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万强急忙点头致谢,然后直奔经理办公室,看到王建站起来相迎,忍不住轻轻地杵了他胸口一拳,笑骂:“你老弟真行!放个屁的时间,你就给弄得井井有条了!”
“这是政治任务!”王建乐呵呵地拉他坐到沙发上说,“我岂敢怠慢?怎么样?”
“别他娘的得意啦!这还用问吗?”万强接过王建递过来的一支地方名烟问,“经理呢?”
“哦?”王建愣了片刻,“嘿嘿”一笑说,“你是说赵所长他们呀?我让他们检查去了,让他们搞得窗明几净,连房间里的浴缸都得给擦亮、擦净,不能带一点污垢。”
“好!这才见咱县的接待水平呢。”万强说着,看见王建往自己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塞东西,转而问,“你小子在我的包里鼓捣什么呢?”
“两条软中华烟。”
“这可不行!”万强说着,夺回公文包就要掏出王建装进去的中华烟来。
“算了吧!”王建伸手按住万强的手说,“这是让你招待中央领导哩。告诉你,公家上这种烟算超标准接待,算违纪。可是人家中央领导来了,掏出中华烟来,你怎么办?你就把它们拿出来说,这是你个人的意思,没有错吧?”
“对头!当这个主任整天贴烟,今天不贴了。”万强提起公文包说,“咱们也别坐着了,也落实落实去。”
“好的!”王建站起来,带着万强去查看房间、餐厅、会议室。
他们先抽查了几个房间,伸手抚摸浴缸,果真看到十分干净,浴缸里没有剌剌巴巴的感觉,更没有手上带黑的问题,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他们到厨房、餐厅看了看,也觉得没问题,还想看看会议室,却抬起手腕看表,发现已到11时20分了,不敢再查下去了,急忙到门口恭立迎客。刚刚在迎客厅门口站定,就看到一辆普通桑塔纳轿车带着满身的尘土停到了大厅门口上,几个农民打扮的汉子走下车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往大厅这边走来。
王建急忙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问道:“请问,几位客人是哪里来的?”
“中阳(央)!”一个为首的农民回答道。
一听这话,万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还真猜对了。中央要员农民打扮,坐着‘普桑’,不是肩负重任搞暗访是什么?”他心里想着,立即跑上前一一握手寒喧,并自我介绍说:“我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万强,欢迎你们来到我们县,请到餐厅就餐!”
“请跟我来!”王建说着,走到前边带路。
两个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立即鞠躬问候:“领导好!欢迎领导光临!”
刚刚赶到的秘书科长赵明看到站在后边发愣的招待所长悄声问:“是中央领导?”
“还用问?”招待所所长用右手搭个喇叭小声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年头,暴发户和小痞子怕人瞧不起,才穿名牌、坐名车哩。中央领导和真有身份的人用不着包装,才穿百姓衣,坐破桑塔纳哩。这几个人准是大干部,一点也不招摇,真是咬狗不叫,来者不善,咱们都得小心着点!”
“老兄!”赵明拍拍招待所所长的肩膀说,“我来晚了,就不进去了,随便给口饭吃吧。”
“我也不进去了。”招待所所长招手叫过一个服务员说,“我和赵科长在中央领导旁边的包间里吃饭,弄一瓶茅台和几个菜进去,主任找我们时,你们再过去叫。”
服务员答应一声,蹑手蹑脚地去了。
赵明等她离开后,悄悄地来到中央领导包间外,从门缝里向里边偷看,一看就捂着嘴笑了。
“笑什么呢?”招待所所长悄声问。
“自己看吧!”赵聪说完,闪开了门缝。
招待所所长一看,连叫着“失职”走开了。
他们看到中央领导一行人坐在餐桌前,正用服务员递上的湿毛巾狠擦着满脸的汗污,洁白的毛巾已经变成了黑色,万强和王建正在尴尬地相视苦笑。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赵明说着,拉上招待所所长到旁边的包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便饭,生怕领导有事或吃饱了走人,自己挨饿,至于茅台酒呢,一动未敢动。。
中央领导包间内,办公室主任万强也找到了话头,满脸堆笑地说:“真不好意思,我们县委书记今天到最贫困的台上村下乡,现在正往回赶,很快就到,领导们先喝口水,吃点水果,喘口气。”
“瞎话连篇。”一个领导说,“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官油子!我们早见到他啦!我们说好了,他忙他的,咱们吃咱们的!”
“领导们是喝点白酒还是红酒?”王建一看万强在谎言被揭穿后,脸色忽青忽红地非常不自在,急忙出来为他解围问。
“什么几巴领导,上‘老白干’,咱喝不惯洋酒!”
“好的!上‘老白干’酒!”王建兴奋地下令,心里却非常纳闷:“钱倒是省了,可这些中央领导怎么和咱乡亲们相差无几呢?莫非是保持人民本色的老革命?可是年龄又不像,现在的年轻干部都是大学本科以上的文化人,说话没有这么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服务员们急忙上酒,不过不用手托盘子了,手持酒瓶往大杯里倒酒。
“来!欢迎领导前来,咱们先干一杯。”万强虽然和王建一样心存疑惑,但是却不能当面询问,还得站起来主动向“领导”敬酒,说几句客套话。“老白干是我们河北名酒,有上千年酿造历史,度数虽高,但不上头。”
“一个老白干,还有这么多说道,管他什么名不名的,来,干!”
“领导们下来一次不容易,我们准备了一些家乡特产,不知合不合领导口味?”万强手指餐桌上的菜肴说。
“尽几巴山药棒子,天天吃,有什么稀罕的,待客也不上点硬菜!”一直说话的领导不满地说。他所说的硬菜其实是肉类,棒子即玉米。
“领导也知道俺们这儿叫肉是硬菜?”万强反问一句,不等回答就说,“要说俺们县的硬菜还真有点儿特点呢,服务员,把原定的四菜一汤去了,上咱们县的硬菜!”
“痛快!”一直说话的领导端起面前的大号玻璃杯说,“来,咱们干一杯,要真干呀!”
“我不行!”万强看着面前足有4两的大酒杯,害怕醉酒后在中央领导面前出洋相,就说,“这杯下去,我就得爬到桌子下边了。”
“又说瞎话哩!县委办公室主任就是迎来送往的,能不会喝酒?”领导手指王建说,“你小子更滑头,光知道吃,不出来喝。来,咱们仨一起干一杯!”
“我更不行!”王建急忙放下手中的煮玉米,站起来说,“你们来了,我就陪你们喝一口吧。能者多劳,行不行?”
“对!”万强急忙附和王建说,“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酒上不行色上行!你们这些小白脸,就是能说会道。行啦,看我的。”领导说完,端起大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候,几个服务员分别端上了熏猪脸、熏猪蹄和猪心猪肝、猪肚、猪排骨等几个硬菜。
“这还差不多!”客人们看到硬菜上来,不要说谦让,就连服务员送上的薄塑料手套都不戴,伸手抓起猪蹄子、排骨便大口吞咽起来了,其吃相就好像多年没吃过饭一样,要多不雅观就有多么不雅观。
看着客人的吃相和举止,想着客人的冀中话音,万强越来越觉得这几个人不像中央领导,便绕着弯子问:“真没想到领导们这么平易近人,与俺们乡下人亲如一家,以后俺们也算中央有人儿啦,对吧?领导是不是给个地址,电话也行,俺们以后好去汇报。”
“一个中阳还不好找,要啥子地址?”
“改革开放后,全国大发展了,人民大会堂这几年也改造了一下吧?”
“谁他娘知道,咱还没去过呢。”
“你们中央领导不是经常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吗?”
“哈哈,他们真把咱们当成北京哪个中央领导啦,告诉你吧,俺们是中阳村的领导!”
“中央村在哪儿?”万强询问着,脑海中闪出了“鱼目混珠”四个字。
“你们书记知道!俺们县有太阳、中阳、少阳3个带阳字的村,阳字是太阳的‘阳’,不是中央的‘央’,这3个村是邻村,我们是中阳的,你们书记是少阳的,是我的亲表弟。我们哪儿不习惯说村,不说中阳村,就简单地说是中阳的,叫你们误会啦。我是村支书,要去省城开会,他们都是你们书记的表兄弟,都想来看看他,昨天晚上给他打了个电话,就乘着村里的汽车来啦。”
“原来如此!既然是我们书记的弟兄,也就是我们的大辈儿!来,咱们喝!”万强恍然大悟地说完,举起大玻璃杯和他们喝了起来。
中阳村的几个人也很爽快,都举起大杯和他们共饮。
几个人很快就喝光了两箱白酒,在万强还要人上酒时,中阳村支书说:“我下午还要到军分区开会,不喝了,行不行?”
“行!欢迎以后再来!”万强答应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送他们上车。
“说给我表弟,叫他好好干,这个县的人不赖。”中阳村的支书说完,带着他的人上车走了。
看到客人离去,万强才想起赵明来,问醉醺醺的王建:“赵科长呢?我明明看见他来啦,怎么没见他入席?”
“在旁边包间里呢。”王建含糊不清地说。
“走!找这小子算账去。”万强迷迷糊糊地说着,返回到餐厅。
“主任,你怎么亲自来啦?”赵明急忙起身,搀扶着万强坐下说,“我们给服务员说啦,有事来这儿找我,是不是要拿材料呀?”
“我来看你们这两个中央领导来啦!材料你自己送去吧!”万强手指哆嗦着指向餐桌上的茅台酒说,“中央领导才喝‘老白干’,你们胆敢喝茅台,不是比中央领导还厉害呀?我问你,凭什么你说中央领导呢?”
“是你传达的书记指示呀!”
“我怎么说的?”
“你说,书记说了,今天上午,中央领导要来,他不便出面,让咱们热情接待一下。错了吗?”
“嗯!”万强思索了片刻说,“没错!不过,他说的中阳领导,不是中央领导,而是中阳村的领导。他肯定喝多了,没有说明是中阳村,让咱们白费了半天工夫。”
“没有白费!”招待所所长说,“通过这半天折腾,我们宾馆来了一回大练兵,面貌一新,算是一次实弹演习吧!”
“你这实弹演习倒好,增了设备,购了服装,增了收入,弟兄们呢,赔本赚吆喝,穷忙活一阵,连顿饭也蹭不上!”公安局长大着嗓门领着信访局长、建设局长、分局局长一行人闯了进来。
精明老道的招待所长忙喊:“服务员上菜,弟兄们开喝!”
“喝,大杯喝……”万强一边喊着想站起来,一个趔趣倒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