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紫色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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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密电所在沿海地区设立秘密监听站主要就是收集日本军队在海上和本土的军事通讯情报。为了侦破在重庆的日本间谍电台,密电所还配备了监听测向车,通过监听敌台通讯联络信号和密电,进行侦破工作。除此以外,还有专门的行动处,采取特工手段,从敌方窃取重要情报,如密码手册等。

行动处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进行反间谍工作,防止日本间谍从事任何破坏密电所的任务。

在“衡舍”大门口附近卖烟的老头看到许组长的测向车开走,马上走进附近的军统秘密联络点。老头客气地说道:“先生,我的尿胀忙了,借个厕所用一下。”

账房先生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在里头,你自己去吧。”

老头忙说:“谢谢了。”

他走到里屋,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军统重庆总部行动处办公室。

王浦江接起电话。“我老王。你哪个?”

电话里传出卖烟老头的声音:“处座,密电所测向车紧急出动。”

王浦江压低声音问道:“去哪里?”

“去南岸黄山一带。”

“好,你继续监视。”

“是,处座!”

王浦江走到墙上的重庆军用地图前,用红笔在地图上黄山别墅一带画出一个圆圈,然后拿起桌上手枪,带上几名副手,跳上一辆吉普车,迅速向南岸出发。

在“衡舍”密电所里,文为均和黄永青陪同侍从室毛祖和副主任视察二处“紫码”破译小组办公室。鉴于毛祖和在委员长侍从室里的重要地位和特殊背景,文为均对他的接待很是隆重。在抗战时期的密码界,从密码专业技术来说,有四大天王,即文为均、黄永青、成可正和刘教授。但是,争夺密码机构控制权的三大巨头则是文为均、戴笠和毛祖和。

成可正为人内向,不善交谈,我们又是晚辈,因此,尽管他欢迎我们时常去坐坐,但很少向我们讲述往事。一天晚上,当我和老周去拜访他时,他精神很好,兴致勃勃,讲起了文为均。他说:文老师那时可是天之骄子,他是要学历,有学历,麻省理工学院的密码学博士嘛;要技术,有技术,密码水平别说在中国,在世界上也是数得上的;要战功,有战功,破译过国内外许多密码;要管理水平,有管理水平,先后出任过上海国际电台台长、交通部司长;最后,要背景,有背景。有意思的是,文夫人是宋美龄在美国的大学同学,两人交情不浅,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举行婚礼时,文夫人就是宋美龄的伴娘之一。正因如此,文为均夫妇与蒋夫人和宋子文的关系就很不一般,说得上铁!

但是,战时陪都重庆的水太深了,盘根错节,曲里拐弯。殊不知戴笠出于军统特务活动的需要,对密码机构的控制权是志在必得。战时的戴局长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手下数万特工,权势如日中天,文为均再硬,能与戴某人抗衡?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

正在此时,毛祖和浮出水面了。作为委员长侍从室机要室副主任,他从黄埔时期就开始跟随蒋介石,一直主管机要事务,从蒋介石的机要秘书一直升至机要室主任,委员长所有的公章、私章,乃至密电,全归他管。尽管他在日本和法国留学时,主修农业,但是,由于工作性质,他不能不对国家的核心部门密码机构的领导权视而不见。后来有历史记载,抗战结束后,毛祖和希望出任交通部部长,但蒋介石认为他资历尚浅,没有同意。毛祖和对此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据说,后来他没有跟随蒋介石去台湾,移民美国,死于异乡。

那当然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毛祖和跃然而出,使得密码机构控制权的争斗局面更为复杂,也更为微妙。谁想独吃都很难,只有互相利用,互相争斗。这种微妙关系甚至连蒋委员长也很难平衡。从专业技术来说,当然文博士老大,但是,从信任程度而言,毛、戴则略占上风。黄山被炸,使得历来多疑的蒋介石痛下决心,重新布局,让文博士一统天下。

成可正的简述终于使我们理顺了当时的历史背景。讲到此处,老先生累了,很有些疲倦,我和老周自然知趣,就适时告退了。

还是再回到战时的密电所。文为均向密码小组人员介绍说:

“侍从室毛祖和副主任今后会在密电所兼职,加强所里的领导,他很关心你们的“紫码”破译情况,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视察,全所同仁深表欢迎!”

全场人士起立鼓掌。毛祖和挥手致意。黄永青首先讲话:

“毛主任先后留日、留法,学问渊博。我今天先班门弄斧,不妥之处,还望主任斧正。按照惯例,即便是最简单的中文电报也要首先译成电码,然后才能发出,这是因为汉语和世界上其他语言,诸如英语、德语、法语等语言不同,并非由二十几个字母构成,也无法如同日语那样转化成假名。即使是父亲给儿子发送“母病速归”这样一份电报,也需先将电文译成电码,然后再拍发出去。发电报者根据公用电码本,把自己的电报内容译成电码。在电码本中,0000代表第一个字,0001代表第二个字,0002代表第三个字,依此类推,直到9999。发报者将电文转换成数字之后,再委托电报局,由电报员发往目的地。

与此同时,世界上通用的莫尔斯电码采用点与画,代表英文中的二十六个字母和十个数字,并用其他符号表示逗号、句号、问号等。一般而言,全球报务人员都应懂得使用这种电码。

去年日本空军更换密码,经分析确认,敌军已开始使用“紫色密码”一号。根据目前所截收的间谍密电,我们初步发现电报中只使用了十个假名。根据研究,这十个假名有可能是代表数字,即表示0到9的十个数字。”

毛主任点头称是:“很有意思,本人受益匪浅!”

黄永青接着说道:“按照文所长的要求,密码小组人员把八份间谍密电由假名转换成数字。下面由郭忠良副组长具体介绍。”

郭忠良用教鞭指着墙上悬挂的大幅数字表,大声讲解道:

“各位上司,各位同仁,请看墙上的这张数字表。”

1号密电早6点发031453756836324123342723935

2号密电早6点发031453756850370117348718943

3号密电早6点发031453756831310130342720935

4号密电中午12点发031573625870324117326720950

5号密电中午12点发031573625876362124390713970

6号密电中午12点发031573625880324151315718950

7号密电晚6点发031586716836360130318730931

8号密电晚6点发031586716831324125320715940

在场人员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格。这既是两军对垒残酷的密码搏斗,又是军人智力之间的无情竞赛游戏。郭忠良继续分析说:

“各位再看。八份电报的第一组电码均为031,这很可能是代表重庆。1、2、3号三份密电是在不同日子的早上六点发出的。三份电报的第二组电码均为453,可能表示“早六点”。4、5、6号三份电报是中午发出的。三份密电的第二组电码均为573,有可能是表示“中午”。同理,7、8号两份密报是晚上六点发出的,其第二组电码均为586,按照推理,可能表示“晚六点”。”

文为均说:“毛先生,目前小组人员正在夜以继日地向前推进,估计“紫码”一号空军气象密码的破译会很快取得成效,这对我们掌握日本空军的活动情报会有所帮助。”

毛主任颇为满意:“各位同仁,本人对各位的敬业精神和丰富的专业知识印象深刻,当然,前线将士正等待各位提供的密码情报,以便与鬼子在战场拼杀,还望诸位在文所长统帅之下,尽快取得全面突破。”

全场热烈鼓掌。

战时破译“紫码”系统很是费劲,毕竟当年中国的密码研究才刚刚起步。老周说,那时的日军密码,要是今天来破,采用超级计算机进行计算,或许只要十分之一的时间就破了。但是,那时别说是超级计算机,就是计算机本身还在研发阶段,尚未问世。即便到了解放初期,大量密码破译的计算工作,还只能依靠我们老祖宗所发明的算盘去进行。

“青山茶馆”老板娘正在与堂中的茶客说说笑笑,忽然,她看见门外有一辆测向车在缓慢行进,顿时警觉起来。她一面招呼客人,一面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密切注意门外动静。测向车在外面马路上停下来,车上下来两个军人,向茶馆走来。

老板娘迎到门口:“二位大哥,要不要进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测向车的军人看见老板娘就嬉皮笑脸:“老板娘长得好嚫头,二天一定来喝。今天公务在身,就不进去了。”

他们到茶馆隔壁的烟店买了两包烟,随即回到车上,临行前,向老板娘挥手告别。惠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楚楚动人,风情万种,等测向车开远以后,她才回到茶馆,继续招呼客人。

不久,一辆军用吉普车在山脚下停车。王浦江没有下车,而是仔细观察周围环境。他对车内的张副官说:“你要是准备在附近设立观察点,监视上山公路的情况,你会把观察点设在哪里?”

张副官看了看周围环境,马上说:“那个茶馆是最佳位置。”

王浦江果断地说:“那我就去看看。”

他跳下车,叫其他人在吉普车里等,然后独自一人向茶馆走来。

惠子从窗里看见王浦江,随即一惊,口中自言自语:“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对茶博士说:“我不太舒服,进去眯一下,店里你盯着。”

茶博士忙说:“老板娘,您放心休息吧。”

惠子转身入内,对里面人员说:“有情况,当心!”

几个人立即拿出手枪,在里屋作好临战准备。茶馆前堂依然如故,茶客不时出入,摆龙门阵的、打牌的、喝酒的,喧哗不已。王浦江走到茶馆门前,没有急着进去,想了一下,随即走到旁边的烟店。

王浦江说:“老板,买一包“老刀”牌香烟。”

老板眉开眼笑:“要得,你拿好。”

王浦江付完钱,便随意问道:“隔壁茶馆开张多久了?”

“怕有一个多月了。”

“老板是重庆本地人?”

“是老板娘!长得好嚫头啊,好多茶客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老板做啥子的?”

“没得老板。老板娘蛮会做生意,经常打折,还送点小吃。”

“她多大了?”

“二十多,三十吧,不好问的。”

“哪里人?

“说是万县人,父母被日本人炸死了,就跑到重庆来了。”

“一个妹娃子,独自来重庆打天下,很不容易啊!不简单!”

“就是不简单啊!”

王浦江拿起烟,点燃一根,边抽边走进茶馆。里屋人员看见他进来,全把手枪握在手里,惠子做手势,要他们听她的命令,枪手们全都点头,表示会意。

茶博士主动迎了上来:“客人,喝茶还是吃点心?”

王浦江环视店内情况,问道:“老板娘呢?”

“她生病了,回去休息了。”

王浦江笑了起来:“硬是巧得很,我一来,她就生病,怕是不想看见我啊!”

茶博士奉承地说:“大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哪个妹子不想看你?”

王浦江看店里生意正常,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想了一下,就走出茶馆,回到吉普车上,开车离去。在车上,他左思右想,对张副官说:“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你们以后要密切注意这家茶馆。”

王浦江确实嗅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紧追不放,一追到底。当时他要是下令进去严查,我们的故事就会出现不同的走向了。后来,他一直对此后悔莫及,但是,战情多变,人们会有多046少值得后悔的事情,这是因为,当局者迷,这种迷惑是因为所掌握的信息不够全面,只是根据局部信息,作出决策,这种决策事后看来,当然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全面的。人们常说,事后诸葛亮,只有等事情过去了,人们才能了解到全部信息、数据、真相等,也只有到此时,人皆为诸葛亮。

茶馆里屋,惠子等人如释重负。报务员问她:“那个家伙您认识?”

惠子冷笑着说:“他是我四年前的老对头!当年差点没栽在他手里。”

当惠子走出茶馆时,隔壁烟店老板对她说:“老板娘,刚才有个军人在打听你的情况。”

惠子笑着说:“他问啥子?”

“你是哪里人啊,有没得老板啊,多大岁数啊。”

“他倒是很关心我啊,二天你要看见他,请他进来喝茶。”

虽然惠子一直在笑着,但是,眉宇之间有些焦虑。出于职业的敏感,她知道王浦江是来者不善,当年这个老对手的穷追不放,几乎使她粉身碎骨。她转身回到店里,苦苦地思索着对策。

当天下午,黄永青坐着军统派来的一辆军用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向前行驶。司机开得战战兢兢,有一次差点儿撞到路边大树上。黄永青用并不地道的四川话说:“师傅,慢点开,莫摔到山下,命都没得了。”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跟不上前头戴局长的车,回去是要吃禁闭的。”

军统司机满头大汗,不知是紧张,抑或是天热。

密电所文为均所长和戴笠同坐一车。文为均说:“局座,去年重庆大轰炸时,兄弟承蒙您盛情邀请,住在您公馆里。每思至此,不胜感激之至。”

戴笠淡然一笑,说道:“你老兄后来搬走了,有点见外,当然,良园虽好,绝非久留之地;寄人篱下,终非长远之计。你是骑驴找驴啊。”

戴笠话中自然另有深意,文为均故作不知:“好在委员长特批经费,我把“衡舍”租下,作为密电所办公地点。“衡舍”虽不豪华,但办公用房倒也宽敞,此外,离交通部上清寺办公室也不远,兄弟在那里兼职,来回上班要方便一些。”

车越往上开,沿路警卫岗哨就越多。林阴深处,不时闪出几名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便衣人员,山间空气里弥漫着一派肃杀气氛。黄永青也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师傅,前头是?”

“黄山别墅。重庆人都在说,蒋委员长要是不在那里下榻,就会住在曾家岩官邸。”

黄永青恍然大悟,看来,这次是蒋委员长要召见他们一行。

临出发前,文所长并没有告诉他去哪里,见何人,显然是出于安全保密考虑。这是他第二次去见委员长,距离上次在南京中央军校被召见,已经六年了。

在轿车中,戴笠推心置腹地说:“其实,只要兄弟情谊在,住不住在一起,并不重要。只是,你老兄有时不给我面子。”

文博士一惊:“此话怎讲?”

“前一段时间,我向你老兄提出要求,请你派密码专家到我们那座小庙去作技术指导。你老兄迟疑很久,派黄少将来军统密码训练班,只是敷衍了事,作一些非常简单的技术指导。韦国平汇报说,意思不大,你们所的真货不想拿出来。”

文为均故作惊讶:“有这种事情?黄永青在所里可是无出其右者。他要是教不好,就没人敢进你那座大庙了!”

戴笠快人快语:“我们浙江江山人心直口快,我这个人就喜欢一不做,二不休,后来,我就干脆向你提出,派一批军统人员到密电所实习。据说,你文教授心中很是不快,但在表面上,又不能不给我戴某一个面子,只好违心同意军统派人去你那里。实际上,几条小鱼又能掀起什么大浪?”

文为均试图平息矛盾:“局长大人,你把简单事情给复杂化了。不就是破译密码嘛,你破我破,不都一样吗?”

戴笠不以为然地说:“老兄,大不一样!否则的话,几家密码机构就不会打得不可开交了。”

文所长一笑置之,没有接话。戴笠车队很快就爬上一座小山,停在一堵高大的砖墙前面。墙里是几幢灰色小楼,墙前开阔地上停放着几辆轿车。按照侍从室对外接待要求,王浦江率先下车,把一个信封交给门口值班警卫,侍从室警卫看完信中文件后,用内部电话向上级主管进行确认,然后才引导车队通过大门,开进一个宽敞的前院。四周警备森严,布满武装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