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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珍珠舶(9)

是早五鼓挂帆,不一日已抵无锡,把谢宾又留寓于厅后之西楼。楼之外即系内花园,园中有桥、有池、有轩、有台,自牡丹亭过西曰芍药圃。芍药圃之后,有一大厅,颜曰迎燕堂。堂之左侧,双角门内,即系内室。原来杜公亮的正夫人毕氏,只生一子一女。子名启祥,年长一十九岁。女名仙珮,亦已及笄,生得如花似玉,识字能诗。杜公亮于诸女中,独加钟爱,所以仕宦求姻,纷纷不绝,而公亮莫之许也。

闲话休提,且说谢宾又。自寓无锡半年,忽传宗师岁考,发牌到县,示期先考童生。谢宾又的才学既优,杜公亮又致书力荐,遂得县取第二,府试第七。俄而宗师考过,竟领了本县批首。杜公亮大喜,即日置酒称贺,谢宾又亦觉十分得意。当夜席散归房,于烛火之下,提起兔毫,向粉壁上题诗一绝道:

历尽芸窗已十年,春风方不负青毡。

广寒纵有云梯在,未必嫦娥即见怜。

自后,谢宾又文誉日盛,远近时髦,无不提簦携笈,投刺访谒,一时间推尊为文坛领袖。杜公亮回进后房,对着夫人亦每每称叹不止,以为必中之才。那谢宾又三字,不觉渐渐的传播在杜仙珮耳内。杜仙珮年已及笄,不无吉士之慕,遂悄悄的唤问侍鬟:“那生文才既妙,态貌如何?”婢女中有一彩燕,年已过时,日常在外行走惯的,便接口笑道:“若说起那谢秀才的风流隽雅,真今日之潘安也。”杜小姐听说,微微含笑,自此留在心上。

话休絮繁,忽一日,杜公亮同着宾又,出到朋友人家赴席。时已过午,杜小姐唤令婢女,扃闭仪门,假说厅前看菊,潜步至楼。只见谢生的卧内,壁挂素琴,案堆书史,床上绣衾文枕,兰麝余香。回首看那壁上,即所题历尽寒窗一绝。字带龙蛇,句敲珠玉,哦咏数遍,不觉技痒难禁。便研墨濡毫,捡出残笺半幅,次韵一章曰:

文章独步十余年,岂久灯窗坐冷毡。

若使蟾官亲折桂,嫦娥须为玉人怜。

杜小姐将诗和毕,便欲搁笔下楼,忽又转道:“若不写着名字在后,使谢郎看见,岂知是我所和。”沉吟了半晌,即于诗后书着七字道:“杜仙珮次韵偶题。”把来折成方胜,放在砚匣底下。将次下楼,心下忽又想道:“我以一时意兴所至,偶前和题。倘或谢郎不揣其故,将谓我有他意了。况女儿家字迹,亦岂可轻易付人。”正在徘徊之际,忽值夫人连声催唤,遂急忙忙下楼进去。

当晚,谢宾又将及点灯时候,带醉而回,和衣上床。睡至更余酒醒,复又起身,把那残灯挑亮。正欲展卷,忽见砚匣底下,露出草书一行。连忙取出,朗诵一遍,不觉笑道:“我闻仙珮小姐,乃是杜老年伯钟爱之女,才貌两绝。我慕之久矣,岂料今夕亲获琼瑶,我谢宾又好不侥幸。只是老夫人的慈教甚严,兰闺迥隔,何以得降仙。况观诗意,感承小姐把我十分冀望。我只道孤生一世,谁想谢宾又的三个字儿,竟得传在那玉琢成、粉捏就的知音耳朵之内。他道蟾宫折桂方近嫦娥,分明许我得中之后可以联姻。天天,若肯平空付我一个举人、进士,便得与仙珮小姐作配了。”又低首沉吟了一会,不觉情兴勃勃,再将前韵,吟成一绝道:

自寓西楼已一年,清风淡月伴寒毡。

何缘亲把香车降,邀得嫦娥纸上怜。

吟毕,又把仙珮之诗,朗朗的哦了数遍,和衣睡倒,自言自语,整整一夜不寐。清晓起来,梳洗毕后,徘徊于步檐之下。也是事该凑巧,只见彩燕鬓发蓬松,手中拿着两枝菊花,笑嘻嘻的从外而来。谢宾又向前一揖道:“敢问姐姐,这菊花儿可是送与小姐插戴的么?”彩燕变色道:“谢相公好不扯淡,我自折花,何劳动问。”谢宾又道:“小生偶有一首诗儿,要烦姐姐转送与小姐妆次。”彩燕道:“谢相公,你一发痴起来了。我们老夫人治家严肃,小姐操凛冰霜,这字迹儿可是轻易传送得的么?”谢宾又道:“姐姐分付极是,小生亦不敢造次唐突。只因昨暮赴席回来,亲见小姐的珠玉在案,为此斗胆辄敢奉和请教,并无他意。谅小姐亦不致见责。”彩燕听说留诗一事,想起仙珮曾经几番相问,未必无心。便假意儿推了一会,接诗放在袖中,急忙带进绣房。候着仙珮梳妆毕后,就把谢宾又再四央他传递诗笺的许多说话,备细述了一遍。杜小姐接诗看毕,低声说道:“好一个轻薄书生,何孟浪至此。幸得是你,若遇着一个不解事的,险些些弄出一桩天大的事来。我只索再做一诗,着你将去叮嘱他一番,今后切宜谨慎,不可胡思乱想,再有什么诗儿传递。”便提笔一挥,顷刻间已做下了绝句一首,付与彩燕。彩燕即又乘间潜上西楼,谢宾又欣然笑道:“姐姐此来,必有好音见惠。”彩燕从容传至仙珮之命,并以诗递过。谢宾又拆开细看,原来仍用前韵。其诗曰:

绣榻花深岂问年,曾无消息到青毡。

请君绝却闲思想,风雨孤灯且自怜。

谢宾又看毕,笑谓彩燕道:“小姐诗中之意,我已了然,备知其详。更有一诗,烦劳姐姐为我善言回复。”即捡出素笺一方,连真带草,登时写付彩燕云:

羡杀盈盈二八年,春风深护绣花毡。

谁知独梦西楼客,空抱相思倩月怜。

杜小姐看毕,掷诗于几,怅然不悦道:“若真狂士也。今后出入,汝宜慎之。倘再欲挽汝说话,并有什么笺纸传寄,必须坚却。若或仍为带进,我必告知夫人矣。”彩燕连声唯唯。自此,月余无话。忽一夕更深人静,霜月满窗。杜小姐独自靠在雕栏,远远听着雁声嘹亮,不觉有感于怀,再拈前韵,赋诗以自遣云:

香闺寂寞自年年,花影空教上绣毡。

此夜断肠拈咏处,拂栏惟有月相怜。

吟罢,取出薛涛笺一幅,端楷细书。次日早起,密令彩燕持出,以付谢宾又。谢宾又展开一看,不觉欣喜欲狂,抚掌笑道:“细观此诗,小姐之芳心毕露矣。”即赓原韵一绝,嘱令彩燕持报云:

未获相逢已问年,更传芳信到寒毡。

殷勤分付楼头月,早为琴心一见怜。

诗去数日,杳无信息。

一日中午时候,忽闻彩燕笑声,连忙趋下楼梯,候至厅左静处,备以衷曲相告。彩燕道:“郎之心事,不待细言,妾知之久矣。但以重门杳阻,莫言其他。惟郎卧后之北窗,即小姐房外之中庭也。虽则锁闭,我能窃钥付君。今夕人静时,可悄然开锁,将窗半启。妾当邀着小姐到庭,得于月明之下,饱睹花容。此则为郎效力之处,其余非妾所能副命也。”(原书下缺)

§§§第二回杜仙珮燕翼传诗

诗曰:

姻缘遇合何所凭?只在绵绵共有情。

海可枯兮石可烂,惟有情根不可断。

失身细柳命莫苏,燕亦相怜俛首呼。

子卿雁帛不足信,此诚目击非虚无。

君不见,虞舜南巡二女哭,至今斑斑泪满竹。

当下谢宾又听着彩燕说罢,不胜欣喜道:“小姐深藏闺阁,何异天上仙姝。我以风尘下士,得一饱睹足矣,还要想着甚来。”既而彩燕去后,将至黄昏人静,轻轻的开锁推窗,屏息以俟。停了一会,猛听得门儿开响,只见杜小姐轻移莲步,走下庭除,彩燕与众丫鬟一齐随步出来。那一夜,恰值月光如昼,谢宾又仔细一看,那杜小姐果然生得如何?但见:

温柔态度,绝如杨柳更妖娆。洁嫩丰庞,仿佛桃花还艳丽。鸳鸯铺锦拖着地之罗裙;鸾凤衔珠披垂肩之霞帔。眉纤纤而若画,发绕绕以如云。漫云秀色堪餐,果尔胡然若□。正所谓:凭伊窈窕神难似,纵有丹青画不如。

杜小姐立在阶除,说说笑笑,徘徊了半晌,顾谓彩燕道:“虽则水蟾可爱,怎奈冷露欺人,进房去罢。”众丫鬟遂一哄掩门而进,但撇下半庭香露。顷刻间,已是重扉杳隔。谢宾又凝坐移时,便即将窗锁闭,慨然叹息道:“小姐,小姐,你自有众鬟簇拥,何愁寂寞。却怎知独眠孤馆,夜长似岁,何以发付小生。”自言自语的嗟叹了一会,不觉隐几而卧。矇眬之间,忽闻低声唤响,急忙启扉相问,却是一个娉婷袅娜,二八丽人。仔细看时,原来即是杜仙珮也,便深深揖道:“深愧谢嘉,才微貌寝。荷蒙小姐错爱,屡以佳章见晤。今夕又获亲降云,此恩此德,使小生何以为报。”杜小姐低鬟微哂,徐徐应道:“家严为重君才,兼以年家世谊,所以馆君西席。则妾与君,实与兄妹相若,故特乘此良夜,潜出深闺,拟与足下剪烛一谈,幸勿疑有他意也。”谢宾又笑道:“小生饥渴之思,已匪伊朝夕。今既相会,可谓天从人愿。若使遇而不遇,其如窗前明月何。”伸手挽着仙珮的衣袂,仙珮半推半阻。将在绸缪之际,忽闻彩燕厉声叫道:“小姐快来,夫人寻唤不见,正在那里发恼哩。”杜小姐惊得面色如土,慌忙回身就走。谢宾又亦急急的送至扉边,被着门槛一绊,忽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想起梦中绸缪情态,不觉愁怀愈炽。赋得小词一阕,以自遣云:

昨夜月华满地,亲见兰闺姝丽。真有杨柳轻盈,桃花妖媚。回越寻常,岂浅白深红而已。欲把洛神赋拟,翻入巫山梦里。正欲牵幌从容,怜香旖旎,咫尺天涯,恨彩燕将人惊起。

——右调《隔溪花》

其年流贼攻陷全楚,朝廷降旨,起用内外大臣,杜公亮连升三级,以大理寺钦召至京。期限难违,即日束装就道,以俟到京之后,另将家眷择期赴任。当晚置酒,与谢宾又作别道:“老年侄学业已成,今科秋试,决当奏捷。幸获久留舍下,因值老夫俗事多端,失于朝夕请益。今又忽膺内召,虽愧迂儒浅识,只堪于林下栖迟。然以圣恩际重,敢惜犬马之力。但欲相屈贤侄一同北上,一则钦限严促,一则槐黄伊迩,所以留在敝居,且俟夺标之后,再容专人相请。”谢宾又再三谢道:“侄以驽骀下乘,谬荷老年伯破格垂恩。自揣庸愚,莫能图报。兹喜荣膺简命,指日台辅可期。本欲随附至京,以图朝夕省侍,奈缘学道录科在迩,愿俟老年伯荣觐之后,即拟趋聆严范。但骊歌既在明晨,小侄亦不敢再居潭府。”杜公亮道:“非敢屈留,欲使尔之诸弟,获切磋之益耳。”遂向启祥、启祯、启瑞三子道:“我奉简书,不及在家指点尔等入试。故特强留宾又,在□□□□□□明二三场策论,未曾习熟,须要质疑请教,毋得师心自误,以负尔父之望。”于时将及更余,谢宾又不敢久坐,即便起身告退。至晓,同着启祥等三子,一直送到二十里之外而回。不题。

且说杜小姐,自与谢生诗笺酬和之后,不觉恹恹瘦损,茶饭慵思。待欲潜出闺帏,略寻散诞,因杜老夫妇十分严毅,虽五尺之童,不许步入中堂。即婢婆以至家人妇女,亦等闲不容出外站立。所以时遭拘束,寸步难移。每每坐在绣房,不情不绪,惟把些闲书消遣。谁想使臣忽到,奉旨超迁。自那日杜公亮起身去后,老夫人又值抱病在床,合家男妇,大大小小,恰像老鼠不见了猫的一般,无不纵恣自如,欢喜快活。杜小姐自奉汤药之暇,亦得时时出到园中闲步。一日傍晚,向着荷花池畔,少立片时,既而回到绣房,即事一绝云:

才上妆楼学画蛾,更从池畔看残荷。

深闺岂识愁滋味,不道眉尖愁愈多。

吟咏方毕,恰值彩燕走进房来,带笑说道:“适才打从西楼走过,又被那风魔的谢生扯住衣袂,再四相恳央我转达小姐,要求一见。致我一时恼着性子,将他骂了几句。你道那生痴也不痴?”杜小姐笑道:“劣丫鬟,见不见由我,你何消着恼。我今再写几个字儿,与你拿去回绝了他,省得下次又要胡缠。”便捡出桐叶笺一幅,将那首绝句写上,着令彩燕即时持出,以付谢生。谢宾又看罢,不觉莞尔笑道:“我细观此诗,小姐的芳心已见。然要成就好事,其权全在小娘子。倘若撮合,感恩不朽。”遂信笔立赋一绝,以复仙珮云:

荷花始面叶如裙,无限相思只为君。

纵使投梭欣折齿,痴情原是谢家鲲。

诗去数日,候着彩燕,杳不复至。

一夕,月寒更静,谢宾又和衣假寐。忽闻扉外低声唤道:“谢郎,谢郎,天上人已至矣,睡何为哉?”谢宾又自梦中惊醒,听得是彩燕唤声,连忙启扉,延入以问之。彩燕道:“小姐特命妾来,约郎于芍药圃中一会。好事已谐,恭喜贺喜。”谢宾又听说,喜出望外,连声谢道:“虽蒙小姐厚情,实出小娘子嘘荐之力,使小生一闻此信,不觉心境顿舒,变愁为喜。夙昔相思,眷慕之怀,倾于此夜矣。”遂跟着彩燕,趁那星月之光,悄悄步进园扉。由竹径转出荷池,过了小桥,向南数十步,始抵牡丹亭。自牡丹亭转弯过西,又数十步,只见六曲雕栏,珠帘半卷,其内画屏静几,铺设珍奇,即是芍药圃也。谢宾又慌忙促步而进,四围一看,那里见个杜小姐的影儿。急向彩燕道:“襄王已入梦中,借问神女安在?若非小姐爽约,定是小娘子哄着小生。”彩燕带笑谑道:“寒酸饿眼,你何消这等着急,包在我的身上,把一个小姐与你相会。”便周围寻觅,只见绣裙出于屏下。原来杜仙珮虽则一时乘兴,唤了彩燕出来。及远远望见谢宾又走至,十分害羞,禁不住心窝内突突的乱跳,只得与爱婢紫菊一堆儿躲在画屏背后。当下彩燕寻见,扯了杜小姐的衣袂,一把拖出来道:“小姐乃是月里嫦娥,谢郎亦系玉皇书吏,镇日传诗寄柬,累我彩燕赔了多少工夫。今当此良夜,最好婉叙心曲。你看月色溶溶,正三星在户时也。”谢宾又整衣向前,深深一揖。杜小姐背转立下,亦道了一个万福。原来谢生色胆虽深,终是儒生气质。见了杜仙珮的云鬓花容,不觉神魂飞荡,心下反觉忐忐忑忑,那里晓得调情引兴,做出那偷花伎俩。那杜小姐又紧紧的左手挽了彩燕,右手扯住紫菊,双脸晕红,低着头并不做声。停了一会,谢宾又方掬躬向前,徐徐说道:“荷蒙小姐厚情,不以鲰生微末,屡辱桃李之贻,愧乏琼瑶之报。奈自借榻以来,两易裘葛,心非土木,岂能无感。所恨兰闺咫尺,缩地无由,以致枯坐西楼,神魂颠倒。今夕幸蒙赐会,使小生喜出望外,不知小姐即肯见怜否?”杜小姐低低应道:“郎之心曲,与妾相符。但虽因春增感,怜才切念,其如婚姻之事,必待媒妁传言,严亲允诺,非妾所能自主。今夕之晤,特欲与郎一面,以订终身耳。”谢宾又听了这一席话,不觉神丧气沮,变色说道:“原来小姐故意将人哄弄。若必待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欲以贞慎自守,却不道做女子的,须要言不及外,衣不见里,岂可夤夜出来,与人相会。”杜小姐又微微叹息道:“妾终不负郎,郎亦何消这等着急。”遂令彩燕送回,即与紫菊翻身进内。谢宾又出了园门,一步步捱上西楼,不觉泪下道:“小姐,小姐,你虽假意向赚,却令小生此际何以为情。”当夜翻来覆去,展转不寐。至晓,复裁一律,仍托彩燕,以致仙珮道:

自获琼瑶赠,思君已岁余。

竹风敲夜寂,花月上窗虚。

既乏相怜意,何烦数寄书。

从兹谢妆右,别去漫踌蹰。

诗既去,将及傍晚,彩燕又悄然潜出,因值启祥在座,密唤谢生下楼,附耳低言道:“谢郎做一好梦,今夕更深时候,小姐准来作伴,好把衾枕安排,不必再题怨句矣。”即于袖中取出寸楮递过。谢宾又接来一看,上面写道:

不须别去不须愁,几度寻思只为羞。

分付玉人休怅望,今宵准拟会西楼。

谢宾又看罢,大喜道:“谁想小姐果肯见怜,还望小娘子从旁催促,不致愆期为幸。”彩燕点头含笑,自向里边进去不题。那一夜,为值夫人病重,杜小姐亲煎汤剂,捧进服下。候至更余时分,即悄悄的从厨房后,踅出外厢。谢宾又靠着栏杆,侧耳细听,早已伫候良久。及至相会之际,杜小姐低鬟微笑,犹带余羞。谢宾又一接花容,喜从天降,遂解带入帏,赴那云雨之梦。两情欢洽,不待言矣。既而事毕,将及半夜,彩燕低唤一声,杜小姐即便整衣而起。谢宾又亦即起身,送至梯边,再三相订后期,俱不消细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