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货郎把信带给了宋引章的母亲,宋母见信,痛哭流涕,忙去找赵盼儿商议,赵盼儿感同身受,不计前嫌,马上筹划搭救引章妹妹。她深知周舍是个好色之徒,必须利用其好色的弱点去攻克其顽劣的本性。赵盼儿忙带上一些美食、美酒和绫罗绸缎坐轿赶往郑州。赵盼儿到达客店,精心打扮一番,带上东西去见周舍,扬言让周舍休了宋引章,自己要嫁周舍。周舍十分狡猾,他见赵盼儿不请自来,便戒心十足。但赵盼儿风情万种,略施心机,就把周舍这个风月老手迷得神魂颠倒。周舍固然对“自投罗网”的赵盼儿有非分之想,但也清楚不会凭空捡到便宜,他怕万一听信了赵盼儿的话,休了宋引章,到头来鸡飞蛋打,一个也捞不着,于是步步设防。赵盼儿私下与引章商议好,上演一场争风吃醋的大戏。赵盼儿在周舍面前大说宋引章的坏话,并说当初劝她嫁给安秀才,就是为了自己能嫁给周舍,没能劝说成功,对引章十分嫉恨。赵盼儿说时与周舍眉目传情,周舍动手动脚,赵盼儿攻守自如,把周舍弄得欲罢不能,像沾了腥的猫,想吃又吃不着,吊足了他的胃口。宋引章在家里也不消停,一边叫骂赵盼儿,一边让周舍不要抛弃自己,对周舍大哭大闹。周舍早就烦透了她,如今见赵盼儿有情于自己,就动了休她的念头。赵盼儿在周舍面前发誓赌咒,周舍终于被折服,慢慢打消了戒心。周舍已到了忘乎所以的境地,便一怒之下,一纸休书休了宋引章。
宋引章忙带着休书去找赵盼儿,赵盼儿快速收拾东西,与宋引章坐上车返回汴梁。在车上赵盼儿把休书放好,又依样写了一封假休书。引章不知何意,赵盼儿说她自有用处。周舍休了宋引章,就去客店迎娶赵盼儿。来到客店才知赵盼儿已回汴梁,周舍发现上当,立刻骑马去追。途中追上了赵盼儿和宋引章,周舍拦住去路,对宋引章说道:“你要去哪里,你是我老婆。”宋引章道:“你已经休了我,休书在这里。”周舍忙说道:“你那休书上只印了四个指头的手印,不能算休书。”引章取开来看,周舍一把夺了过去,连忙撕得粉碎。奸笑道:“休书已被我撕掉,你还是我的老婆。”周舍对赵盼儿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休书已被自己毁掉,没有什么顾虑,要和赵盼儿回去见官,状告赵盼儿诱拐妇女。赵盼儿与宋引章欣然前往。
在公堂上,赵盼儿说宋引章是有丈夫的,她是被周舍霸占为妻的,如今又写了休书。大人问道:“休书在哪里?宋引章的丈夫又在哪里?”赵盼儿不紧不慢地拿出真的休书,让大人查看,并派人去汴梁把安秀才请来,安秀才对宋引章痴情不改,便上堂作证。大人说道:“周舍,她是有丈夫的。你怎么还赖是你的老婆,这桩事我清楚了,若不看你父亲面上,就送你去问罪。你们一行人听我下断:周舍杖打六十大板,宋引章仍归安秀才为妻,赵盼儿等无事回家。”周舍后悔不已,都怪自己贪心,才有今日悲惨下场。从此,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的故事被人们流传开来。
(三)《看钱奴》
古时候的汴梁曹州地,有一个叫周荣祖的秀才。他的祖上家财万贯,祖父是一个敬佛的人,并盖起一所佛院,每日看经念佛,祈保平安。但他的父亲不信佛,对佛大为不敬,拆毁了自家的佛院。后来,他的父亲就得了一场病,百般医治无效,很快就死了。从此,周荣祖掌管了家私。周荣祖满腹经书,欲走仕途之路。一年逢皇榜招贤,开放选场。他便携妻子与儿子长寿进京应试,将携带不走的祖财埋在了房屋后面的墙下。
此地有一个叫贾仁的光棍,他自幼父母双亡。长大后,每天挑土筑墙,和泥托坯,担水运浆,做雇工艰辛度日,晚上就在破瓦窑中安身,日子过得十分穷苦。人们都称他穷贾儿。他心中愤愤不平,就常去神庙中怨天尤人,说神明不怜悯他。一日,他替人家打一堵墙,又去庙中对神明诉说自己的苦楚,不知不觉在庙中睡着了。神明有好生之德,就给了他一些暗示。在梦中把曹南曹家庄上一户人家的福力借给他二十年,待到二十年后,要还给那本主。贾仁正梦想着做财主的风光时,猛然醒来,道是南柯一梦。想起未打的一半墙,就晃悠着去打墙。
自周荣祖携妻儿应举之后,便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落榜归来,不想埋在墙下的祖财也被人盗走,从此衣食难保。在一个大雪天,不得不把儿子卖给一个姓贾的财主。这个财主就是先前的贾仁,自从那天他给人家打墙,刨出一石槽金银来,趁别人不知道,都悄悄搬运到家里,便盖起房廊、屋舍、解典库、磨坊、油坊、酒坊等,如今是大富大贵起来。娶了妻子也好几年,就是没有一儿半女。他平日惜钱如命,悭吝无比,谁要是向他借一贯钱,就如同挑了他的一条筋,人们如今又都叫他悭贾儿。他的解典库里有一个门管先生,叫做陈德甫,替他家收钱举债,贾仁想让他为自家寻一个儿女来。
这日,大雪纷飞,周荣祖一家三口饥寒交迫地赶路,见前面有个酒馆,就躲进去避雪。店小二善良仁慈,舍给他们每人一碗酒吃,见小孩长寿冻得瑟瑟发抖,命不保夕,就劝说他将孩子送给别人,留个活命。周荣祖夫妇也没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店小二忙去找管家陈德甫来,陈德甫又去通知贾仁。贾仁看了长寿,相中了小孩,但他吝啬无比,买孩子也不想出一分钱。就在立下的文书上耍赖,在文书的最后写道:如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反悔之人。唯独不提买孩子的正钱是多少。周荣祖知道他是财主,又加上陈德甫作保就立了文书。哪知贾仁把孩子带走后,也不给送钱来。周荣祖托陈德甫去要钱,谁知贾仁只给区区一贯钱。周荣祖不同意,要讨回儿子。贾仁就拿出立下的文书,表示想要回孩子,周荣祖就得罚一千贯,他明知道周荣祖拿不出钱来。管家陈德甫看贾仁一毛不拔,又见周家夫妇可怜,就预支自己两个月的饭钱,强向贾仁讨出两贯,共凑了四贯给了周荣祖夫妇。夫妇二人感谢了陈德甫后,抹泪离去。贾悭吝见陈德甫打发走了周荣祖夫妇,得到了长寿,心里十分高兴,就下狠心赏管家陈德甫吃了个烧饼。
转眼二十年过去,小长寿已长大成人。与父亲贾仁不同,长寿是花钱如流水,只可惜父亲这个悭吝鬼看得紧,不能花得快活。一日,贾仁卧床不起,长寿去侍奉。得知父亲的病是因气而起。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贾员外想吃烧鸭,走在街上,见一个店里正在烧鸭子,油汪汪的肥鸭子把贾员外馋得直流口水。但这个悭吝鬼怎会舍得买,于是假装买鸭子,在鸭子上狠狠捏了一把,恰好五个指头都沾满了油水。员外回到家里吃一碗饭咂一个手指头,四碗饭咂了四个指头,一会瞌睡上来,就在板凳上睡着了,被狗舔了剩下的一个手指,员外气不过,就得了病。员外病得很严重,又想吃豆腐,就让儿子去买一个钱的豆腐,儿子说:“一个钱只够买半块豆腐,怎够吃?”员外只好叫儿子买十文钱的豆腐。儿子买回豆腐说:“别人只有五文钱的豆腐了,欠了五文,改日再讨。”员外一听,忙对儿子说:“寄着五文,你可问他姓什么?左邻是谁?右邻是谁?”儿子说:“问他邻舍怎的?”员外说:“假使他搬走了,我这五文钱问谁讨?”儿子被父亲弄得哭笑不得。儿子要为员外画一轴喜神,好让子孙后代供养着。员外对儿子说:“画喜神时不要画前面,要画背面。”儿子说:“父亲,你说错了,画前面才是,可怎么能画背身?”员外说:“你哪里知道,画匠开光明,又要喜钱。”儿子无奈地说:“父亲,你也太会算计了吧。”员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问儿子:“你可怎么发送我?”儿子说:“我要给你买一个好杉木棺材。”员外忙说:“我的儿,不要买,杉木价高,我已经是死了的人,晓得什么杉木、柳木!我后门有个喂马槽,尽好发送了。”儿子说:“那马槽短,你偌大一个身子,装不下。”员外道:“槽短,要我这身子短,可也容易。使斧子把我这身子拦腰剁成两段,折叠着,不就装下了!我的儿,那时不要用自家的斧子,借别人家的斧子剁。”儿子道:“父亲,家里有斧子,为什么向人家借?”员外道:“你哪里知道,我的骨头硬,若使咱家的斧子剁卷了刃,又得几文钢钱。”儿子要上庙给贾员外烧香,便向父亲要香火钱,员外先是不让儿子去,怎奈儿子早已许了香愿,就狠心给了儿子一贯钱,儿子再三请求要出了三贯香火钱来。儿子临走,他还不忘提醒记得讨回那五文的豆腐钱。
儿子长寿来到了泰安州庙里上香,天色已晚,便找地方休息,见一干净处有两个叫花子,于是把两个年老的叫花赶走,占用了干净处。长寿烧完香回到家中,父亲已死,办完了丧事就去看望陈德甫叔叔。陈德甫这二十年来一直在贾家做事,如今老员外已亡逝,自己也变得精神老惫,只得辞了管家,开一个小小的药铺过活,施舍些医药,普济穷人。这天他早早地开了店门,刚好有个贫苦的老人来求药,说老伴心口疼得厉害,陈德甫施舍了他一服药,让他给自己传个名就行,于是就说自己叫陈德甫。老人听着名字熟悉,回去和老伴一说,想起此人正是当年买他们长寿的保人。老两口于是登门拜访,向陈德甫说出他们就是周秀才一家,陈德甫仔细辨认,确实不假。恰巧长寿来探望,于是陈德甫就把长寿的身世说了出来。谁知两位老人正是长寿在泰安州上香时赶走的叫花子,两位老人怒气冲天,要去官府告长寿。长寿害怕就拿出一匣金银送给二老,买个平安。二老收下金银,只见银子上凿着“周奉记”,才知是自家祖上的财宝。遂与儿子长寿相认,然后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到泰安州去回香。而贾仁这个守钱奴给周家守了二十年的家财,二十年后终究原本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