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厄运之星的生存环境与地球颇有相似之处,但它不是地球,悬挂在夜空上的两个月亮就是明证。据说,只是据说,这里的人类就像白垩纪的恐龙,已经灭绝过一次。不同的是,恐龙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人类则又爬了起来。
这场灾难被称为大灾变,对现在的人类而言,大灾变的存在相当于千年前的神话。期间古代科技湮灭,记载遗失,幸存者从废墟上坎坷前行,直到成功建立星际帝国。
人类的母星,地球,也在大灾变中被彻底摧毁。
先驱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银河系之外,经历多年苦苦搜寻,才物色到一个合适的星域,于是举族迁徙。战火随着迁徙而延续,又摧毁了该星域的部分星球。
迄今,没有人再把地球当做母星,取而代之的是帝国国都所在的那颗行星,天星。若将天星上的生活和厄运之星的相互比较,之间差异可能有如天堂和地狱。
苏霓不奇怪这些差距。拿现代社会类比,最繁华的大都市里也存在黑暗的贫民窟,就像人类的光暗两面,何况是地域横跨……好吧,她也不知道横跨多少距离的星际帝国。
她只是因涅林的反应而惊奇。要知道,以他们的生活条件,很难接触到涉及历史文化的书籍。涅林能知道这么多,一定费了不少力气。
“果然,每个少年心里都有驾驶高达的梦想啊。”苏霓默默感慨道。
涅林的讲解仍在继续。
大灾变之前,人类已经拥有相当完备的机甲技术,如他所说,驱动机甲的能量是她耳熟能详的方式。然而,由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原因,许多幸存者在大灾变中得到了异能,还接触到宇宙间更奇异的矿石、能源,和战术手段。
那些方式并未被淘汰,仍装备在许多军用和民用机甲上。然而,最优秀的机甲驾驶者往往是连接机甲魂核,用自己的魂能驱动它的人。
如果这是在上课,现在就是苏霓同学举手发问的时间了。
“魂能?和异能者的能力是一回事吗?”
“不完全一样,魂能是魂能,异能是异能,”涅林答得倒是毫不犹豫,但立即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异能者驾驶机甲时的战斗力会相对强一点,但不是必须的。我听说……好吧,你当故事听好了。总之,即使是帝国最强的机甲士里,也存在没有任何异能的人。”
苏霓下意识抚了一下臂上的伤口。
她的体质的确惊人,被狗牙划破的手数分钟内便不再流血,如今,连枪伤的愈合速度也肉眼可见。虽然离痊愈还早,但子弹冲出来的皮肉向内微微收拢,眼见是自动疗伤的架势。
要说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同时又忍不住去想:能把虫母打到重伤濒死的种族,该拥有何等可怕的实力?
她向涅林微笑了一下,“都不用和人赌,就知道你一定极其想拥有自己的机甲。”
涅林的回答也极其坦白,“谁不想呢?”
像他们这样的人,欲望比帝国平民更强烈。他们既不具备天生怪力,也无法得到专业的技击教导,更没有强大的武器,只好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异能觉醒看似美好,却只是个偶尔做一次的美梦。更合理的想法是先拿到合法身份,再通过魂能测试。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涅林说:“魂能机甲的魂核是由一种名叫玛纳的矿石制成,能够与机甲士的魂能共鸣并产生放大效果。我猜这种机甲的反应更加灵活,也能做出其他机甲无法做出的攻击,所以……。”
苏霓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替别人完成句子,“所以,如果那个头子驾驶着这种机甲,并立志要和我死磕的话,我就倒霉了是吗?”
凯更适时地补充道:“他的绰号叫作‘血鹰’,在附近算是很有名气,不然我也不会连他们的走狗都不敢得罪。事到如今,即使你现在就去城里进行测试,然后接受城市的庇护,也没有人会怪你。”
他们大概的确不会怪她,其他人可说不定……
苏霓想都不想地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待着。人是我杀的,我甩手就走算怎么回事?”
涅林似乎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换上了一副冷脸,冷冷说:“你觉醒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少嘛。要是换到以前,非得拽着大叔不停问该怎么办不可。”
“其实有些时候我是不由自主……。”
“……什么?”
“啊,没什么,”苏霓又笑了,“如果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记忆里的涅林脾气不太好,却不会对她说假话,是个外表和内心都还保持着正直的好少年。这次并不例外,涅林思考了一会儿,坦白道:“大概只能和你一样。”
苏霓笑着耸了耸肩。
涅林也没办法给她提供更多信息,毕竟机甲和人类一样,除非进行亲身体验和挑战,或是直接阅读其数据,否则无从知晓它的真正实力。据说血鹰率领的匪团业务繁忙,小弟今天失踪,可能要隔上三五天,消息才能传到老大耳边。
这期间,她可以巩固熟悉技能,参与社会建设,出去找点草吃,也许有机会试试更强大的野兽。
虫母具有相当程度的理性和智慧,但一遇到危急情况,属于强大种族的战斗本能立即现身,操纵着柔弱少女苏霓前进,前进,前前进。等热血冷下来,苏霓的头脑恢复到文明状态,就会觉得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像三伏天痛饮冰镇雪碧一样爽。
她被叫醒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待夜幕降临,风由干热变为冰寒,外出的人逐渐返回。这些人里男多女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色,却难掩兴奋,因为凯已经解释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同意将变异犬的肉平分,随便他们拿去做什么。
变异犬大小接近于熊,但仔细挑选后,通过安全认证的肉量不算太多。其余部位可能吃下去就会死人,被完整地堆到了苏霓面前。她看着这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差点吐了出来,最终也只能忍着恶心在里面挑挑拣拣,将比较干净的肉扔进自己锅里。
生肉遇到沸水,顿时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苏霓从这香气中感觉不到任何危险,不禁喜上眉梢。她知道这些肉可能有食品安全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产生排斥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忽然凑过来,好奇地问:“你真的要吃这些东西?这很危险啊!”
她的名字是玛德兰。鉴于聚集地中没有闲人,女性和男性一样要出去冒险,所以她脸上也有厚厚的角质层和斑驳的色斑。不过妮妮见惯了这张脸,并不认为她恐怖,反而觉得很亲切。唯一的缺憾可能是,玛德兰的发音太像玛德琳,总让她想起那种同名小蛋糕。
而且,高剂量辐射对胎儿会产生何等影响,是二十一世纪大部分人都知道的问题。苏霓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几次想问“万一生出有缺陷的孩子怎么办”,又因为太讨打而咽了回去。
其实她知道该怎么办,只因过于挑战道德底线,被她刻意屏蔽了而已。最终,她还是选择接下对方的话题,“没关系,我什么都能吃。如果食物对我有害,我觉察得到,对此我有充分的信心。”
玛德兰露出不加掩饰的艳羡表情。苏霓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只好露出万能的苦笑,用勺子捞出一片较薄的肉,试探着咬了一口。
“呜呜呜我又吃到肉了……。”她咬着肉,口齿不清地说。
咬下去的时候,那股香气化作实质,让大脑感受到补充能量的快感。路上的青草味道并不坏,但与肉相比,立即低了一个水准,何况肉食中蕴含的热量也非植物可比。甫一入口,她马上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下十斤肉。
她一边吃,一边问:“你的孩子大概什么时候出世?”
“就在这几天吧,”玛德兰无意识地摸着凸起的腹部,“我没有经验,别人都这么说。我已经给它取了名字,希望它是个健康的孩子。”
苏霓全心全意地搅拌着锅里的肉,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按理说,这种风卷残云般的吃肉方式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嫉妒。但她吃的是别人不要的部分,嫉妒也就无从谈起。他们的作息方式与电力出现前的农耕社会有些相似,晚饭结束后,蜡烛在短时间内熄灭,所有人进入睡眠状态,为第二天的生活积蓄力气。
凯一直想弄个风力发电机,然而发电机算是贵重物品,倘若没有强大武力的保护,不出几天就会在黑夜里被人拆走。如果苏霓承诺留下,那他说不定会把它重新放上计划列表。
苏霓第二次躺进那个小窝。这一次,她以为自己会睡着,然后做梦,却压根无法入睡。摄取了足够多的能量后,她的头脑被新获得的信息和对未来的憧憬占据。
让她一个人承担十个人的税务,不可能;让她不理会聚集地里的人,更不可能。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先取得城市居民身份,再挣点任务奖励,慢慢着手改善聚集地的生活。这也许是个漫长的过程,却能让她心安理得。
她的意识渐渐朦胧了,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全身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