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已由丫鬟重新整理过了,陈氏端了把椅子坐在花朵儿面前,可任凭她怎么劝说,花朵儿就是不开口说话,这急得陈氏是一阵唉声叹气,直抹起眼泪来。
半晌无果,室内渐渐静谧。
忽然,门前脚步声骤然响起,随之就见一个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
“禀告夫人,厨房的赵嬷嬷前来有事向您禀明。”这位赵嬷嬷是厨房里的专有管事。
陈氏起身走出房外,赵嬷嬷见了她后,立马走上前来恭敬行礼。
陈氏目光一沉,却又正色问她:“有什么事?”
赵嬷嬷察觉有异,偷偷打量着陈氏的神色,心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一看夫人这样子,就知道她心有不悦,自己这个时候找上门,分明是自讨苦吃。
可陈氏对待下人一向是极为严厉的,她掌管厨房重地自然也不敢有半点疏忽。于是,她忙福身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发现近日厨房里的吃食时常丢失不见,便令人严查了一番,却查到……”迟疑了一小会,她才又继续说道:“皆是六小姐所为。”
果然一听这话,陈氏的脸色愈加阴沉,就连眼神也变得十分阴冷,近乎咬牙切齿道:“又是这个小贱人!”她手一挥,示意道:“去把她带过来。”
“是。”赵嬷嬷垂头回道,想到那六小姐时,眼波深处有着一闪而过的怜悯与同情。
按道理说,这六小姐该是相府众多少爷、小姐里面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位,可如今,她的日子却是过得连她们下人都不如。
花锦鸿共育有一子五女。大女花蕾入宫为妃,二子花枳在翰林院挂了一个闲职,三女花菁、四女花萼皆早已出嫁,五女花朵儿和六女花朝(念zhāo)两个还尚未出阁。其中,花蕾、花枳与花朵儿都是二夫人陈氏所生,而花菁与花萼的生母因身份比较卑贱,只是花锦鸿的侍妾。只有花朝才是花锦鸿的嫡妻靳氏所出。
这靳氏原是西临国护国将军的独女,后来在一场战乱中,护国将军与他妻子二人双双为国捐躯了,府中只留下了靳氏。先皇念她是有功之臣的遗孤,便将她许婚给了当时还只是太常寺少卿的花锦鸿。
两人成婚初时也算是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只是靳氏多年一直未能怀孕,花锦鸿便接连抬了好几房妾室。直到陈氏生了二子花枳以后,又因陈氏娘家家族势利颇大,花锦鸿便自主将她升为了平妻。
之后过了几年,靳氏终于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但哪曾料到会在生产的关头遭遇难产,最终导致血崩而亡。
自花朝出生以来,花锦鸿几乎连正眼都未瞧过,只是把她交给了府里几位嬷嬷抚养。亲娘不在,爹又不疼,花朝在相府的地位渐渐变得十分尴尬。
陈氏为人素来精明刻薄,又手握实权,在府中独大,因此私下便对花朝越发的严苛。而府中的下人也多半是些趋炎附势、欺善怕恶的势利小人,平日他们见花朝并不受宠,个性又懦弱、胆小,所以也根本没拿她当作是正经主子。克扣月例、吃食,欺压、凌辱、打骂……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个孔武有力的老妈子手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来到陈氏面前。
那人影儿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远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瘦得皮包骨头似的,面皮有些微泛黄,神情木讷呆滞,单薄而清瘦的身子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身上的衣服破旧而短小,已经有点衣不蔽体了,更显得衣服外露出一截的手脚,越发的纤细、瘦弱。洁净的鞋头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洞,大脚趾在里面蠢蠢欲动。
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除了瘦,就是小。不过,倒是她眉头下的那双眼睛显得十分引人主意。双目大而清透,黑白分明,眸子漆黑湛亮,让人见了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正是如今相府最不受宠的六小姐花朝。
两个老妈子忽地松手将花朝放下,向陈氏福身行礼。花朝一时不慎,无力的趴倒在地。
陈氏冷眼嗫斜着她,面色很是难看,吓得花朝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下偷吃厨房里的吃食!”
半晌之后,陈氏终于开口厉声呵斥着,一手毫不留情的直指着花朝,布满凶厉精光的眼里似要吃人一般,“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敢连本夫人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听着陈氏话中的意思,这很显然并不是花朝第一次这么做了。
花朝脸色一白,身子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她垂下头,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也不敢再看陈氏。
“我,我……”她嗫嚅着,可是,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却越来越细,越来越弱,几不可闻:“夫人饶命,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真的是太饿了……”
她之前已有近三天未进食,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才敢壮着胆子、冒着被陈氏怒打的危险去厨房偷吃的。
“还想狡辩!”她话还没说完,陈氏便已经不耐烦的一声怒吼,喝止了她的絮絮叨叨,连着眉眼也凛了起来,“相府又不是没饭给你吃,你偷了就是偷了,休要再找诸多借口。”
花朝咬着唇,怯怯地开口:“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在最开始的几年里,相府里的人尚还能理会她,但之后慢慢地,人心就开始放肆起来。不仅断了她的月例,就连靳氏留给她的一些贵重物件也抢夺得一干二净。花朝平时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即便是有时候吃着了,那也是捡着别人吃剩下的。
而这些,在陈氏心里向来该比谁都要清楚。不过,陈氏原本就十分不待见花朝,所以今天发生的这一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陈氏分明又是在借机发挥,拿着花朝当出气筒呢。
果然,花朝细微的话音刚落,陈氏便更是气急败坏,冷冷一哼,字字如刺地鞭笞着,“那你这是在责怪本夫人管教不力,平白无故的冤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