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东明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打算扮作舞女混进粮仓?”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楚辰知道虽说她是军校里唯一的女兵,可因她各方面都胜过男兵,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瞧过。想来吕东明也是这样想的,她若扮作舞女进入李宅,只怕李永旭一眼便能瞧出她是个女军人。
楚辰只是颔首,并不言语。车子一直颠颠晃晃地行在路上,两人一路无话,楚辰望着前方只觉得眼皮沉沉的似要睡去,便道:“不如我们轮流着休息一阵子,等出了城门记得叫醒我。”
吕东明微微点了点头,过了没多久,楚辰便已经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车子行到城门口,自有萧军的护城卫兵来检查证件。吕东明事先已将证件拿在手里,见卫兵们上来,忙摇下车窗递出去。
卫兵们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楚辰,道:“她的公民证件呢?”说着就要走过去将她喊醒了。
吕东明见她睡得极香,就连路上滴滴的汽车喇叭声,纷乱的叫卖声也未曾听到,想来是这几日在军校里忙着操练累极了。他忙轻声说道:“她是钟师长的千金。”
“萧帅有令,但凡进出城门必须检查证件。”卫兵们不知吕东明究竟是何来头,见他着了一身最低级的军装,胸前却佩着一枚军功章,便礼貌地靠了靠脚朝他行了一个军礼。
吕东明还了一个军礼,忽然趁他们不备悄悄踩下了油门。车子开动起来,卫兵们下意识往两边躲闪开去。他见前面无人阻拦,便缓缓加了油门直接冲出了城门。
一名卫兵道:“快去禀报营长,有个叫吕东明的军士拒绝查看证件,直接冲出城楼去了。”
出了金陵城南门,便是崎岖的小山路,吕东明在小路上开得极稳当,一路上尽量避着零零落落的小石子。然而就算他再留神,那车轮子滚在山路上难免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楚辰未多久便醒来了,见此时已到城门外,忙道了声“停车”。
吕东明慢慢把车停靠在了一边,只见她走下车说道:“你去睡一会儿吧。”吕东明道:“到了前面加过油再开上三个多小时,我们便找家旅馆暂时安顿下来,这会儿就不睡了。”
楚辰再次道:“从金陵到这里你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了,必须要休息一阵子,后面还有两三天的路要赶呢。”
吕东明见她口气虽霸道,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便只得与她换了位置,说道:“那我且睡一会儿吧,进城之前记得喊我醒来。”
楚辰的驾驶技术也是极好的,车子一路往前也无甚颠簸。然而吕东明却是辗转着无法睡去。他把身子侧向窗子一侧,怔怔地望着窗上印出的人影,思绪早已经飞到三年以前。
楚辰见他已然睡去,便把车慢慢停在了路边,抽过他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替他披在了身上。他忽地身子一颤,忙佯装睡去,却听楚辰道:“原来你并没有睡。”
他也道不清自己是否已经睡去,他能够望见道旁的景致掠过眼前,然而却似乎是混混沌沌的,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仿佛是回到了三年以前,也是坐在副驾驶座上,楚辰与萧奇并排着坐在后座上。彼时正是他与楚辰被送去薪陵军校的日子,萧奇握着楚辰的手向她求婚,约定三年后待楚辰从军校毕业了便早早完婚。
他从后视镜里望着满面笑容的楚辰,只觉得萧奇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吕东明转过身来,玩笑道:“这里的路十分考验驾驶技术,你开车,我哪里敢睡。”
楚辰笑道:“我可是新陵军校里唯一一个拿到大货车驾照的,你还不放心我的驾驶技术。”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队萧军卫兵持枪往这里奔过来。楚辰忙把车停了,两个卫兵持着枪拉开了两边的车门,勒令两人下车。
吕东明与楚辰下了车,掏出公民证件给两人。他们看了一眼吕东明的证件,说道:“就是他了,两人都抓起来。”
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便有四五人围上来,缴了他们的枪械,将他们押入城内。那些卫兵在没有确定两人的军衔之前,倒也不敢鲁莽对待,尤其见吕东明佩着军功章,更是稍有些客气:“对不住,上头有令,出入城门凡不肯出示证件者必须收监调查。”
楚辰道:“我们早已经出示证件,你们怎么还无故抓人。”
“出金陵城的时候你们拒不检查,陈福贵营长委托我抓人。”一个满身流气的男人从城楼上走下来,挥了挥让卫兵门都退开去。
吕东明看了看他的装束便知是营长。他不紧不慢道:“在金陵城的时候没有出示证件便离开乃事出有因,不知许营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营长见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己,不由怔愣住,过了片刻他说道:“且看看你怎么解释。”
这时候楚辰轻轻扯了扯吕东明的袖子道:“此行凶多吉少,我们的去向最好不要同外人道。”
吕东明微微颔首,走在许营长后面道:“我们是被钟师长派去杭州送信的,事情紧急才冲了城门的。”
许营长一开口便满是酒气:“你少放屁,陈营长就是钟师长的部下,钟师长要是让你们送信,陈营长还会让我们抓人?”虽然喝了酒,他倒是一点都不糊涂。
吕东明还欲再解释,许营长已经挥手招来卫兵说:“把他和那个女兵带去茶厅里先关着。”
两人被送进茶厅,卫兵们留了一壶热水便把门锁上了。吕东明知道许营长定是去向钟伯贤求证了,倒也不急,只当是临时休息,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楚辰亦是淡定地踱来踱去,边欣赏着茶厅里的紫砂茶具,边问道:“许营长说我们拒不检查,是什么时候的事?”
吕东明言辞闪烁:“就是……我们出金陵城门的时候。”
“我们都带了证件,怎么不拿出来让他们检查?如今岂不耽搁时间。”
他的脸上漫过一抹绯红,如雨后红霞,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寻常神色。他似漫不经心道:“那会儿见你睡得沉。”
只简短几个字,楚辰便觉出了一些难以言明的意味来。她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在吕东明边上坐了下来。两人并坐着,此刻只觉得有些尴尬别扭。楚辰刚要站起来,吕东明竟也站了起来。
楚辰脸上一红,正准备找个话题扯开去,茶厅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许营长大笑着走进来:“原来是钟师长的千金和吕参谋长的少爷啊,实在对不住,委屈两位了。”
吕东明只是微微一笑:“许营长言重了。”
“我听钟师长说两位有要事在身,也就不多留你们了,但是一顿午饭还是要吃的,算是给两位赔罪。”
楚辰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许营长能否为我们准备几身寻常的布衫。”
“别说两身,二十身都没问题。”
她又含笑道:“再要两件旗袍,最好是颜色艳丽些的。”
许营长往他身上一瞟,笑道:“钟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不知道穿上旗袍会是什么样子呢。”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吕东明一眼,他慌忙把目光转开去,问道:“何时能够用餐?我们还有急事要办。”
跟着许营长到饭厅里去吃午饭,许营长特地摆了三只凳子,对吕东明和楚辰道:“你们两个坐这里。”
他们自得遵从客随主便的道理,依照许营长的话一道坐了下来。小饭桌很小,两人几乎紧挨着,许营长坐下来说道:“没什么好菜,两位将就着吃吧。”
吕东明和楚辰点了点头,默默吃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然而两人心里皆是乱糟糟的,各怀着心事。许营长时不时抬眼瞥一瞥两人,见他们两简直比陌生人还要安静些,不由急躁地放下筷子道:“老子忍不住了,你明知道东明这小子喜欢你,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话便直说,何必扭扭捏捏的。”
楚辰心中忐忑,面上却淡淡道:“没有的事,莫要胡说。”
“什么没有的事,我在茶厅外都听到了。东明为了让你安心在车里睡觉,宁可违抗命令闯城门。虽然钟师长没说什么,可他回去肯定是要受罚的。”许营长越说越激动,“有哪个男人肯为个娘们违抗命令啊,东明算是头一个了。”
吕东明低头夹了一块鱼慢慢吃着,一言不发,眼神却是偷偷瞟向了楚辰。
许营长又道:“我许某别的本事没有,可这郎情妾意的事看得比任何人都明白,你们两个那点心思骗骗自己还差不多。”
楚辰不由脸颊绯红,飞快地放下筷子道:“感谢许营长盛情款待,我们该出发了。”
许营长吐了吐舌头,暗自责怪话太多了。这两位也算是小祖宗了,哪里得罪得起。他殷勤地跟在后头,临走前亲自帮他们加满了汽油。见他们两坐在车子里,一脸的急促相,许营长便朝吕东明拍了拍肩膀,轻声道:“小伙子,好好把握吧。”
吕东明道了声“再会”,便开车走了。
楚辰始终把头扭向右边,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只是不敢看他。望得久了,便令她生出几分晕眩感来,可她终究不能回头,只怕一回头就陷入相互尴尬的境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