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2012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
3126800000010

第10章 202号窗口——傅汛(2)

“那不是梦!如果那是梦,这布条是怎么回事?是我把梦里的东西带回了现实吗?我觉得只有一种解释——刚开始我是在做梦,后来丁斓真的来到了我床边。我因为做噩梦,下意识地伸手抓出去,结果抓下一片她的连衣裙,她因此吓得逃了出去。”

“你是说你在梦里看到了穿着米黄色连衣裙的丁斓,然后在现实中的她也穿上了同样的衣服?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她本来不就是常穿这种颜色的裙子吗?我梦见了她最常见的样子,然后她又穿着同样的衣服出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她早就死了。你可以去问任何一个知道这事的同学。你手头应该就有手机吧?你打给他们确认一下。”

“那……这布条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我拎起布条垂在他眼前,看他心里是不是有鬼。

“这问题或许我可以解释。你看看这个。”他拄起靠在书桌边的手杖,走几步到身后的大书架前,抽出一本白封皮的书推到我面前,封皮上印着“梦的解析”四个大字。

“这是弗洛伊德很出名的精神分析论著作,科学解答了关于梦的方方面面。或许你也有看过吧?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在白天和你谈起丁斓,这成为你晚上梦到她的契机。至于这布条,我记得林姨的女儿也有这样一件连衣裙,她一个月前来这里玩过,住的就是你那间房。或许是她不小心刮破了衣服,在床上留下了这片东西。而你其实在做那个梦以前就看到了这片布条,并在潜意识里构成了那个梦的一部分。你梦见丁斓也穿上了这裙子,并且被你撕下了一片布条。因为你认定布片是从丁斓身上撕下来的,醒来后大脑自动屏蔽了之前见过布片的记忆,把这当做第一次发现。说到底,人只会相信愿意相信的东西。”

“这……真的是林姨女儿的衣服上来的?”虽然听他说得有板有眼,但我还是半信半疑。

“这问她不就清楚了吗?”楚笙说完按动桌边的电铃,把林姨叫了来。林姨听他一问,再看向那布片,果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接过来连连说着:“真是的。怪不得那丫头的裙子破了一块!我问她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是掉在那房里了。”

“怎么样?现在你信了吧?你在梦里看到了丁斓在桥上,又梦见自己醒来后她逃出你屋里。起来追出去的时候你才真正梦醒。因为只是梦,那屋子里当然不会有人了。”

看到林姨刚才的反应,我已经相信大半了,现在终于接受这是大梦一场的事实。心里暗自叹着气,怎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出丑。

楚笙吩咐林姨退下后,朝我笑了笑说:“其实你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了。丁斓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她还活着,也不可能保持着当时十几岁的摸样不是吗?你在门口看到年轻的她,这就说明只是一场梦而已。”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确实,一个人怎么可能永葆青春呢……”我摸到一把木椅上颓然坐下,有种浑身脱力的感觉。

“但是话又说回来,‘永葆青春’也不是没有可能。小时候,我就听外婆说过一个‘不老人’的故事。”楚笙站起来把书放回身后古色古香的书架,回头对我神秘地笑了笑。

“不就是个故事嘛……”

“不是故事哦,是真事来着。”

看到楚笙认真的表情,我倒是来了兴趣,“真的?你倒是说说看。”

“好啊,反正信不信由你。”

楚笙再次回到那把椅子上,交叉手指,开始对我把那个故事娓娓道来。

我的外婆家在靠大山的乡下,这是发生在她们村子里的事。在她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叫濮二狗的二流子。他是光棍一条,不学无术,常年在村子里晃荡,有时候会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被村民们所嫌弃。在他25岁那年,有一次闯入山林失了踪。村民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谁都没去找他。十来天过去他还没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死在了深山老林里。直到三个月后有人上山打猎,在一个水潭边的大树洞里发现了他。二狗除了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外,并没有受伤,精神头看上去也不错。问他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他说迷了路,就住在了这树洞里,饿的时候就生吃野果和水潭的鱼,撑到现在。打猎的是好人,不忍心丢下他被林中野兽所害,就把他又带回到村子。村里人看到他回来都不禁感叹他命大,二狗只是傻呵呵地笑。

回来以后,生活又恢复了原貌。二狗还是会搞点小偷小摸。只是有一点奇怪,以前不管什么季节,二狗常脱了衣服去河里捞鱼,但从山里回来后,只要他一下河,水里的鱼就自动浮上来一大片。虽然因此能多捞到很多鱼,但可惜都是死鱼,拿出去也卖不掉。村里的几个小孩子看到这事,回去告诉大人,但大人们没拿这当回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人们渐渐发现濮二狗身上奇怪的地方。和他同一辈的那些人都已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年人,但濮二狗看上去却还是那么年轻,和25岁时没多大变化,只是头发显得有些灰白。当然也有人天生不显老,但到他这个程度就显得诡异了。村子里开始流传他那次在山里中了邪的流言,开始疏远他。

但濮二狗本来就没心没肺,全没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还是自己归自己,过自在日子,没理村民们的白眼。要不是后来出了事,说不定他的好日子还能这样过下去。二狗是在他58岁那年吃了偷来的下了耗子药的馒头中毒死的。人们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死他才做的毒馒头,但这种事无人深究,因为村民们都不喜欢濮二狗,有不少人在他死后叫好也说不定。他的尸体是村长和几个热心人帮忙收殓的。虽然他活着时人不地道,但死后的礼数也不能省少。村长多方打听后通知到了他的远亲来替他出殡。

因为那些传闻,出殡那天好些周边村落的人前来围观。当时我外婆已经出嫁并生了我妈,小孩都十多岁了。出殡那天正赶上外婆回娘家,就也去了二狗家凑热闹。

来主事的是二狗的一个远房堂弟,他朝躺在门板上盖着白床单的堂兄遗体烧香作揖后,走上前想拉开床单看一看这个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的亲戚。很多看热闹的人也围在他周围,想看一眼传说中的“不老人”。当他拉开那块白布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几天前还是一副青年脸庞的濮二狗,现在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满脸的皱纹,皮肤发黑,身体也缩水了很多,只剩下皮肉包裹的一具瘦骨嶙峋的躯体。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有人指着尸体张开未合拢的嘴惊叫起来。在他咽喉深处,隐隐露出了好多条极细的虫子。这不是蛆虫,粗细只比头发粗些,长度十来公分。只是现在虫体已经干瘪,失去活力的身体在尸体喉咙处缠成一团。

楚笙说到这里就此停住,我还等着他说下去,就问:“然后呢?”

“没了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然后。”他狡黠地一笑,伸直手指拍了一下手说。

“但是濮二狗‘不老之谜’该怎么解释呢?”

面对我焦急的问话,楚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那时村里人迷信,都说是二狗被山精附身所以不老,后来他死后山精离体,就又变回到老年的样子了。这几年我看了不少专业书籍,觉得已经可以解释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问题其实出在他体内的虫子身上。从故事里描述的外观判断,这应该就是原产地在中非的奥卡氏丝虫,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这些异地的丝虫寄生在了山中深潭的鱼类身上,二狗在山里吃了潭里的鱼,虫子寄生到他体内。

“奥卡氏丝虫和一般的丝虫不同,它们会在人的肠胃内繁殖幼虫,并默认为这是他的宿主。成虫则生活在人的皮下肌肉组织里,虫体能填满人随年月松弛的皮肤,让皱纹显不出,所以只是看上去年轻,身体机能还是会衰老。奥卡氏丝虫自身生存所需的营养并不是从宿主身上获得,而是来自宿主以外的生物。它们觅食的途径是从宿主的毛孔钻出后通过水游到其他生物身上,进入其体内吸取营养后再游回宿主身体。二狗游泳的时候,河内鱼类就是因为被他身上的奥卡氏丝虫吸食后死去的。后来他人已死,虫子没了机会从外界获得营养,就干瘪死亡了。”

听完楚笙的分析,我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事。面对我质疑的眼神,楚笙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深深沉醉在自己的一套理论中。我没心思把他拉回来,只说自己有点头晕不舒服,便离开了书房。

夜窥浴室女尸

当夜,又是像年少时般一番喝酒神侃后,我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了卧房,倒在床上后就迷迷糊糊入睡。睁开眼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仿佛又回到做了场大梦的前一夜。但还好这次屋里没人。我松了口气,正准备翻个身再次入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奇怪的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像水声,好像有大量的水正哗哗地流入什么容器中。如果只是这样的声音,我或许会认为是有人正准备放水洗澡,但其中还夹杂着人类的闷哼声,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洗澡也是件痛苦的事吗?被好奇心驱使的我穿上衣服,从床上爬起,推开门往外面探看。

声音的来源正是不远处那间朝南有窗口的房间,这次门没关严实,有一缕灯光从里面漏出来。我蹑手蹑脚走上前,推开门缝朝里望去。房间内能看到的区域并没有人,也没有盛放水的容器。我进入房间,发现卫生间的门半开着,哗哗的水声正从里面传出来,刚才的呻吟声却已经听不见了。

这屋的情形绝对不正常。无人居住的屋子怎么会有人在半夜使用卫生间?我冒着被人当成偷窥狂的危险,放轻脚步向卫生间走去。靠近那扇半开的门,我探头往里面看去。

当时出现在眼前的诡异景象至今让我刻骨铭心,不知道用文字来描述是否能准确传达。在盛了半满水的浴缸里,浸泡着一具灰褐色的女尸!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尸体的头部,只见到她黑色的头发漂浮在水里。那黑色的发丝间似乎夹杂着根根白发,像有生命般在水中扭动着。仔细看去,这哪里是头发?那是一条条白色细长的虫子在水中游动!不止是头发里,其实整个浴缸里都漂浮着这种比发丝稍粗的虫子,在水面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因为和水色接近,我竟然一开始没发现。

我伸手掩住着了嘴巴。这景象让人心惊的同时更引起我身体的不良反应,感觉肠胃内似乎涌动了起来。正想着要离开找个地方喘口气,面前半开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原本掩在门背后的一张人脸突然探到我的面前!

这是张面容饱满的圆脸,皮肤好像散发着某种红光。他的眼睛被脸上其他部位的肌肉挤压成了一条缝,闪着幽光,紧盯着我。那赤裸的上身同样肿胀发红,抓在门上的手指有胡萝卜那么粗。与此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蓬乱发白的头发。司机口中的“红胖子”竟然在此刻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让我惊呼出声,身体像触电一般往后面弹开,转身就往门外的走廊上逃去。本来往自己的房间跑了两步,却听到后面开门的声音,那个红胖子也跟了出来。我想离他越远越好,就没进自己屋子,直接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跑去。虽然光线昏暗,我还是扶着楼梯扶手快速下了到一楼大厅,直扑向大门。对于我来说,唯一安全的通路就是离开这个“鬼屋”。

手虽然摸到了大门的门锁,却一时没能打开。这时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个红胖子也从楼梯上走下来,那脚步声虽然节奏缓慢,但一声声都在摧残我的心脏。

“快点开、快点开……”我在心里默念着,手上加大劲儿去拉门锁。突然眼睛一阵刺痛,白色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客厅。大厅的日光灯突然被人打开了,开灯的人也随着光线现身,正是站在楼梯口的林姨。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时候还在楼底下,手里还端着一个大塑料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