日本人的动态。何时行动,还要看校长的意思。”
黑桃A马上心领神会:“我明白您的意图了:要分清行动主次,不要混淆我们在长海的主要进攻目标!”
“完全正确!”戴老板加以肯定。在南京至长海的铁路上,黑桃A正坐在头等包厢里,独自冥思苦想。火车在夜色中行驶,周围夜色朦胧,朦胧得有些阴森、有些怪异。夜车很少鸣笛,根本就不希望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一列南京要员经常乘坐的特别专车,至于头等包厢,在军统组织里,也只有很少几个得到戴老板青睐的人,才能享受这一特权。其实黑桃A自己活得也很低调,他知道,越是低调,就越安全,不见庐山真面目,那就太平得很。
这一带是江南鱼米之乡,空气中那略带潮湿的气味,甚至小湖浜里飘散出来的鱼腥气,都极有乡土气息,令人难忘。夜晚的春寒依然很凉,黑桃A披着军大衣,斜靠着沙发上,手里拿着英国进口的烟斗,眼睛半张半阖,似张似阖,略带着迷惘的神情,默默地看着车厢外面的夜空,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不定的目标。
黑桃A永远喜欢黑夜,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对黑夜有一种敬畏和崇拜的心情,只有在黑夜中,他才能像孩子一样,偎依在母亲般的夜色怀抱里,思绪就会在情报领域中任意驰骋,灵感也会接踵而来、不断跳跃,毫无规律性地闪烁着,最终会在某一点上交汇,产生出一个天才的秘密行动方案。这也就是为什么,戴老板一直会如此赏识他,支持他,因为他的奇特的行动方案将能让老板得到从其他地方无法获得的情报。
黑桃A是个军事家,或者更准确一点说,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军事家。当他被戴老板委任为军统长海区区长时,尽管还是没有脱离军事系统,但毕竟不是一个行当。秘密情报系统固然令人刺激,但是,他还是对军事更感兴趣。历史老人很喜欢捉弄人,想当军事家的黑桃A偏偏走进了情报特工的圈子里,而且一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了。还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军统圈子里已经开始传说他是个怪人,其实他何尝怪,只不过是把军事家苦思冥想出来的作战艺术,用到情报领域中而已。
包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跟随他的助理黑金刚小心谨慎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其实,他知道肯定有大事,否则,黑金刚是绝不会来打扰他的。
黑金刚平静地报告说:“总部姜秘书来电话,说是长海军警要员将到火车站来接站。”
黑桃A知道那是姜秘书的好意,让他下车伊始,就很有面子,但还是冷冷地说:“要他们接什么站?我就讨厌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干我们这一行的,越招摇,就越容易掉脑袋!姜秘书这不是给我添乱嘛!”
“那怎么回答总部?”黑金刚询问道。
黑态A下令道:“不用理他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黑金刚退了出去,把车厢门轻轻带上。
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静得如同死水一般,只有列车在铁路轨道上的规则性的行进声音。黑桃A是个理性的人,他很感激老板对他的赏识,但是,他从来就没有认为,他是老板核心圈里的人物。他只是凭本事吃饭,对于总部的那些马屁精,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们。因此,他没事很少到总部办公室去转悠。此次戴老板授予他红派司,要求他坐镇长海,就是因为长海情报大战开战在即,这仗只能打赢,不能失败。长海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离南京太近了,蒋总裁也说过:“长海乃兵家必争之地,共党一日不灭,我一日不能入睡。”他是临危受命,不得不去,当然,既然领命了,那就不能不干得漂亮一些。
火车快到长海了,突然间,他想起什么,于是立即按了一下小铃。黑金刚一直站在车厢外面的过道上,听见铃声,马上开门进来:“报告!”
黑桃A低声说道:“在快到长海前的那个小站紧急停车,然后从那里换乘汽车,直接去机关。”
黑金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军统长海区马区长、警察局宋局长,警备司令部刘司令都已去车站接您。您看?”
黑桃A没有吭声,一言不发,窝在沙发里闭目沉思默想,黑金刚知趣地退出去了。黑桃A历来讨厌那种前呼后拥、热烈欢迎的闹哄哄场面。搞情报工作的人,要的就是低姿态,最好像隐身人那样,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也没人能一见庐山真面目。既然在看不见的战线上拼杀,那就别让人看见。让长海那些马屁精多跑一趟吧,这些笨蛋整天不干正事,只会送来迎往、溜须拍马,欠的就是教训,把他们的锐气挫一挫,很有必要。用人之道,贵在分寸的拿捏,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要软中带硬,硬中藏软,软硬兼施,方为妙手。
长海火车站早已夜深人静了,几丝春雨飘了下来,略带一些凉意,冬天的那种凄冷似乎没有完全退尽。毕竟是动荡不安的岁月,火车站戒备森严,夜色苍茫之中,可以看见一些国民党宪兵的身影,荷枪实弹,令人不寒而栗。
一辆军用吉普车疾驶而来,军统长海区马区长与电讯科科长黄海山坐在车内。
黄海山问道:“马区长,今天是哪路神仙,派头那么大?”
马区长压低声音,不想让司机听见:“听说过黑桃A吗?”
黄海山回答说:“不就是戴处长手下新冒出来的头号怪人黑特派员吗?据说此人来无踪,去无影,很少有人能见到他的真神面目!”
马区长点头同意:“是啊,我在军统也算老资格了,还从来没有机会一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黄科长忽然想起来了:“据说他持有国防部红派司,有权先斩后奏。”
马区长愤愤不平道:“娘的,老子也算是军统老资格了,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红派司。据说,在整个军统组织里,戴处长一共只批准发出十张。”
黄海山极为惊讶:“十张?那么稀罕!”
马区长哼了一声:“此次,黑桃A是以军统特派员的身份,得到戴处长代表最高统帅部颁发的红壳金字‘国防部侦察证’,即所谓‘红派司’。你知道,我们国军历来以红色代表将级,黄色代表校级,蓝色代表尉级。‘红派司’上明确规定,‘能代表最高统帅就地指挥当地军警宪一切武装人员,有权扣留陆、海、空交通工具和搜查逮捕可疑分子’,黑桃A于是就成为一个超级神秘的人物。”
黄科长问道:“你见过这位黑桃A吗?”
马区长哼了一声:“此人神出鬼没,只有总部高层的头儿才见过他的真面目。据说,下面的人要是看见他,就准保倒霉。南昌区周区长和当地盗匪做了几笔军火生意,最近,黑特派员就奉命到南昌去处理此事……”
南昌东湖饭店。军统南昌区周区长设宴接待黑桃A,双方喝得酩酊大醉。黑桃A始终不摘下墨镜,满座嘉宾看不见他的真实面容。
周区长问道:“黑特派员,听说您手持红派司,有权先斩后奏,能拿出来给弟兄们长长见识吗?”
黑特派员大笑:“老弟,这红派司可是煞星,谁看见,谁倒霉!”
南昌区区长酒醉胆大:“没事的,老兄,看看无妨。”
黑特派员站起来,身子微微晃动,看来是有些醉了。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红派司,然后高高举起:“周区长,你看清红派司了吗?”
周区长笑着说:“兄弟这回看清了。”
黑桃A突然站直,毫无醉意,顿时变脸喝道:“南昌区周区长给我听着!”
周区长一惊:“老兄,您这是?”
黑桃A断然下令:“周某人私通当地盗匪,非法从事军火交易,罪不容赦。来人,给我拿下!”
黑特派员的随员四大金刚立即上前,当即将周区长反铐起来,满座为之大惊。
黑特派员:“奉特务总处处座手令,就地正法!拖下去!”
南昌区周区长顿时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高喊:“特派员饶命,我冤枉啊!”
特派员不动声色,挥手示意,四大金刚把周区长拖将出去,全场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院内几声枪响。
黑桃A大笑:“各位,让弟兄们执行他们的公务,我们继续喝酒。来,干上一杯,我为各位压惊!”
众宾客吓得面色苍白,都是双手颤抖,端起杯来,勉强把酒给喝下去。只有黑桃A面不改色,神色自若。
马区长讲完这一传闻,黄科长颇有些心惊肉跳:“就这样给毙了?”
马区长心有余悸:“是啊,朝为人上人,昔为阴间鬼。你说,这黑桃A手段够狠的吧!”
黄海山:“区长,将来等您成为一方诸侯,手持红派司,可千万得留点情面!”
马区长:“慈不掌兵,真要坐上那位置,恐怕也得如此,没准比黑桃A更为心狠手辣。”
黄科长:“说得也是,无毒不丈夫!”
军用吉普车通过宪兵几层岗哨检查,最终来到站台。马区长走下车来,和站台上的宋局长、刘司令等当地最高军警长官握手寒暄。不久,笛声高鸣,特别快车飞驶而来,很快就停在月台一侧。头等车厢车门打开,马区长、警察局宋局长、警备司令部刘司令以及当地其他军政要员上前迎接,有些军官朝着车窗立正敬礼,以示欢迎,站台上气氛隆重。一位漂亮的头等车厢服务小姐从车上走下来。
马区长问道:“小姐,特派员还没下车吗?”
服务小姐很是诧异:“特派员早已在前面的海村车站下车了。”
众人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太不给面子了吧。”
马区长脸色阴沉,对黄科长说:“热脸贴个冷屁股。走!”
刘司令和宋局长也大为不满地离去。各个车队在严密警卫中离开车站,向城内驶去。等到马区长的车队刚回到军统长海区区机关大楼,行动队队长早已候在门口多时,马区长立即把车窗打开。
队长隔着车窗悄悄说:“马区长,您的办公室里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头很大,谁也惹不起。”
马区长顿时想到,肯定是黑桃A来了,全身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立刻赶到办公室,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黑大汉,身穿军统流行的深色中山装。
黑大汉很客气地拦住了他:“您是马区长?”
“是的。”他回答道。
“特派员在里面等您呢。请进!”
黑金刚把门打开,等马区长进去以后,随即把门关上。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甚至连厚重的窗帘都给全部拉上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马达声,显得还略有几丝人气。
马区长试探着说了一句:“黑特派员,不好意思,没在车站接着您,抱歉,抱歉。”
特派员没有马上回答,依然在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我讨厌人多。你这里多好,静得出奇。”
“您能大驾光临,是我们军统长海区的荣幸啊!”马区长不傻,尽管心里一肚子怒火,可嘴上依然很甜。
黑桃A徐徐而言:“真的荣幸吗?我可是喧宾夺主,不请自来。”
马区长依然很谦虚:“早就听说特派员轻车简从,果然名不虚传,给职等上了一课。”
“国家多事之秋,大家还是用心做事为好,不要一味讲排场、比奢华,否则亡国之日就不远了。”
“是,是,特派员讲得深刻。”马区长干脆谦虚到底。
“你是我们军统目前最有实权的区长之一,少年得志,更得小心。我们这一行水太深了,一不留神,就会脑袋搬家。老弟,要慎之又慎!”
这种老调马某人听得多了,不过,他还是不断点头称是:“特派员,要把灯开开吗?”
“不用。我就喜欢黑。再说,看不清我的脸,对你,对我都好。您说是吗?”
“是,是!”马区长立刻回答,心里却想道,“谁稀罕看你那张死脸!”
黑桃A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向马区长布置任务:“我这次来,可能几天就走,也可能多待几天,全要看任务的完成情况再作决定。此次任务的重点就是执行戴老板前几天刚刚批准的‘黑箭行动’。我的任务就是指挥你们军统长海区执行‘黑箭’行动,全面出击,彻底摧毁中共在长海的地下活动,切断他们与江西共区的一切联系,一举解决南京附近地区的心腹之患,让最高领袖能够睡个安稳觉。”
“任务艰巨,职等全力以赴!好在您亲自出马,我们在您的大旗下,只管做事就是了。”马区长信誓旦旦。
黑桃A冷笑道:“我有我的事,你有你的事,我要是亲自出马,还要你做什么?你就按照计划,照章办事,依计行事。做好了,有赏,要是出差错,那就自行了断。”
马区长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职等明白此次行动的重要性,不成功则成仁!”
“我讨厌喊口号,认真去做事,就行了。”
马区长接着问道:“总务组已经给您订好了长海饭店的房间,要我陪您过去吗?”
黑桃A皱起眉头,不满地说:“据说,南京来的要员全喜欢住那里?”
“是的,那里条件好一些。”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天下早晚就是共产党的了。”
黑桃A的坦率,使马区长心中一惊。他继续问道:“那您在何处下榻?”
“段家坝98号,你知道吗?”
“据说是总部在长海的秘密公馆,戴老板每次来,都住那里。”
“我就住那里。地点绝对保密,除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是!安全保卫问题要我们负责吗?”
黑桃A一口拒绝:“你不用管了,由总部人员负责。此外,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就不要去那里了。”
马区长立刻回答道:“是,请您放心!”
黑桃A拿起桌上的一个公文袋,上面大书“黑箭行动”计划,还写道:“绝密,阅后立即销毁”。
他对马区长说:“你坐今天半夜的火车去南京,把这份绝密文件亲自送到军统总部,呈报委员长审批。总部姜秘书会亲自来车站接你。”
马区长对黑桃A的信任十分感激,问道:“事关重大,我和谁去?”
“你就和门口值勤的黑金刚一起去吧,头等厢车票就在他那里。”
马区长说:“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行装。”
“不用了,明天下午你就赶回来,我们再开会研究行动计划的详细执行细节。”
说罢,黑桃A悄然走了,如同影子一般,来得神秘,走得寂然,四名职业特工护着他,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看得出来,黑桃A自己的身手也很不一般。马区长打开办公室里的灯,小心翼翼地把绝密文件放在自己的黑色公文包里。
正在此时,黑金刚轻轻敲了一下门:“马区长,该启程了。”
马区长走了出来,黑金刚立刻谨慎地把门关上,很客气地走在他的后面,态度非常恭敬。在院子里,黑金刚打开军用吉普车车门,请马区长先上车,自己随即坐到前面的右座,吉普车立即向车站开去。
火车启动以后,一路上,黑金刚端茶续水,铺床铺被,小心伺候马区长,态度非常热情,老马当然感动不已。夜车疾行,当晚无话,第二天中午车抵南京,马区长从车窗里望出去,只见总部姜秘书早已在站台等候。戴处长无微不至的关怀令他心中暖流激涌,眼里已是热泪盈眶。火车停下来以后,黑金刚为马区长引路,把他带到姜秘书身旁。
姜秘书笑逐颜开:“马区长,一路上辛苦了!”
马区长点头哈腰:“姜大秘书亲自来接,职等实在是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