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踏着夜色进入皇城,阿星只觉得一团辉煌灯火越来越近,晃得人头晕目眩。
她从未见过皇城夜景。按照规矩,皇城自日落后便有宵禁,除非王公贵族的婚丧大礼,路上一律不得有行人,否则让巡查的侍卫拿住了,可以直接乱棍打死。
太子大婚,主街铺满红绸,两旁燃着无数灯奴火把,火树银花,灯油的味道熏得人头疼。太子策马在前,两辆新娘的马车跟随在后,一步一步走到主营大殿。太子下马,侍女扶新娘们下车,肃然立于大殿阶梯之前。
这天下五国,严、景、周、密、慎,百年以前都同为一国领土,尽管民族各异,却也能书同文,车同轨。严国皇城早已是楼阁雕栏,没了草原风貌。只是人们出于习惯,又是也叫宫殿做“皇营”。
殿内嗖的射出一支箭头包了软稠的钝箭,砰一声掉在阿星面前,她低头,瞧见那箭尾上绑着华丽的孔雀羽。
羽镞雀箭,本为皇上选妃所用。皇帝蒙住双眼,以钝箭盲射,箭落在哪位待选女子身边,就可封她为妃。
阿星却不知此箭此刻用意何在。只听得里头大声宣读婚仪吉词,独她有阿格思“宁居”的封号,乌勒珠却没有。微微一眼瞧过去,果见乌勒珠一脸不满,眼中满是怨恨。
乌勒珠母亲出身卑微,阿格思的母亲却是正室王妃,种种境遇自然不同。先前乌勒珠作为庶女,指给一位无权的庶出王子,那王子简直是酒囊饭袋,吃喝嫖赌无一不为,带兵打仗却一窍不通,乌勒珠只得在帐中日日哭泣。
后来不知怎的,皇上竟然将那位王子派去前线。没多久,王子一战死了,按照规矩,乌勒珠要嫁给王子的另一位兄弟,这次乌勒珠的运气很好,竟然指给了太子。
现在乌勒珠大约在想,她阿星不过一介南人,臣下之女,竟然能得封号,叫人好生气恼。
她们从小关系就不好,阿星早已司空见惯了她那嘴脸,也不理她,只一味的出神。大婚的礼冠压得她脖子僵硬,肩膀酸痛。大礼行毕,两位新娘被送回东宫,太子和皇室众人开怀畅饮,喜宴直到天明才渐渐散去。
阿星穿戴吉服礼冠,苦坐到天明,只觉得连腰板也僵硬了,双腿浮肿,如灌了铅一般难受。
她本不用等的。那边殿里二侧妃乌勒珠早就已经睡了。只因雀箭选中了阿星,今夜太子要宿在她这里,才必须等着。等到东方既白,才有太子的近身侍卫扶着醉醺醺一个人来,那人浑身酒气冲天,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
阿星只好服侍醉酒的太子洗漱,他又不听话,好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洗干净了,扔到床上,阿星已是精疲力尽,以至于在侍女帮她沐浴更衣的时候,在浴池里泡着就睡着了。
幸亏是我,睡着之前阿星迷迷糊糊的想,若是阿格思,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寝殿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太子已经不见踪影,满屋的酒气也丝毫不闻,昨夜种种,好似梦境一般,了无痕迹。
她轻唤一声:“阿茶?”
“是,王妃。”侍女利落的打起层层幔帐,进来伺候她梳洗。
阿星抬眼望去,衣料窸窣,尽是宫人。仅是伺候她梳洗的,捧着脸盆、丝绢、衣物、鞋袜一应物品的宫女就有八人,其余端茶递水,摆箸传膳,粗使打扫,来来往往,竟数不清楚。那一张张都是陌生的面孔,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侍女阿茶阿酒,余下的一人不识。
阿星觉得有点不自在,洗过脸,漱了口,闷闷的坐在铜镜前让她们帮她梳头。只见一位铺床的宫女从床上捧出一条洁白的绸练,给旁边站着的宫女瞧。
那宫女看了看,说:“昨夜太子天明才来,喝多了些,径直睡了。又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也值得你问。”
阿星见那说话的宫女打扮与众宫女不同,猜想她必是这宫中的掌事。那小宫女听得脸一红,捧着白练就下去了。
阿星猛然想起出嫁之前,王帐中嬷嬷们教给她的男女之事,脸色烧的通红。昨夜本该与太子同房,谁知两人都累的力竭,竟然就那样各自睡了过去。须知传宗接代乃是皇宫里一等一的大事,如今新婚夜过,新娘居然还是处子,这可大大的不妙,不知道皇上皇后会怎么想呢。
而此时,东宫之中已经流言四起,说雀箭中选的太子侧妃,竟然未得太子临幸,叫人何其纳罕。