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
"啊--是你这个家伙！"书桐情不自禁地惊喜了，"你这段日子去哪里了？怎么也不来看我，真是的！"
"我忙啊，我们要管店，我又快生了，再说，别没良心，我不找你，你也不见得找我嘛！"于菲反诘说，又
感慨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女人只要一结婚，就有了两人的小天地，以后就是千呼万唤也休想出来了！"
"胡说什么--"书桐却不得不承认，于菲说的是事实。想想自己，现在又不上班，但是关在家里的这段日子
，怎么就没想过要去找姐妹聊天叙旧呢？是自己有了"两人世界"，还是害怕自己和于菲的距离越来越远？她不
敢想下去，急忙岔开话题：
"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找我，对吧！"
"是有件事情……"于菲沉吟了一下，"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
"想不起来了是吗？"于菲声音有点低沉，"蒋斌的忌日。"
"啊，蒋斌--"书桐觉得那些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这……"
"别这啊那的，他虽然可恨，想想也很可怜，我和竹篙到他跳河的地方给他好歹撒了点纸钱，本来这也没
什么，但是青蛙和他女朋友，还有小高，老李头什么的一听我这样说，觉得大家也很久没聚在一起了，决定这
个周末聚一下，地点就在我的店里，你来么？"
"当然！"书桐一口答应。
"带上顾家骏啊。"于菲又吩咐。
"他--"书桐心想，顾家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岂不是滑稽？只得说："他估计来不了，忙着呢。"
"忙什么呀？是不是觉得我们这地方寒酸，请不动他这位大学者，大名流啊？"于菲调侃地说了一句，但书
桐听着非常刺耳，脸上火辣辣的。
"于菲，你可别误会……"
"哎呀，你当什么真，老顾忙，我们是知道的。"于菲也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了，而且，一帮年纪相仿的人在
一起，忽然来了个顾家骏，他不尴尬，他们没准还觉得别扭呢！她急忙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这个周六下午三点，在我店里，你知道地址的吧，不见不散！"
书桐放下电话，顾家骏刚好出来倒水喝，就问她："谁来的电话呀？"
"是于菲，请我们周六去她店里聚会下，你和我一起去吧？"书桐试探地看着顾家骏。
"什么？周六？不行不行。"顾家骏连连摇头，"这个周六，不是说好了和苏博士一起去吃饭打高尔夫球的
吗？亲爱的，你不该忘记，还是把于菲推了吧，我更不能去。"他板着脸。
"我为什么要把于菲推了？高尔夫球什么时候都可以打，我们老朋友难得聚会一次。"书桐实在不喜欢他语
气里的优越感，"你去陪你的苏博士，我去找我的老朋友，我们互不相干。"
"喔--书桐，别小孩子脾气呀。"顾家骏和善地笑着，"难道你忘记了吗？苏博士一直跟我在工作上是竞争
对手，将来如果我要做所长，现在就要下工夫搞好和他的关系，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我真不明白你们，表面上互相吹捧，暗地里较劲，活得累不累？"
"怎么这样说呢？这是人际关系，社会就是这样，亲爱的，你还年轻。"顾家骏耐心地解释，"于菲是你的
老朋友，这没错，但是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呢？再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太太，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
的人了，你想想看，你去一个奶茶店，啧，啧--"他不以为然地把嘴巴咂了两声响。
"你不要说了好不好？"书桐冷冷地打断，"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现实？怎么这样看不起人？于菲怎么啦？她
是开奶茶店的，但她又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何况她对我一直那么好，你就是能干，也没必要贬低我的朋
友！"书桐激动起来了，脸上透露着红晕："你不去没关系，干吗拦着我？我难道没人身自由……"
"喔，书桐，你别生气呀！"顾家骏一看妻子发了火，就软化下来了，"你想去就去好了，我不拦你，你也
没必要发火呀！"他推了推眼镜框，用息事宁人的口气说。接着，又端着杯子钻进书房里去了。
第二天在于菲的店里，旧日的朋友们嘻嘻哈哈坐了一桌，于菲如今和竹篙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面，除
了卖奶茶外，也卖快餐和小点心，专门做学生生意。
书桐的出现，引起了大家的一阵惊叹。
"陈书桐。你怎么一点没老，反到比那时候更好看了！"小高的妻子开心地拉着书桐的手，"保养得真好！"
"那当然，人家书桐嫁了个好老公啊！"于菲打趣道，看看书桐身上的MaxMara长裙，LV的手袋，以及那脖
子上的白金项链："哈哈，书桐，少奶奶的日子如何？"
书桐的脸红得像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可以在顾家骏的朋友圈里"社交"，但是见到老朋友，她撒不了谎
，既不能说自己很好，又不能说自己不好。只得讪讪地笑着。
"哎呀，于菲，你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说话还是这样。"青蛙给书桐解了围，"一晃这么多年，大家都不容
易啊！"
这么一来，话题就转移到昔日去了，想起城中村生活，想起蒋斌，大家个个有一肚子感慨。
"其实做人嘛，还是要想开点的好，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我和她--"青蛙指了指女朋友小云，"打算明年
就回去了。"
"真要回去？"竹篙问。
"老板，我们比不得你们啊，你们做生意的，到那里都可以立足，像我这样学体育的，只好去教下学生，
好在我家那边要个体育老师，哈哈，就像沈若尘--"青蛙猛地缩住了嘴。
"啊，没有关系的。"书桐反倒不安了，笑着说："沈若尘和我那一段早就过去了，你要说什么随便说，不
必要顾忌。你们还有联系的吧？"
"一直有啊！他在老家生活得很舒服，其实他以前还通过我打听你的，后来知道你和现在这位好上了，他
就不再提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恨你，他说，你能这样也不错，顾家骏是个优秀的人，能让你过好日子。"
"噢--"书桐自言自语："这样啊。"
"行了，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哑巴卖了。"小云到底是女人，心细，见到书桐惘然的神色，就示意男朋友
不要说了。
"对了，那天我在街上，见到蒋斌那个苏佩佩，如今她也是大学毕业了，还交了个男朋友。"小高说。
"蒋斌死得一点也不值得，这人真是又可恨又可怜。"于菲插话，"而且死还要把骨灰洒在这里，谁理他？
如今他算是安静了，苦的是他父母，唉！"
"我一次遇到一个病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说什么也要出院回家。"老李头接话，"他说他死在异乡一定
是很冷的，果然，他是回到自己家乡才死的。"
"哎，我们不要谈死不死的了，于菲肚子里有孩子呢。"书桐说。
"没关系，这也是'另类胎教'，我的孩子生下来，我会告诉他，爸爸妈妈是什么地方人，叫他要努力，但
是要知足，要做个善良的人。"于菲一点不在乎，反倒老三老四地说。
"人哪……"竹篙也跟着感慨，"我和于菲也算是老搭档了……"
"十三点啊？"于菲骂了一句，大家一阵哄笑，竹篙却认真地说："真的，她经常说，人家有的，我们没有
，但是我们过得开心就好，我就欣赏她这点。"
书桐插不上话，但心里却是满满的羡慕。大家谈了一下午，又一起吃了路边摊怀念那时候，尽管自己的这
身打扮在那油腻肮脏的小摊子上显得格格不入，但书桐依旧很高兴。
书桐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9点多，顾家骏习惯性地在书房里，她坐到沙发上，看着这整洁得一丝不苟的家
，心里却隐约有凄凉的感觉。她怀念于菲那里，简陋而温暖的气氛，想到今天的聚会，她又想到了那个久远的
人--沈若尘。"顾家骏是个优秀的人，他能让她过好日子。"是的，日子是够好了，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和
丈夫之间像是隔着汪洋大海？像于菲和竹篙，两个人的心靠得那么近，是多么令人羡慕啊！
她想着，不由黯然神伤起来。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客厅的大灯忽然亮了起来，顾家骏从书房出来，看到书
桐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不由吃了一惊。
"书桐，你怎么啦？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睡？"
"你当然不知道我几时回来的，你眼睛里只有工作。"书桐怨恨地想，一声不出。
"喔，你到底怎么了？"顾家骏坐到她身边来了。
"没什么。"书桐有气无力地说，"家骏，你忙你的，我想静一静。"
"哦？"顾家骏越发觉得奇怪了，"要静一静？可是，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就是情绪不好。"书桐见他不安慰自己，更加觉得不舒服。
"情绪不好也该有个原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顾家骏完全是钻研学术问题一样地刨根问底，"难
道今天下午玩得不愉快吗？书桐，我早说过了，你现在不适合和于菲来往--"
"你想到哪里去了！"书桐这下不得不开口了，"我玩得很开心，非常开心！"
"那……那你为什么要'静一静'？"顾家骏心想，莫非她见到于菲，谈起了沈若尘，所以才这样难受？一想
到这，他无法平静了，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我想起一个去世的人，感觉不舒服。"书桐隐约看到了顾家骏脸上的变化，她怕丈夫多心，只好这样
说，但说着说着，真的感慨起来，就把蒋斌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最后补充说："落叶还要归根呢，这个人却要
把骨灰洒在异乡，真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今天，老李头说，他遇到一个病人，快要死了，但坚持说，异
乡的土地是很冷的，他不要死在别人的城市，于是，这个人真的坚持到回家才死。家骏，你不觉得我们都是寄
生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吗？难道你不觉得孤独吗？"
"喔，原来是这样啊。"顾家骏听得味同嚼蜡，什么故乡异乡，什么蒋斌老李头的，什么寄生不寄生的，他
才不关心。他只牵挂着妻子是否还在想念她的初恋情人，现在知道不是，他的心就松了下来："好啦，书桐。
你们就是小孩子脾气，人死了就没感觉了，怎么还有冷啊热的？这是最起码的常识问题嘛！"
"你……"书桐望着她那研究化学的丈夫，哭笑不得，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