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勃列日涅夫名义写成的回忆录《小地》,讲述了12月间的战斗情形,当时德军突围,勃列日涅夫带领政治部的军官们发起反冲击,自己还端着机枪躺入战壕:“这场夜战特别令人记忆深刻……德国人以大喊大叫和不间断的获利激励自己,挺直着身子冲向战壕。而我们的机枪却哑了火。一个士兵将死去的机枪手推到一旁,我不失宝贵时机,一头扑向机枪。
当时整个世界对我而言已缩小为狭窄的一长条地面,法西斯匪徒正沿着它飞奔而来。已记不得这一切持续了多久,只有一个念头支配着整个身心:挡住他们!”
除去勃列日涅夫本人,谁也不曾提到过这一功绩,也没有这方面的文献存世,但对总书记的话谁都没有感到怀疑。尽管战斗胜利之后,政治机关曾将所有的功绩记录在案,报告上级。在日托米尔州克罗斯特舍夫区斯塔维谢村已树立起一座纪念碑,碑上题写着:
“1943年12月11日夜间,第18集团军政治部主任列·伊·勃列日涅夫在此以机枪火力击退敌人冲锋。”
日托米尔-别尔季切夫战役胜利结束。第18集团军司令员谢列利泽荣获“波格丹·
赫梅利尼茨基”一级勋章。1944年2月21日,中将溘然长逝。
多年之后,勃列日涅夫与他分享自己的荣誉。与勃列日涅夫一起的英雄越多,他在小地的功勋便越高……1971年5月13日,列谢利泽被追授苏联英雄称号——命令安排在苏共中央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第比利斯之行前夕发布。
5月14日,在纪念苏维埃格鲁吉亚和共和国共产党成立50周年的大会上,勃列日涅夫发表讲话,赋予前司令员以特殊地位:
“我曾有幸与天才的苏联将领之一——第18集团军司令员列谢利泽中将一同战斗。在我的记忆中,康斯坦丁·列谢利泽乃是格鲁吉亚人民最优秀的民族特性的化身。他热爱生活,英勇无畏,对敌人严厉,对朋友慷慨,是一个正直不阿之人,守信然诺之人,头脑敏锐、感情炽烈之人。”
列谢利泽之后,1944年2月6日至11月7日,第18集团军由已获得中将称号的茹拉夫廖夫指挥。勃列日涅夫对待茹拉夫廖夫,不像对列谢利泽那样怀有亲切的感情。
1944年5月29日,勃列日涅夫再次被授予红旗勋章,因此他获得的勋章上有个“2”字。
苏军抵近喀尔巴阡山脉之际,大本营下令组建乌克兰第四方面军。1944年8月,第18集团军归入该方面军建制。第18集团军参与解放捷克斯洛伐克、波兰、罗马尼亚、匈牙利。指挥方面军的是叶廖缅科大将,军事委员会委员为梅赫利斯中将,参谋长则是桑达洛夫。
11月7日再次更换司令员。该集团军由加斯季洛维奇少将接手。
勃列日涅夫向老朋友们诉苦,说他的职务迄未晋升,集团军的许多政治部主任都已获得将军头衔,而他却遭到压制。
早在战前的1940年7月,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即下令在武装力量中实行新的军衔,由一个政府委员会授予。该委员会对每位指挥员的个人情况进行审核,为高级政工人员保留了专门的职衔。只是在1942年10月依例取消军队中的政治委员制度之时,才授予政工人员以陆、海军的普通军衔。旅、师、军、集团军的政委都获得了将军衔。不过,并非所有的政委都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将军肩章。
南方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勃列日涅夫在1942年12月授衔时仅获上校军衔。直至1944年11月2日,勃列日涅夫才终于被授予少将军衔。
格里戈连科少将在赫鲁晓夫年代反对党的政策,成为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他曾与勃列日涅夫一起在军中供职。
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格里戈连科对勃列日涅夫作出了否定的评价:
服军役时,我在勃列日涅夫领导下的九个月期间,见到他脸上的表情如下:一种是阿谀奉承、奴颜婢膝的微笑,每当上级领导在场时它便会装扮在脸上,处于耳朵、鼻尖和下巴之间,仿佛粘贴在了这个区域;拉动那么一根细绳儿,它就会立即全盘显现,无需任何过渡;再拉动第二次,它便倏然消逝。另一种是严厉教训人的表情,在教导下级时出现,布满整个面庞,同样无需过渡,只消突然拽一拽那根细绳儿,一张脸就会突然拉长,变得严厉起来,但不知怎么不像真的,而是做作出来的,有如玩偶脸上的怪相。还有一种则是爽直之人的表情,有时也会出现,那是在与士兵和初级军官聊天的过程中。这种情况下,面部依然板结不动,只有偶尔眨眨眼、似笑非笑、狡猾地微微眯缝一只眼睛时,才会生动活泼起来。
面部表情和说话声音的虚假做作,使人们产生此人不够正派的印象。凡是熟悉他的人,无不将他视作一个不那么聪明的老憨。在军中,背地里都叫他廖尼亚、廖涅奇卡、我们的“政治司机”。我认为,战后的生活中人们对他依然抱着类似的态度。
目前很难判断,对勃列日涅夫的这种负面评价是不是前线战斗指挥员对政工人员通常都缺乏好感的结果。也可能,那已是后来对身为苏共领导人的勃列日涅夫所产生的看法。
在军界,勃列日涅夫的自我感觉还不错。根据另一些看法,下属都很喜欢他,他富有幽默感,对自己的军官们颇为关心体贴。
将军荣归故里第18集团军从德军手中解放捷克斯洛伐克后便结束了自己的战斗历程,战后它被解散。不过勃列日涅夫已经获得晋升。昔日斯大林的助手之一、军事委员会委员梅赫利斯中将对他颇为赏识。
梅赫利斯是在乌克兰第四方面军迎来战争结束的。他在自己的部属中发现了少将勃列日涅夫,将其引为亲信,并且越过别的政工人员,于1945年6月任命其为方面军政治部主任。于是勃列日涅夫对梅赫利斯感激涕零。
微妙之处在于,战争业已结束,勃列日涅夫当上了方面军的政治部主任。
勃列日涅夫担任总书记之后,希望在他的所有传记中都写明:他在卫国战争中经历的是一条从集团军政治部主任到方面军政治部主任的道路。
战后,莫斯卡连科元帅撰写了回忆录《在西南战线上》。他没有放过在该书中加入勃列日涅夫照片的机会,附上的文字说明是:“乌克兰第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该书的大样按规定报送总政治部签批。部里一位喜欢刨根问底的检查员删去了这句文字说明,改注为“第18集团军政治部主任”。
有着先见之明的莫斯卡连科,决定将大样连同修改的说明寄与总书记勃列日涅夫。总书记不辞辛劳,细读了书稿。红场上五·一游行的过程中,勃列日涅夫把正与其他元帅一起站在观礼台上的莫斯卡连科叫到一旁,严厉地质问道:
“你怎么了,难道不知道我是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吗?”
元帅开口辩解:“这并不是我涂改的,是总政治部的人所为。”
勃列日涅夫责备他说:“可你为什么要同意?”
书稿停印,照片下的说明文字重加修改。
1945年7月,大本营决定将乌克兰第四方面军解散。在司令部和部队的基础上组建成喀尔巴阡军区。
战争年代勃列日涅夫荣获两枚红旗勋章,一枚是红星勋章、一枚为解放乌克兰而颁发的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勋章。已经是战后了,他又被授予几枚勋章:“为1941—1945年的伟大卫国战争中战胜德国”,“为1941—1945年的伟大卫国战争中的英勇劳动”,“为解放华沙”和“为解放布拉格”等等理由所颁发的奖章。然而这些奖章都是大量发放的。勃列日涅夫认为自己所获奖励太少,其他人的胸前更为丰富多彩。当上总书记之后,他便对这一缺憾加以弥补。
不过1945年6月勃列日涅夫曾以乌克兰第四方面军混成团政委的资格,参加了红场上的胜利阅兵式。在他担任党和国家首脑的那些年代里,新闻记录干部们对此反复地进行宣传。威武雄壮、喜气洋洋的将军看上去颇为招人喜爱……
据中央宣传部顾问小组领导人佩切涅夫说,1981年同样是在扎维多沃,勃列日涅夫也曾回忆过那些日子:
“战争接近尾声时,传说我们方面军可能被调入巴黎的联军部队。说实话,我当时难过极了。非常想回家,累了,对一切都厌倦了。还记得曾给妈妈写信说:我非常想念故乡,妈妈。可现在又要去巴黎,登艾菲尔铁塔,从塔上朝整个欧洲吐唾沫!”
勃列日涅夫并未被调往法国。他又当了一年喀尔巴阡军区政治部主任,1946年6月18日才被转入预备役,昔日的州委书记重又回归文职生活。
乌克兰共产党中央想起了他。也许这是赫鲁晓夫本人的倡议。赫鲁晓夫战后曾任乌克兰中央第一书记,同时兼任共和国政府部长会议主席,他让乌克兰干部回归该共和国。
勃列日涅夫佩戴着将军肩章从战场上归来,与整个战争期间一直待在后方的其他领导人截然不同,这于他有利。他光荣地亲历了整个战争,虽说不是在战壕里。于是为这位前线战士提供了独当一面的工作。
1946年8月30日在第六届州委会全会上,勃列日涅夫当选为扎波罗热州委和市委第一书记,第二书记则是战前即在扎波罗热工作的基里连科。基里连科是个高傲而冷酷的人,不过当然不是对待上级。他与勃列日涅夫结成了保持终生的友好关系。
于此同时,赫鲁晓夫在斯大林那里遭到冷遇。1947年初斯大林剥夺了他的共和国独一无二领导人的地位。赫鲁晓夫仍是共和国政府首脑,而乌克兰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斯大林则让久经考验的战友卡冈诺维奇担任。
勃列日涅夫着手扎波罗热的工作时发现,这个城市在战争中已遭彻底摧毁。全国最大的扎波罗热钢铁厂也遭了殃,大名鼎鼎的第聂伯河水电站业已被炸毁。这些具有全苏意义的工程属于首先恢复的项目。
重建工作早在勃列日涅夫到来之前即已开始,但扎波罗热钢铁厂无论如何也无法投产。莫斯科关注这一状况。《真理报》发表了一篇社论,批评州委重建扎波罗热钢铁厂的进度太慢。
卡冈诺维奇亲自前往扎波罗热。
在前线与卡冈诺维奇结识对勃列日涅夫大有裨益。卡冈诺维奇为人专横,随便就可以将不喜欢的州委书记撤职。他对勃列日涅夫却很友善。
1990年6月,卡冈诺维奇曾对军事史家库马涅夫教授讲过:
“勃列日涅夫是一个相当富有战斗性的上校,表现积极,不是那种萎靡不振的人。我曾向斯大林写信谈起过他的情况……所以我是看重他的。如果他不当中央第一书记,而是做一个普通工作人员,那么他一定是个好工作人员。勃列日涅夫既可以担任中央书记,也可以出任政治部主任。他是一个通情达理、聪明能干、性格稳重、坚定果敢的人,而且相当积极。当年我对他的看法很好……”
卡冈诺维奇要求州委第一书记勃列日涅夫和建设局长迪姆希茨(未来的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尽快结束工作。乌克兰共产党中央通过了《关于加快扎波罗热钢铁厂重建》的决议。勃列日涅夫严加督促,1947年秋工厂终于开工。不管后来对勃列日涅夫的议论如何,那些年他却没有逃避工作。
10月,各报发表了勃列日涅夫和迪姆希茨关于优先重建扎波罗热钢铁厂和开始生产冷轧钢板给斯大林的报告。12月2日勃列日涅夫由于在扎波罗热工厂重建中的成绩获得他的第一枚列宁勋章。同年,第聂伯河水电站也开始送电。
无论担子如何沉重,扎波罗热对勃列日涅夫而言始终是一段愉快的记忆。他后来成为国家领导人,依然一直关注该州的情况。1966年,他让弗谢沃洛日斯基担任州委第一书记,此人在他主政该州时是共青团中央在扎波罗热建设局的基层组织负责人,后来则出任共青团市委第一书记。
勃列日涅夫在扎波罗热过着独身生活,没有家人,全家当年疏散后一直未能归来。关于这一情况,州报《工业化扎波罗热》编辑克留年科曾向《真理报》记者斯莫利亚克谈起过。克留年科当年在第18集团军政治部服役时正是勃列日涅夫的部下。
“他来扎波罗热时正值40岁的盛年,”这位报纸编辑回忆说,“现在您可以想象:州委第一书记,骁勇的将军,美男子,而身边又有许多年轻的寡妇。也有可能,列昂尼德·伊里奇真的迷上了某个人。我们作为他前线上的战友,便开始问他:为什么不把家人接来?几乎整整一年他都回避着我们,总是推脱说,在毁坏殆尽的扎波罗热没有像样的住房。”
垂暮之年,勃列日涅夫曾回忆说,他刚一来到城里,便吩咐为他缝制一身新制服和新靴子。有一次,他身后跟来一辆勤务车,他却对司机说,他要步行。
“于是我就迈开了步子,”勃列日涅夫骄傲地说道,“同时用一只眼睛瞅着,看看身边会不会有哪怕一个女人经过的时候不朝我这边张望……”
他的孙女维多利亚向第一频道的摄制组讲过:
“爷爷有一个前线女战友叫塔马拉。战后爷爷来找奶奶说,他要离开她。不过这种事并没有发生。他也办不到。奶奶了解他的一切,也知道他爱上了别人。可是她没有向任何人抱怨。她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女人,什么都藏在心里。”
勃列日涅夫家人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当年勃列日涅夫来找维多利亚·彼得罗夫娜离婚的时候,她要求他亲自对孩子们说,他要离开这个家庭了。可是勃列日涅夫眼见得孩子们都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他再也找不到抛弃他们的力量了……
“前线女战友”塔马拉本人则是这样讲述自己与勃列日涅夫的罗曼史的。她在医院当护士,上级提出将她和一个女友调到集团军政治部。
“这种事谁还会长时间犹豫不决呀!看够了流血、肮脏之后,人家让你去暖暖和和的地方干一份干干净净的工作——这等于开给你党证和毕业证一样啊。上班的第二天,勃列日涅夫就来和我们认识了。”
当勃列日涅夫上校得知塔马拉是第聂伯罗彼得洛夫斯克的人之后,十分高兴:原来是女同乡呀。
“他管我叫托马。他有一副柔美的男中音嗓音。说起话来和别的军官不同。他并不是常备基干军人。我从没听他说过骂娘的话和蛮横无理的话。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勃列日涅夫,叫人没法不爱上他,又漂亮,又快活,还爱跳舞。他并没有高雅的风度,但邀请人的时候非常亲切,满脸和善的微笑,一口白牙,两个小酒窝——咳,根本没法拒绝他。于是我和他便在圆舞曲的伴奏下满大厅里旋转,我能感到他爱怜地引领着我,紧紧地依偎着我,那么强健有力。”
战后塔马拉复员到基辅,出嫁成婚。据她说,勃列日涅夫曾给她去信请求会面。如果她的说法可信,此后便发生了一场十足的浪漫故事。她上门的时候,维多利亚·彼得罗夫娜对她说:“托马,我全知道了。我对任何人都不怪罪和责备,我只是请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